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紅衣女

  那一日，許竹聲照常在大殿中作畫，那日一同避雨的小沙彌喚他：「許畫師，門口有位女香客說是找您。」

  許竹聲沒有停筆，一直到他畫完佛的一隻眼睛，才停下來，他朝那小沙彌抱歉地笑笑，有些納悶：「女香客？我哪裡認識什麼女香客。」

  小沙彌抓抓腦袋：「就是您珍藏著的那幅畫里畫著的那位紅衣娘子，她過來找您了？」

  許竹聲的畫筆落在了地上，眼神中有震驚，有疑惑，有難以置信，半晌才怔怔地問：「你可看清楚了，真的是我的畫中人么？」

  小沙彌一跺腳：「當然是啊，您那畫兒畫得跟活人也沒什麼差別，我一下就看出來了。」

  他話音剛落，許竹聲便猛然轉身，彷彿是要立時前去。到了門口，他卻倏然頓住了腳步，他回過頭，聲音微微低沉：「她……可有說她來找我做什麼？」

  「竹聲哥哥……」

  一個最熟悉的聲音倏然落入耳中，卻不啻於驚雷一般，許竹聲驀然回頭，不遠處，一襲海棠紅襦裙的虞小柔，正靜靜地望著他。

  他與虞小柔，分別已近三年，然而歲月並未在小柔的臉上留下痕迹，那圓潤的鵝蛋臉，那晶亮的眸子，還有那鴉黑的頭髮，不正是和當年一模一樣么。

  「不……難道我又在做夢了么。」許竹聲苦澀地搖搖頭，「小柔明明已經嫁人了，不會再是這樣一幅未婚娘子的打扮，我……我又夢到你了。」

  「你這個獃子！」虞小柔看到他那副直愣愣的樣子，再也按捺不住，一個箭步上前，對著他的肩膀狠狠擰了一把。

  真實的痛感，讓許竹聲終於相信，眼前的人正是虞小柔。他再也按捺不住，想要一把把眼前朝思暮想的少女擁入懷中，虞小柔卻用力掙脫了他的懷抱。

  「竹聲哥哥，你不是問我為什麼來找你么？」虞小柔聲音淡淡，卻極力壓抑著顫抖。

  許竹聲抬眸，虞小柔咬咬唇，仰起臉一字一句：「我來找你，要回你欠我的一樣東西！」

  許竹聲愣住了：「什麼東西？」

  「當年你送我那隻玉釵，如今我要向你討回來。」虞小柔的聲音漸漸平靜，定定地看著他。

  李白卻納了悶：「玉釵，那隻玉釵不是已經被虞小柔自己拋入江中了么，怎麼又找許竹聲來要，這是什麼意思？」

  青璃忍不住白了李白一眼：「小白呀小白，讓我說你什麼好，虞小柔好不容易與昔日的戀人重逢，一個女孩子嘴上說來要玉釵，就真的是來要玉釵的么？」

  李白繼續疑惑：「她自己都說了，還能有什麼不是？」

  青璃別過臉去，暗暗發誓，不再和李白講一句話。

  許竹聲的想法果然和李白如出一轍：「小柔，那玉釵不是被你拋入江中了么？」他想了想，忍不住垂下頭去，神色中竟滿是懊惱：「真不該讓你看到我如今這麼落魄的樣子，昔日我做宮廷第一畫師的時候，別說一隻玉釵，長安城有名的珠寶鋪子、什麼藏珍館、琅嬛閣，我都能任你挑選……你放心，再過幾日，待我畫完了寺廟中的壁畫，憑我的畫技，我一定能賣畫為生買給你更好的。」

  許竹聲又是羞赧，又是急切，巴巴地跟虞小柔解釋著，面對著自己心愛的女子，他覺得自己是那麼沒用，連一隻玉釵都給不起。

  青璃也為許竹聲急得內傷，李白卻渾然不覺有什麼問題。

  虞小柔忍不住噗嗤一下，卻用力憋了回去：「再好的釵我也不要，我只想要當年你送我的那一隻。」

  「這……」許竹聲抓抓腦袋，「可是那隻玉釵……不是被你，被你拋入江中了么？這實在是讓我為難啊。」

  虞小柔的嘴角微微上翹了一下，卻又瞬間收緊：「既然如此……我也只好換一樣東西了，這樣吧竹聲哥哥，我也不為難你，你不是最擅長作畫了么？我就要你，給我畫一副我的畫像，你看如何？這總不算是在為難你了吧。」

  許竹聲聞言一愣，思忖半晌，終於從懷中掏出了那副他珍藏已久的畫像，口中吶吶：「其實前年我曾經回過一次桃園鄉，只是……」

  許竹聲頓了頓，忽然不再繼續說下去。虞小柔的目光亦被那幅畫吸引得移不開眼睛，她一絲不苟地盯著自己的畫像，眼神中是一種難言的滿足與愉悅，細碎的髮絲垂落額前，許竹聲忍不住伸手為她撥開，虞小柔亦自行伸出手去撥弄，兩個人就這樣猝不及防地十指相扣。

  虞小柔黑黝黝的眸子灼灼地望著許竹聲，雙頰像染了暈開的胭脂：「這便是竹聲哥哥你，為我畫的畫像么？我聽說……你寧可不要治病，也不願意賣掉他……是么？」

  許竹聲垂下眼帘：「我聽我娘說……你已經嫁人了，若是我再賣了這幅畫，豈不是……一點兒心念也沒有了。」

  他話音未落，虞小柔便已嚶嚀一聲鑽入他的懷中，聲音里滿是少女的嬌柔清媚：「竹聲哥哥，我好想你，當我知道你寧可死，也不願意賣了這幅我的畫像，我打定主意一定要再見你，你……可還願意娶我。」

  虞小柔聲如蚊蚋，一張臉紅得像是熟透的柿子。

  「我自然是願意，可是，可是你不是已經嫁人了么？」許竹聲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時間連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