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你是我的罪惡
時嶼似乎明白過來自己剛剛做了什麼,眼裡的光逐漸黯淡下去。
嘴唇動了動,肩膀塌下去,道:「……對不起。」
夏棲鯨後頸刺痛異常,心火直冒,恨不得上去再揍幾拳。
他穿好衣服,去拉車門。
車門還是鎖著的,紋絲不動。
時嶼默不作聲地把車門解鎖了。
夏棲鯨毫不猶豫地下了車,甩上車門的力氣也是兇狠的。
如果可以,他甚至想對著那輛五百萬的賓利再補幾腳。
回到別墅,仔仔細細地洗了澡,把沐浴露都倒光了,用搓澡巾把全身上下狠狠擦洗了一遍,直到白皙的皮膚都變得泛紅刺痛,才停下了手。
那擦洗比之於生理,更像是心理上的,要把那被噬咬侵佔的刺痛通通洗乾淨,最好連腦海里的記憶都不要有。
洗到後來,腦袋都被熱氣蒸得暈乎乎的,白皙的皮膚泛起潮紅的粉色,嘴上的血色也回來了一點。
洗完澡一開門,就看見時嶼筆挺地站在門外,不知道站了多久。
聽到聲音,有些麻木僵硬地抬起頭,看著他。
夏棲鯨目不斜視,繞開他就要回房間。
時嶼下意識要拉他:「我……」
「別碰我,」夏棲鯨厭惡道,「我不想和你說話。」
理智上,他知道時嶼是受了信息素的影響,慾念當頭,自己也控制不了自己的行為。
但情感上,他無論如何無法原諒他。
時嶼把手縮回去,閉上了嘴。
垂著頭,像個被主人踢出家門的,耷拉著腦袋,被雨淋得濕漉漉的大犬。
夏棲鯨有些煩躁,他不想看他,於是乾脆直接回了房間。
想了想,把房門鎖死了。
躺在床上,用針織毛毯把自己緊緊地裹起來。
其實並不冷,只是這樣似乎能獲得一些心理上的安全感,讓他覺得自己並不是裸露著的。
他不太願意回想剛剛的事,但越是強迫自己不要去想,腦海里的記憶反而越加深刻,一層一層地烙印上來,在腦海中越來越清晰。
夏棲鯨氣得把毛毯一腳踢開了。
說到底,他住在時家的別墅里,四周的牆壁是時家的,床上的毛毯枕頭被褥都是時嶼買的,連剛才洗澡用的沐浴露都是時嶼的錢,要在這種環境下忘掉時嶼,簡直是白日做夢。
那些物什和氣息,簡直像是一個賽一個來提醒他剛才發生了什麼。
如果時嶼是個純粹的流氓惡棍,趁他不備侵犯了他,他當然能毫無心理負擔地恨他,打他罵他,乃至砍了他的下半身,詛咒他下十八層地獄。
問題就在於,他不得不承認,這次意外的發生並不能完全歸罪於時嶼。
他明明知道時嶼身體狀況極其不穩定,隨時可能進入熱感期,相當於一個隨時可能爆炸的定時炸彈,卻還是抱著僥倖心理一直接近他。
之前住院的那段時間裡,時嶼意識到了自己控制不了信息素,想要和他保持距離,主動遠離他。
是他不當一回事,不知好歹地又湊上去,還怪時嶼對他態度冷淡。
還特自信地教時嶼怎麼控制信息素,說能教他如何渡過難關。
現在回想起來,簡直就是教科書式的自作自受。
因此夏棲鯨雖然惱火異常,心裡其實有一絲心虛。
時嶼想摘清責任的話,其實完全可以指出這些漏洞,為自己澄清辯護。
但是他沒有。
他沉默地挨下了他的兩個耳光,厭惡的目光,還有斥責唾罵。
時大少爺長這麼大,恐怕都沒被人這麼指著鼻子罵過。
可他又的確是欺負了他。
咬他的腺體,還那麼放肆地摸他的……
夏棲鯨把腦袋埋在枕頭裡,泄憤似地咬枕頭。
這種不上不下的憋屈感最折磨人,因為無法把憤怒宣洩出去,只能悶在心裡,導致急火攻心。
後頸上火辣辣的,還殘留著時嶼咬他時的刺痛感。
身體被撫摸過的地方,都還殘留著被摩挲揉捏的觸感。
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盼望過太陽不要升起,明天不要到來。
他完全沒辦法想象明天要怎麼去面對那個人。
夏棲鯨心煩意亂地失眠到了半夜。
直到精疲力盡,才終於卷著被子,沉沉地睡過去。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八點多。
他不想起床,在床上磨蹭到九點半,躺得都有些骨架酸痛了,才不得不爬起來。
一開門就看到門前站著個人。
抬著手,要敲不敲的樣子,不知道在那裡站了多久。
猝不及防看到門開,一瞬間露出了有些驚喜的表情。
夏棲鯨臉色立刻就冷了。
時嶼看到他的臉色變化,臉上的笑意也消失了。
眼睛垂著,看著他,小心翼翼道:「你醒了。」
夏棲鯨沒理他,徑直走下樓梯。
他是想直接去洗漱的,經過客廳的時候,看到餐桌上滿滿一桌的早餐,略微一愣。
西式的有吐司、牛油果泥、牛奶、德國香腸、烤翅、蔬菜沙拉……
中式的也有豆漿油條、小籠包、豆腐腦、冷麵……
時嶼跟在他身後,忐忑道:「因為不知道你想吃什麼,就都買了……」
夏棲鯨完全開心不起來。
只要一想到時嶼是因為什麼而對他這麼討好,他的火氣就騰地一下起來了。
這是在幹什麼。
事後的補償嗎。
夏棲鯨竭力忍了忍,才沒有把桌子掀了。
他去洗漱,洗漱完了就打算回學校。
然而時嶼攔住了他,低聲懇求道:「先吃早飯好不好,吃完早飯隨便做什麼,不然你的胃受不了的。」
夏棲鯨:「讓開,我上午有課。」
時嶼迅速道:「我早上就幫你請假了,教授說可以不扣平時成績,按時交作業就可以。」
夏棲鯨冷笑:「這可是全年級最嚴苛的教授,時班長真是神通廣大,再難搞的老師都會賣你一份面子。」
聽到他的諷刺,時嶼沒有反駁也沒有辯解,甚至攔他的時候也不敢碰到他,只是站在門口,用身體擋住鎖孔,像個虛張聲勢的門神。
安靜沉默地看著他。
夏棲鯨突然覺得沒意思。
他早就看出時嶼有話想說,所以才特意一大早堵他。
又怕惹他生氣,所以蜿蜒曲折地,找百般理由千種借口,不敢直接說出來。
夏棲鯨坐回餐桌旁,用湯匙舀蛋羹,涼涼地說:「有什麼話想說,就說,我還能堵你的嘴不成。」
時嶼猶豫了一下, 一開始似乎是想坐在他左手邊,但是又怕他發作,於是斟酌了一下, 在他對面坐下了。
「我要……向你道歉。」
夏棲鯨往嘴裡塞蛋羹,眼睛都沒抬一下。
時嶼:「我昨晚失控了,做了很不可挽回的事,你想怎麼懲罰我我都沒意見。但是我有一句話一定要說出來,這句話我思考了一整夜,我覺得,如果我不說出來的話,我可能會後悔一輩子。」
時嶼的聲音有些怪異的緊張,以至於夏棲鯨抬頭看了他一眼。
夏棲鯨很快又低下頭去,沒吭聲,好像什麼都沒聽見。
時嶼猶豫片刻,低聲道:「我昨天晚上,不是純粹的衝動,不是只想發泄……我說了一段話的,可是你當時好像沒聽見。」
夏棲鯨模糊地想起來,他失去理智之前好像是說了一段話。
但是因為吐字不清,聲音又小,他一句都沒聽懂。
時嶼緊張得聲音都有些發顫:
「我當時說的是,我母親告訴過我,喜歡一個人的感覺就是快樂,跟對方待在一起的每一秒鐘都快樂;喜歡也是痛苦,所有的痛苦都是因那個人而起。
我不知道這是什麼感覺,但我一度覺得很慶幸,因為喜歡會讓人變得很狼狽,很難堪,患得患失,會變得不像自己……我不要那樣。
後來我發現那是不可控制的,像信息素一樣不可控制。
失控竟然會給人帶來一種前所未有的快樂……失控是罪惡的,應該被遏止,掐死在搖籃里,可是我竟然,開始喜歡上罪惡了。」
夏棲鯨慢慢地抬起頭來。
時嶼深吸一口氣:「所以我想告訴你……我的罪惡,是你。」
「我曾經告訴過你,靠近你的時候就會控制不住自己,但那並不完全是因為信息素。
即便信息素沒有爆發的時候,我的心也在時刻為你跳動,失控地跳動。
我不得不強迫自己遠離你,像二十多年來控制數學物理化學題那樣,精密地計算出軌跡,然後準確繞行。
可是這次我辦不到了。
即便計算得清清楚楚,我也辦不到了。
我能做到的只是在理智尚在的時候控制住自己,可是一旦像昨晚這樣,信息素爆發,就變成一個徹頭徹尾的蠢貨了。」
他低聲道,「你也看到我有多蠢了,是不是?」
夏棲鯨沒有立刻答話。
他安靜地吃完了那一盅蛤蜊蛋羹,然後放下了湯匙。
「還有呢?」
「還有?」時嶼略微迷惑地想了一會兒,結結巴巴道,「還有,為了防止以後再犯類似的錯誤,我已經買了抑制膠囊和自用鎮靜劑回來,以後一旦進入熱感期就會給自己注射鎮靜劑,你不用擔心我會再傷害你……如果,如果你還願意住在這裡的話。」
話尾有些輕微的顫抖,像是懇求,像是挽留。
夏棲鯨注視著湯匙邊緣,那裡有一滴搖搖欲墜的黃油。
如同身處懸崖,向前一步就是萬丈深淵。
注射鎮靜劑,他心想,他難道不知道這東西對身體傷害有多大?
醫生建議最好連膠囊都不要吃,他現在竟然要給自己注射鎮靜劑。
他知不知道,這東西一不小心注射多了是會死人的。
「所以,你的想法呢,」時嶼急切地道,「你有什麼想說的嗎。」
夏棲鯨慢慢地抬起了眼睛:「我想說什麼,我想說——合同上寫了什麼,你還記得吧。」
時嶼臉色像是突然凍住了。
「合同期間,雙方不應產生超出合作關係的感情,不應給對方造成困擾,也不得在合同結束后糾纏對方,」夏棲鯨一字一句地重複道,「是這樣,沒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