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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湘瀟拔腿向樓下跑去,因跑動而帶來的夏風輕輕掀起她的裙裾,使它如一片生機勃勃的荷葉一般,輕散在小春城微熱的空氣里。

  冼銳在後面緊跟了下去,一把拉住了她,直往上拖。

  湘瀟心裡害怕極了,連用另一口手死命地抓住樓梯扶手。

  「跟我上去吧,我不了,我尊重你。」冼銳深深地凝望著湘瀟,真真地對她說。

  這樣的女孩,真讓他既愛又恨,結果是欲愛不能,欲恨也不能。

  「不,時間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湘瀟搖著頭說,既愛他又怕他,更怨他——此時這般多情,別後卻如此無情!

  「我睡不著,你再陪我坐坐。」冼銳又說。

  「我累了,想早點休息。」湘瀟換了一種說法。

  冼銳不再說話,猛地將湘瀟直往樓上拉。

  湘瀟用盡了吃奶的力氣反抗著,死死地用另一隻手緊抱著樓梯扶手不放。

  冼銳急了,先是張開口想咬她的手,後來就直往她懷裡鑽,使她的手不由地鬆了松。

  湘瀟嚇壞了,在樓梯轉角處蹲作一團,讓胸脯緊緊地貼住膝蓋。

  冼銳也累了,苦笑著,輕輕鬆開了她的小手,無力地靠在牆上,兩眼痴痴地望著天空發獃——愛,分明是真心而又投入的愛。她為何偏不解?

  這一切,湘瀟都偷偷地看在眼裡,她趁他不注意,從地上猛地站了起來,轉身拔腿就向樓下奔去,腳步聲脆響。

  靠在牆上的冼銳發現了逃跑的湘瀟,連忙追上去拉住她,兩個拉拉扯扯地到了三樓的走廊上。

  「你上去陪我說說話吧,我有好多話要對你講。」他望著她,只差沒把心血淋淋地掏出來給她看了。

  「就在這兒講吧,這兒也沒人。」她淡淡地說。

  從來沒有一個男孩如此地走進過她的心,她是那樣地深愛他。

  但是,不能再去上面了,如果烈火再燃,會將他們活活燒死。

  她沒有再跑掉,就已經是她對他的最大的尊重,最深的愛了。

  「樓上去吧,小柳就在隔壁。」冼銳幾乎是在乞求,在此時,除了愛,再沒有什麼東西能夠裝進他的心。

  湘瀟向左移了整整五米。然後道:「你講吧。」

  冼銳無奈,看了看她說:「湘瀟,你別把我想象得那麼壞,其實我這人不壞的。」

  世界本來複雜,他希望湘瀟能理解,能原諒他,並相信他絕大多數時侯都是以事業為主,並非常常在風月場中尋求寄生的。

  她只是今天晚上心情複雜,不願意而已,她只是很單純地愛著他,只想著眼前事。她根本就沒往那上面想。在和他相處之中,只要他不提,她從來想不起啊。

  湘瀟本來想向他直吐心中的疑慮,但又覺得十分不妥,於是便將口中的話吞進了肚裡。而只是輕輕地問他:「我這樣說過嗎?我沒有啊!」

  通過幾天的相處,她已漸漸地感到他真是個不錯的男孩,也真如他言語所說。

  相反,她還驚喜地發現,他有一些別的男孩所不具備的優點——坦誠直率,成熟幹練。

  聽見樓下有人說話,冼銳又說:「我們上去吧,下面有人。」

  湘瀟也看見燈光將走動的人影映到了樓下宿舍門前的房頂上。

  但是,她仍然沒有動,只是一個勁兒地低頭弄著手指。猛然間,她的腿像灌了鉛似地,抬不動。

  冼銳又看了一眼湘瀟,沉沉地說:「明天我就要走了……」心沉得如系了巨石一般。

  「我知道了……」湘瀟有些哽咽,聲音小得像蚊子,她的眼中早已盈滿了淚。

  明天,深夜兩點的車,她連到火車站送送他都不能。

  「我想吻吻你,只一下……我求你了。」冼銳說著,真的雙膝彎曲,欲向地上緩緩地跪下去。

  他在看她的表情。他只是做給她看,以他的尊貴,倒不至於。

  但是,說這些話,做這樣的動作,已經夠傷他的面子了。

  淚水險些從湘瀟的眼中滾了出來。

  但是,她還是忍住了,她記起「男兒膝下有黃金」的古訓,輕聲地對他說:「你不必這樣……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如果我們有緣,時間和機會都還很多,我們才相識幾天……我還要在一串紅呆一段時間的。你要記得下次一定要來看我。」

  這分明是在暗示他,她因為愛而感動,因此考驗他的方式也極為簡單了。

  只要下次他還惦記著她,還沒有忘卻小小的她,還能來一串紅看看她,她便對他深信不疑了。

  別像對閬中女孩一樣,一去半年竟杳無音信。

  冼銳怎解她如此複雜的心理,只是覺得她純,她固執,只是說:「面對自己心愛的人,連吻一下都不能,我心裡難受,也不能安心地離開。」

  他所提的,僅是一個小小要求而已。

  「昨天晚上你不是……」

  「你自己說的,那不是你願意的。」冼銳也是如此固執。

  「……」湘瀟再也找不到話說,只是在心裡說:她是喜歡他的,不願意也是願意的了。

  昨天,她在口裡欺騙了他,卻無法在心裡欺騙自己。

  「我喜歡你,我實在控制不住自己,你就讓我在臨走前吻吻你吧。」他還是痴心不改。

  「不,以後吧。」她還是那麼固執。

  心情不好的時候,她就是要以自己為中心。

  太快了,她好害怕,好緊張,她得一步一步地來。

  他們已經,夠快的了。

  比她所想象的,已經快了很多很多了。

  比如說牽手,倒是可以隨便牽的。

  「你這人好絕情呀。」終於,冼銳絕望了。

  無數次的希求,無數次地被拒絕,耐性再好的人也會被推向無望的底淵。

  「只有絕情的人才懂得什麼是真情。」湘瀟偏說。

  今天下午,她不是對他說過了嗎?她像石榴,得慢慢來。

  他說他懂的。

  「湘瀟你知道,我這人自尊心挺強的,長這麼大,我從來就沒有像現在這樣乞求過任何一個女孩子……你就答應我這一次吧。」

  湘瀟相信冼銳的話,他確實是真心地對她。因此,她沉默了,然後緩緩地說:「我不好,我是個古怪的人。」

  她的心,今天晚上,就是已經包裹好了,連她自己也打不開了。

  「我喜歡你,我實在控制不住自己……」不知多少次的請求,最後還是抱了一絲絲希望。

  湘瀟不言。

  冼銳終於發怒了,賭氣說:「我今天晚上就去找別的女孩子。」

  他明明是一頭困獸,而他卻降低了要求,只是想吻吻她,像昨天晚上一樣美好而純潔。

  他用這麼高級的方式來愛她,可見,他是多麼多麼地愛她。

  他並沒有告訴她:周哥之所以選擇W賓館,是因為,W賓館頂層有一個隱藏的歌舞廳,比一串紅更好。

  他們都選擇了去玩,而他卻選擇了留下來陪她。

  她當然理解不了,因為她只是隔岸觀火,她沒有被火燒過!

  湘瀟萬分驚訝,她就說了這幾句,就將他的希求轉移到了下一次,他就改變了目標,何至於此呢?!

  半晌,她才回過神來,故作漠然地道:「我管不著。」

  他只是想刺刺她,讓她在吃醋的時候本能地想到要緊緊地抓住他,不讓他離開而已。

  可他的表達,任何人聽了都會很生氣啊!

  聽到湘瀟這樣的回答,冼銳便真的很失望了,質問著她:「你憑什麼管我?」

  「我才不咸吃蘿蔔淡操心呢!」湘瀟道,聲音在不經意之中變大。

  她也怒了:名門淑女倒也罷了,那是正戀。別的女孩,別的女孩有什麼了不起,不過是一隻只搔首弄姿的野貓罷了!憑什麼與她相提並論?風流,也不過是一種發生在高貴人身上的低賤行為而已!

  「小柳就住在302。」他小聲提醒她說。

  「你怕小柳聽見,你就別逼我了。」湘瀟的神智開始有些不清,腦中一片空白,胡說八道地攻擊著冼銳。

  他無情,她也無義了。

  冼銳一聽,傷心透了,噎了半天才說:「……好,我不逼你。」

  說完,將手伸到褲包中去摸著什麼。

  之後,他抓起湘瀟的手,將他從包中摸出來的東西放到她的手心裡說:「我本來打算明天陪你上街去買件漂亮的衣服的,看來我不能去了。這點錢,就權當是做哥哥的一點心意,明天你自己上街吧。錢雖然少了點,但是是我的一片心意。」

  湘瀟什麼也聽不進去,因為清純而一味地倔強:「不,我不要。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我怎麼能夠隨便要別人的錢呢?我是那種人嗎?難道我在你心中就是那種人嗎?」

  冼銳苦笑,傷感地說:「別人,什麼是別人!這是做哥哥的一點心意。這次來西昌,能認識你這麼一個好妹妹,我很榮幸,你收下吧。」

  說完,將錢硬塞到湘瀟的手心裡,轉身上了樓。

  隨即,從樓上撕心地傳下一句:「我再也不來西昌了!」

  冼銳最後的那句話震得湘瀟完全失去了知覺,她是深愛他的,她不願傷害他,更不願失去他。

  今天晚上,誰讓他對她說這些的呢?愛是自私的,難道他不明白嗎?

  她傷了他,他更是傷了她。

  「哥哥」,「妹妹」,昨天晚上說「完了」,今天晚上又要說「完了」。她的愛,幹嘛這麼苦楚呢?

  為什麼?因為他們處在不同的發展階段,一個覺得太慢了,而另一個卻覺得太快了。而且,都不善言談,都不願意讓一步。

  如果一個人怕熱,要穿襯衫。一個人怕冷,要穿外套。那他們怎麼統一服裝呢?那就各讓一步,穿馬甲吧。熱的不太熱,冷的不太冷。而且,還精神抖擻。

  湘瀟轉身看著冼銳離去的背影,心中難言。

  直到那背影完全消失在她的眼帘了,她才蹲下身去拾起了地上的錢,是五張嶄新的佰元券。

  馬上,她又極其厭惡地將錢扔回到了地上。

  真情之所以付出,是因為它從來不用任何東西包裹。

  他傷了她,傷得那麼深,是不可以用金錢來彌補的。

  「誰撞著就讓誰撿去吧。」她在心裡說,轉身下了樓。

  可剛走了幾步,湘瀟又折了回去,蹲下身從地上重新拾起了錢:錢不是紙,冼銳再有錢也不會把它當紙看。她不要,白白地讓人撿去,冼銳不知,就絕對不會認為她沒有拿走。還不如拾起來,明天親手交給他。

  湘瀟回了宿舍,宿舍里空無一人。

  這一夜,對無淚的湘瀟來說,又是一個無眠之夜。

  冼銳的判斷是對的,那一夜,並沒有下雨。他好像總是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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