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側卧之榻,豈容他人酣睡?
「章三瘋?」
乾坤子道,「衝撞了祖師爺名諱,虧他敢用這個名字。哪個章?弓長張,還是木子章?」
「呃呃……是章魚的章,因他名中有三個風字,為人行事有些瘋瘋癲癲,所以起了個外號叫章三瘋。」
戒律長老粗人一個,因為長年與不守門規弟子打交道,脾氣也比較暴躁,又是個大嗓門,他朗聲道:「這小子當初在外室弟子很有名,他生性頑劣,膽大包天,目無尊長,恣意妄為,屢次觸犯門規,是我們戒律院的常客,沒少老夫這裡吃掛落。」
武當三聖中,戒律院最令人生畏,而戒律長老折磨門徒的方法,層出不窮,被外室弟子稱為「當代來俊臣」。
傳功長老也道,「要說此子也並非一無是處,觸類旁通、舉一反三,還曾拿過一屆太極門先進青年。實不相瞞,咱太極門最近頗為流行的內遁之法,便是此子所創。雖說是旁門小道,足見其悟性之高。」
眾人恍然。
內遁之法,就是內力逼尿比較文雅的一個稱呼。
起初只是在弟子中流傳,後來逐漸成為門內的一項廣為流傳的實用絕技,解決了乾坤子開會又臭又長的老大難問題,只是沒想到,這套功法是章飍所創。
傳功長老在武當三聖之中武功最高,平日素來清高,章飍能得如此一句評價,已實屬不易。
「只是後來,他屢出妄言,言辭對太極門劍法頗為不敬,將外室弟子修行的紫霄劍法改的面目全非,又說什麼劍無定式。」傳功長老嘆了口氣,有些惋惜道,「甚至,他還提出什麼內力真元具有波粒二象性,有些離經叛道。」
乾坤子聽了這些,對章三瘋有了興緻,問:「章飍為何又被除名?」
戒律長老道,「他打了京城來的那位潘少爺。潘家找上門來,不依不饒,揚言若不將章飍除名,就會撤去捐贈,本來章飍就是個惹事精,我們戒律院商議之下,將他除名,才平息潘家之怒。」
潘少爺,京城大地產商潘義之子,也是太極門最大的金主之一。
武當外院弟子,除了招收天賦奇佳之人外,每年也留有一些名額,專門用來招募富貴人家弟子,當然要收取價格不菲的捐金。對於太極門來說,只是多一張出師證而已,但卻可以獲得不小收益,這也是乾坤道長改革舉措之一。
這位潘少爺,平日里在太極門風評也不佳,可人家是太極門的搖錢樹,而且睚眥必報,遇到不對付之人,就跟戒律院打小報告,誰也不敢招惹他。他在武當外院當眾被章飍暴打,又如何能忍得了這口氣?
是故,章飍被太極門除名。
只是,山腳下出了個大極門,又是什麼鬼?
戒律長老道,「側卧之榻,豈容他人酣睡?只要掌門發話,我讓什麼狗屁大極門,從山下消失。」
乾坤道長擺了擺手,「你乃武當三聖之一,出手對付一個後生小輩,傳出去難免有以大欺小之嫌。這件事,交給當歸道長處理。」
當歸道長,太極門掌教備選,也就是名義上副掌門。
當歸道長當年曾也是太極門掌門的有力爭奪者之一,與乾坤道長水火不容。
乾坤子上位之後,他當上副掌門,幾乎成了隱形的存在。除了負責接見一些不重要的小門派拜訪,幾乎沒有任何作用,至於太極門中油水豐厚的納新院、香火院、傳藝院、內務院,他也無法插手,這與乾坤子的刻意打壓不無關係。
聽到乾坤子吩咐,當歸道長笑道,「遵掌教之命。」
「散會!」
說罷,乾坤子邁步進入後殿。
眾人終於長舒一口氣,紛紛起身,饒是他們內力深厚,但幾個時辰打坐下來,個個腰酸腿麻,苦不堪言。
……
當歸道長是名義上第二掌門繼承人,手中沒有任何實權,他回到公署,來到真武大帝面前點上一炷香,例行每日三禱告。
祝太極門日益昌盛!
祝眾弟子學業有成!
祝乾坤子練功走火入魔,早日駕鶴西遊!
山下大極門胡鬧,乾坤子布置地隨意,當歸道長也沒有放在心上。
禱告完畢,恰巧看到座下弟子慧丙、慧面在打掃房間,於是吩咐二人道:「慧丙、慧面,為師有一件極為重要之事,交給你二人去辦,你們有沒有信心辦好?」
慧丙奇道,「師父,可是山下哪個良家又懷了孩子?這都是第三回了!」
當歸臉色一沉,「休得胡言亂語,這件事是掌教親自交辦之事。」說罷,將大極門的事情轉交給兩人去辦,又道,「事關重大,切記!」
慧丙、慧面兩人接了任務,走了出來。
慧面抱怨道,「又是這種沒油水的活兒,我就說,當初選師父的時候,好好的武當三聖不選,非得選什麼掌教備選,你看人家青木師兄,已進入內務院了,咱倆兩年多下來,還是個跑腿的。」
慧丙卻道,「十年河東十年河西,別看咱師父平日不顯山、不露水,手段可厲害著呢。」
「真不明白,你看中他哪一點。對了,大極門的事怎麼處理?章三瘋那個刺頭兒,可不好惹。」
慧丙哈哈一笑,「這是掌教交辦的事,按師父的秉性,那一定是辦不成的。這事不用咱師兄弟親自出馬,隨便去找兩個外室弟子,象徵性去趕一下人,下午我約了慧才、慧凡打馬吊,三缺一,走起。」
恰巧外院弟子東方包子、諸葛鹹魚路過,慧丙將他們攔下,又交代了一番,說什麼將來進入武當內院遴選,他們會全力保薦之類的片兒湯話,讓東方包子和諸葛鹹魚感激地熱淚盈眶,拍著胸脯保證,「這點小事,我們一定辦成,辦好!」
慧丙呵呵一笑:「你們辦事,我放心。」
……
太極門門規極嚴,尤其是外室弟子,學徒期間實行封閉化管理,每日平旦起床,人定而息,除每月一次的休沐之日外,其餘時間沒有戒律院許可不得外出。戒律院那群教習,最喜歡蹲在山門外的草叢裡,抓不聽話的學徒。
東方包子、諸葛鹹魚又不像潘大少那樣,能花錢擺平戒律院隨意出山,這次兩人得了出門放風的差事,不開心地要死。
兩人領命,辦好出入許可,次日一早,來到武當山下。
太極鎮。
武當山是道教名山,香火旺盛,每日往來的遊客多不勝數,而太極鎮又是前往武當山必經之地,久而久之,發展成堪比縣郡的繁華小鎮。
一條玄武大街,通徹南北,一條朱雀大道,橫貫東西,將太極鎮一分為四,成為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坊。
東方包子忽然道,「我忽然想起來,這個章飍就是半年前打傷潘大少的章三瘋。要不是門規嚴禁鬥毆,潘大少早就動手修理他了。聽說,潘大少放話,誰要能卸掉他一隻胳膊,就會付五十兩銀子,這次師出有名,如此發財機會,咱們可不能錯過。」
諸葛鹹魚問,「你認識他?」
東方包子搖頭,「只聞其人,並沒見過。比我們低一屆,最多也是紫霄劍法三重境界,要修理他不過是手到擒來之事。好不容易出來一趟,先辦正事兒。」
諸葛鹹魚道:「對,正事兒要緊,中午吃啥?」
天底下有什麼比祭五臟廟更重要的事?
青龍坊,董家酒樓。
兩人是外院弟子,身上銀錢不多,董家酒樓雖然高檔,一樓的堂食,也有不少價格公道量又足的飯菜,頗受武當弟子喜愛,至於二樓三樓雅間包廂,消費動輒十兩銀子起步,除了潘少爺過十六大壽時沾了一次光,其餘時候只能望洋興嘆。
兩人要了水煮土豆絲,清蒸白蘿蔔,冒著觸犯門規的危險,點了半壺酒、兌半壺水,暢飲起來。閑談之中,無外乎什麼太極門八卦消息,幾個長老傳聞趣事,新來的師妹有沒有美女云云。
人影一閃。
一名少年匆匆而至,來到二人桌前。
少年十六七歲,身材瘦削,一套寬鬆的道袍在他身上很不合身,只見他傴僂身子,問二人,「兩位兄台,器宇軒昂,相貌不凡,看這身打扮就知是太極門的大名鼎鼎俠客,不知然否?」
聽到被人稱為大俠,兩人略帶得意,點頭道:「正是!」
少年湊上前,露出一絲狡黠的神色,低聲問,「要票嘛?」
「專票,還是普票?」
「什麼?」
「有推薦票嗎?」
少年嘿嘿一笑,掀開道袍,露出幾張明黃色的紙,「小弟說的是百花樓的票。最近天下四艷之首,有小洞簫之稱的李秀璇受邀在百花樓演出,周圍郡縣無數風流才俊都來捧場,可謂是一票難求啊!」
東方包子奇道,「可是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的李秀璇?」
李秀璇,原名李翠花,秀璇是只是她的一個花名。
「不是她還有誰?正巧小弟有個遠方親戚在百花樓,搞了幾張門票,不知二位少俠有沒有興趣?」
諸葛鹹魚劍眉一豎,滿臉正色,道:「我等武當弟子,修行當靜心養性,又豈能去煙花場所鬼混?話說,多錢一張?」
少年笑道,「正所謂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人不風流枉少年,若是旁人,價格自然就高了,如今市價炒到了紋銀一兩,但誰叫咱們有眼緣呢?三百文一張,半買半送,當交個朋友。兩位俠肝義膽,興許李大家看對眼,留下一段風流韻事。」
兩人對視一眼。
京城第一名妓來太極鎮獻藝,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能一堵佳人風采,將來回太極門也是跟師兄弟們吹噓的本錢。
三人討價還價,最終以兩張五百文成交。
少年興高采烈離去。
兩人飯也顧不上吃,大極門的事也拋到腦後,徑直向百花樓奔去。
到了百花樓,遞上票,只見夥計眉頭緊皺。
諸葛鹹魚問,「怎得,票是假的?」
夥計搖頭,「是真的。」
「那為何不讓我們進去?」
夥計道,「票,是真的,但卻是昨天的。」
兩人怒道,「上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