第九章 放榜
今日長安城的黎明比往常更顯氣象莊嚴。
五更三點,承天門的門樓上便準時響起第一聲的晨鼓。隨即,數十面街鼓被依次擂響,長安彷彿一隻吐著寒氣的巨獸,慢慢露出他莊嚴威猛的面貌。
微弱的熹光中,數名朱衣皂吏騎著快馬從東市街穿過。在東西市街中軸的朱雀門前停了下來。
「來了……來了。」朱雀門前早已擠滿了人,他們年齡不一,有老有少,卻都一副斯斯文文的儒生打扮,翹首盼著那群朱衣皂吏。
行至朱雀門,朱衣皂吏們跳下馬一字排開。一皂吏手持鑼鼓猛然敲響,高聲宣喝:「放榜——」
隨即,隊伍中為首的皂吏雙手托住今年及第之人的榜單名錄,在眾人的注視下緩緩前行。
士子們不由自主讓開一條路,在場諸人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周圍靜的連一根針掉落的聲音都聽得見。
朱紅長卷徐徐展開,高懸於朱雀門上,朱底黑字,不過二十餘人的名字。頃刻便可盡數看完。
「太白兄,終於放榜了,快過去看看上面可有你李公子的大名!」人群中一個頭戴平角襆頭,身穿緋紅錦袍,眉眼中帶著點狡黠的年輕男子,不由分說拉住李白往榜單處走。
「浩然兄我看還是別去了,我怎麼可能考得上,再說我父親肯定會派人來看的。」李白尷尬地笑笑,他對自己這位朋友的脾氣再清楚不過,杜浩然人雖沒有壞心,嘴上卻總愛刻薄幾句。自己名落孫山簡直是鐵板釘釘的事情,到了榜單面前,杜浩然定然免不了要拿這個尋自己幾句開心。
平日里李白是個好相與的,被尋了開心也不在意。而今日放榜,自己回家之後本就免不了要被父親藉機敲打,心裡本就低落,便不願再讓這位損友藉機調侃了。
「太白兄何必如此喪氣,保不齊你就被文曲星君照耀,像你小時候參加童子試時候那樣,一舉奪魁了呢。」杜浩然臉上笑意不減,硬拉著李白去看榜單。
李白沒有辦法,只能半推半就地被杜浩然架著胳膊去看榜單,確定了自己的大名毫不意外地沒有出現在榜單上,李白百無聊賴地開始東張西望,不給杜浩然以調侃自己的可乘之機。
一張紅榜之下,眾生百態盡收眼底。有人金榜題名春風得意,更多的是人名落孫山垂足頓胸,還有一白頭的老者,神色木然坐在一旁,喝了兩口悶酒,解下腰間的繩索掛在了朱雀門前的一棵樹上。
「有人要上吊了!」李白倏然大驚失色,一面大喊著,一面朝那位老者狂奔過去,待到李白趕上去,周邊圍滿了看熱鬧的人,而老者卻已經斷了氣。
「唉,科考落地不過是尋常事,何至於此。」李白連連搖頭,望著倒地的老者連聲嘆息。
「這位公子,你怕是不知道吧,這個老孫頭算是考場上的老熟人了,自打他十五歲高祖皇帝在位的時候,就被鄉里舉薦來參加科舉。也是可憐,他在長安市郊租了個小破屋子,年年科考年年不中,據說呀今年已經六十有五嘍。」
李白愣了愣,他忍不住對著杜浩然長嘆一聲:「昔日太宗皇帝看見新科舉子魚貫而入感慨天下英雄盡入彀中,然而世間有多少人都像這位老人家,為了一刻的榮耀,賠上了一輩子,當真可悲可嘆吶。」
「太白老兄何必如此感慨,你爹官居侍郎,到時候他老人家向陛下求個恩蔭,太白兄就是屢試不第也能仕途通暢……」明知道李白最討厭聽到這種說辭,杜浩然故意一本正經說出來,惹得李白狠狠瞪了他一眼。
「唉,天下之路何其多,這老人家何苦定要參與科舉呢。」李白聽到身旁有人這般感慨,心念一動,身為書生能做如此感慨著實不易,李白不由得回頭望了那人一眼。
那人年約二十八九歲,一身青灰色的粗綢袍子,直鼻權腮,眉目中有掩飾不住的蕭索之色。
「這人大概也是落榜的士子吧。」李白暗暗想。
湊完了放榜的熱鬧,李白沒耽擱太久便打算回家,李白倒是不太擔心父親責罵自己,雖然沒考上,可是自己才二十歲,科舉不第實在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是按照慣例,父親定然會敲打自己一番,還是識相一些不要回去太晚,省的父親又說自己遊手好閒。
然而可巧不巧路過東市,李白見那桃子杏子十分新鮮,一時興起便想做些果脯杏干。李白親自挑了些新鮮水靈的,回到府中立馬一頭扎進廚房。
把新鮮的桃子杏干切成薄片,裹著鮮嫩的荷葉放在大鍋里蒸干水分,用毛茸茸的鹿尾刷刷上一層又一層的槐花蜜,封存在小罈子里。
一到廚房,李白彷彿渾身都是幹勁兒,剛剛完成最後的步驟,還沒來得及擦把臉,便有小廝慌裡慌張的衝進廚房,說是老爺讓大公子立刻去書房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