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零二章 新年（上）

  2013年就這樣在不知不覺中走入尾聲，年初的很多事情都還歷歷在目，例如生田的凶簽，例如和遙的情人節，以及小南的戒指，也例如一周年live的時候，血液的那種鐵鏽般腥臭的味道。

  但是，即使記憶再如何清晰，冬天確確實實已經來臨，2014年，也近在咫尺了。

  乃木坂正在上升期，番組、電台、CM、雜誌拍攝以及握手會、live的種種行程頗為緊張，這種情況下，大家的新年假期自然不可能很長。

  或者，應該說，有假期就不錯了。

  所以，今出川今年並沒有想去京都的意思，雖然有些想念爺爺奶奶和理事長，但是，一去一回之間，還是有些麻煩。

  本來以為是像之前一樣的和爸爸在一起的冷清新年，但是，2013年的最後一天——

  門鈴聲響起，然後在今出川的注視下，褐色的大門被緩緩推開——媽媽回來了。

  「媽媽？」

  今出川下意識地站了起來，有些愣神。

  媽媽之前不是說不回來了嗎？

  意外之餘，心中不可控制地生起了一些淺淺的喜悅，其實還是，有點寂寞的啊。

  松方凜很自然地看出了她的意外與強行按捺下的興奮，縱使是向來心大的她，此刻也不由得對女兒生起了些抱歉——實際上大部分事情，都是當局者迷啊，正如自己之前並沒有發現女兒一個人在家的寂寞感。

  她很坦誠地說出了自己這次回日本過新年的理由：「其實，是繪梨花那個孩子無意間提起，我才發覺，雖然小渡一直讓我們很放心，但其實你一個人在家的時候，也是會覺得寂寞的吧？

  好像比起大部分家庭，我們家確實有些冷清，這一點，渡，真是抱歉啊。」

  她關上門，然後行李箱輪子轉軸聲持續響起，她的黑色的行李箱緩緩地移到了今出川的面前，然後今出川只感覺到頭上溫柔的觸感：「渡，新年快樂哦。」

  媽媽放輕了聲音，反而讓今出川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大部分時候，媽媽都不算是一個溫柔的人。

  以及——是生田嗎？

  鼻子有種酸酸的感覺，心裡若有若無地劃過一陣暖流，然後她只能輕輕地嘆一口氣，無奈地笑了笑，嘴硬道：「她總是這樣，嘴上也沒個把門的，還老是擅自幫我做決定。」

  松方凜脫下卡其色的大衣，有些隨意地把大衣和圍巾掛在落地衣帽架上，難得地調侃了一下自己的女兒：「你真的是這麼想的嗎？可是，她所選擇的，是正確答案，不是嗎？而且，感覺渡你好像是樂在其中的樣子。」

  今出川連忙搖了搖頭，斬釘截鐵：「沒有。」

  她有些欲蓋彌彰地坐回沙發，努力地裝作全神貫注，繼續看著自己之前看得津津有味的紀錄片。

  松方凜只是輕輕笑了笑，並沒有再多說什麼。

  母女倆都不是健談的人，即使是難得的溫情時刻，也只是簡簡單單地說了兩句，就各自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簡單地吃過晚飯後，今出川被母親叫到了書房。

  看到桌上已經擺好了宣紙，母親一副要寫字的樣子，今出川很自然地開始正色起來，走到書桌邊，替她小心磨墨。

  「你菅井阿姨找我要字，說想要在新的一年裝飾一下房間，渡，你覺得該寫什麼內容好呢？」

  今出川原本只是站在一旁認真磨墨，聽到這個問題，也有些茫然：「我不知道。」

  松方凜的手輕輕地摩挲了一下毛筆光滑的木製筆桿，語氣是少見的輕鬆：「永結秦晉之好怎麼樣？」

  今出川被嚇得手抖了抖，弱弱地開口：「這完全不合適啊。」

  「開個玩笑罷了，不過，如果友香是男孩子的話，那或許我們和菅井家就真的會結秦晉之好了——之前你菅井阿姨懷孕的時候，我們有開這種玩笑，差一點點，小渡就是菅井家的媳婦了哦。」

  今出川鬆了口氣，手上的動作不停，莫名有些悶悶不樂。

  松方凜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繼續說道：「現在你爸爸好像覺得白鳥家那個小孩不錯。」

  今出川下意識地搖頭：「我不喜歡白鳥江樹。」

  松方凜只是笑笑，沒有繼續這個話題。

  她手腕微動，凝神在了眼前平整的宣紙上。

  油煙墨獨特的氣味逐漸在室內擴散，今出川仔細地盯著母親筆下的字跡，認真辨別。

  「認識嗎？你小時候，你爺爺應該讓你背誦過吧？」

  寫完最後一個字，她才看向自己正在思索中的女兒。

  今出川有些心虛地搖頭：「雖然確實背誦過，但是這種事情，向來不進則退，沒有時常溫習，很自然地就忘了。」

  松方凜並沒有苛責她，只是無所謂地笑了笑，然後溫柔解釋：「是《小雅白駒》。皎皎白駒，在彼空谷。生芻一束，其人如玉。毋金玉爾音，而有遐心。出國之後，很自然地和國內的朋友漸漸聯繫變少了，還是希望，能夠和大家一直保持不錯的關係吧。」

  今出川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松方凜突然有些認真地看了她一眼，心血來潮地提議：「這一年，也多虧了友香和繪梨花對你的照顧，你也給繪梨花寫一幅字吧。」

  今出川擺了擺手，推辭道：「我不擅長書法，媽媽你幫我寫吧。」

  「這不在於字好不好看哦，而在於是你寫的啊，心意到了，才是最重要的，想必無論你寫得如何，繪梨花那個孩子都會喜歡這份新年禮物的吧——她倒是經常給我發郵件的。」

  她頓了頓，斟酌了一下，才找到比較準確的形容詞：「是一個很認真、真誠、熱情的孩子，很適合做你的朋友。」

  聽到生田繪梨花被向來稍微有些嚴肅的母親誇獎，今出川的心情也不由自主地變好起來——媽媽好像一直都很喜歡花花。

  不過，生田可真是堅持不懈啊——對於給自己媽媽發郵件這種事情。

  今出川很自然地拿起毛筆，看向母親：「那，給生田寫什麼呢？」

  面對女兒的問題，松方凜的笑容竟然有一絲絲皎潔：「寫《草蟲》或者《風雨》吧。」

  今出川有些無奈：「媽媽，我可不是你的學生，不要下意識地覺得我什麼都會啊。這兩首詩的內容，我完全沒印象了。」

  「未見君子，憂心忡忡，亦既見止，亦既覯止，我心則降」，無視了女兒聽到自己的話之後目瞪口呆的樣子，松方凜繼續說道：「或者——風雨如晦，雞鳴不已。既見君子，雲胡不喜。」

  面對母親給出的兩個選擇，今出川顯然有些惱羞成怒：「不要！」

  乾脆的拒絕之後，她又小心地瞥了一眼母親，給自己找借口：「這完全不是寫友情的吧！」

  完全是，情詩啊。

  松方凜只是輕輕地敲了敲她的頭：「我發現你好像有點不學無術——《左傳》里是有用這兩首詩來形容友情的例子的。不過，既然你想要形容友情的，那《擊鼓》可以嗎？只是，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這樣好像有點悲壯。」

  今出川選擇了沉默——媽媽是故意的。

  對她而言，找到可以贈給友人的合適的句子，明明是很簡單的事情。

  給自己的這三個建議——真的很故意！

  她放下了筆，只覺得耳朵微微發燙。

  「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