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琅嬛閣的第一天

  如果深愛的人變了模樣，變了身份，依舊深情款款，卻不再是那張燦若玫瑰的臉龐。你會作何感想？滄海桑田，今夕何夕。你是否能透過那一身皮囊，觸碰到內里的靈魂和皮囊下的那顆心？

  大彪背身站在院中的桐樹下，青璃笑吟吟走來：「早知這愣頭青和你比試了切鱠就能乖乖過來，我何必從杜浩然那小子入手，平白添了這許多麻煩。」

  大彪回過頭，神色微微一動：「他既然來了，你我之間的約定，也該到了結的時候了吧。」

  這話落入耳中，青璃臉上的笑意不禁收攏了片刻，她也學著大彪背過身，悠悠一嘆：「九天閶闔開宮殿，萬國衣冠拜冕旒。這是多難得的盛世。在長安多留一日，便能多看一日的盛世河山，難道不好嗎？」

  「呵，盛世！」大彪的嘴角抽了抽，冷漠的臉上罕見地露出一絲譏誚：「這盛世浮華背後，藏著多少見不得人的髒東西，你還能不清楚么？」

  「我清楚啊，但是有后羿哥哥在，我也沒什麼好怕的。」青璃凝視著大彪，目光中竟飽含著傾慕之意，一字一句都深情脈脈，彷彿一個大膽的少女向情郎傾吐愛意。

  「后羿這個名字，以後休要再提，我們之間的約定，煩勞你儘快兌現。」大彪不為所動，大步流星地走開。

  李白很沮喪。

  以李白的出身而論，他並不是一個在吃穿用度上有什麼講究的人，雖說好吃這一口兒，也只是喜歡自己鼓搗一點新鮮的樣式，並不是非得鮑參翅肚不可。至於在穿戴上，那就更沒什麼講究了。以李忠達行事之嚴謹方正，李白在穿戴用度上若有出格之處，免不了被他叫進書房一頓猛批。

  然而李白再怎麼說也是堂堂朝廷四品大員的公子，一下子淪為了社會底層人士，還是有諸多不適應。身上的綢緞袍衫是不能再穿了。雖然在李白的強烈抗議下，他沒有換上下人專屬的短結褲袴，然而身上那件粗麻布衣服，還是膈得李白渾身難受。

  李白從銅鏡里照照自己的模樣，怎麼看怎麼覺得彆扭。索性悶在自己的小屋裡不出來，青璃分配給自己的那間小屋，自然還不如李府的下房大。

  李白正心煩意亂，青璃進來，依舊是一臉笑眯眯的模樣，她伸手要幫李白彈彈落在肩頭的灰塵，李白冷冷瞥了青璃一眼，彆扭地別過肩膀。青璃臉上笑意不減：「李公子，按照本店的規矩，你每個月的月錢是八百文。」

  李白木然點點頭，一臉了無生趣。

  青璃走出來時，琅嬛閣中剛好來了一位客人。青璃連忙堆起一臉笑意去迎接。大彪見青璃出來，抱臂站在一旁。

  來人是個年輕女子，清清瘦瘦，相貌平平，衣著打扮上也無甚特別之處。形容這位女子最貼切的詞是「普通」。

  沒錯，這位客人的相貌實在是過於普通了，看到她的臉時，總讓人覺得在哪裡看到過。然而當她離開視線時，卻又怎麼也想不起她的樣子。

  大概，她便是最能代表「芸芸眾生」的一種長相吧。

  「姑娘想要些什麼？」來者是客，青璃笑得親切而捻熟。

  那女子的目光不經意落上青璃的臉，臉上微微啞然：「你是……藍公子？」

  青璃笑著點頭，她外出時喜做男裝打扮，又嫌「青公子」念出來有些拗口。因「青取之於藍」，便自稱一聲「藍公子」。

  彼時大唐民風開放，她若被人認出，客人多半亦能理解她作為生意人，男裝打扮確實便宜行事，多半都能一笑置之，也不以為意。

  女子咬咬唇，目光停留在那排琳琅滿目的貨架上停留了許久，終於回頭，聲音有些怯生生的：「奴聽牡丹坊中的姐妹們說，貴店的裙釵衣飾花樣別緻，遠非其他布莊可比。奴想買一件……別緻的裙子。

  「某明白了……姑娘稍等。」青璃朝著大彪努努嘴，大彪卻徑直走向李白的房間，冷冷一聲低呵：「愣頭青，出來幹活。」

  李白正在沮喪，口中不住喃喃：「孟子曰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苦，餓其體膚……可是我又不想成什麼大任，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他呆坐著正胡思亂想，忽然看見聽見大彪那一聲喊，一抬頭，大彪像一堵牆一樣站在自己身前。

  「說好了我來琅嬛閣只做廚子……」李白想要爭辯幾句，抬眼看見大彪的眼神銳利的像兩把刀子，話到嘴邊滾了兩圈，又不情願地咽回了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