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源頭水尾有緣無份
心灰意冷恍恍忽忽過了三個月，吳天試著給從前要好的哥們兒李亦山寫信。那個年代黑白諾基亞760一統天下，但不是人人都消費得起，那時候最通用的聯繫方式就是寫信。沒過多久收到了回信，厚厚的信封沉甸甸，封面貼滿了郵票生怕超重。吳天心想「不可能啊，山哥沒這樣的文採好不好」？拆開信封，吳天喜出望外，選擇復讀的那群死黨個個回了一張信紙。當讀到最後一頁，那如行雲流水般熟悉的字跡映入眼帘。
吳天：
你在他鄉還好嗎？這麼久不見甚是挂念！我數了數日子，一轉眼已過去了99天，想想這還是我們相識以來最長久的一次離別！
許願樹長得很好，它已成了我們的老朋友，我會照料它，你放心。每一次放假我都會去看它，只是現在一個人坐在樹下總是會想起從前我們一起走過的日子，那些由歡笑和淚水編織的故事在心間久久徘徊，有時候是開懷，有時候難免悲傷！
想起當初我的不辭而別，心總是彷徨，可如今，你一個人選擇了南下是不是偶爾也會孤單？大夥都挺好，也希望你能回來複讀一年，你會嗎？
怕超重，大夥商量一人寫一頁紙，我會繼續給你寫信。
你的老朋友：上官梅子
吳天眼前一黑——上官梅子選擇了再奮鬥一年。
來信中，死黨們個個都表達了對吳天的思念，勸他也回校和大家一起共奮進。吳天悲喜交加淚如雨下。悲的是，死黨之中真的只少了自己一個，如再回校，大半個學期都已過，這次高考英語只得76分，再考一次也是死路一條啊！喜的是，上官梅子選擇了復讀代表了還有未來，可是從喜又到了悲，悲的是上官梅子有了未來，而自己的未來呢？
是不是今生註定與她只是源頭水尾有緣無份？
原以為自己義無反顧的南下是離她越來越近了，可現實卻給他開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玩笑。太突然，當一個人的希望破滅，他將心灰意冷，而這是希望還是失望，就連自己都不明不白。曾經吳天追隨上官梅子南下的腳步，從而打消了再讀書的念頭，原本打算過年回家將向上官梅子表白這些年來對她那份純真的愛戀，還有，多希望和她一起打開當年種在許願樹下的玻璃瓶……太多太多美好的憧憬在轉念之間變成了幻影，這種酸楚又是何等的令人憂傷？如今上官梅子復讀，吳天知道他們未來的路將是兩條平行線，永遠不可能有交集的一天。男同學之間再見面依然可以把酒言歡，而男女同學之間若不同路，想必會愈走愈遠。
這一切並不是按照吳天的預期發展，爭扎的思緒此刻讓他的心久久不能平復，他躲在角落，拿著信，任淚流干。很久很久，他又為上官梅子的選擇而釋懷，那一刻，吳天是悲傷且快樂著，快樂卻悲傷著……
吳天病倒了！
他也許只是太累，這幾個月以來，日日夜夜思念的人兒，當得知她的消息，卻完全在意料之外，緊繃了這麼多日子的思緒一下子如決堤的河水，淹沒了他從未如此認真的遐想，他微笑著流淚，流淚著微笑。
一夜之間的雨，浸濕每一片閃亮的記憶，無邊無際的愁緒，沒有終點。
夜，雲幕遮蔽了皎潔的月光，稀疏的星辰也無精打采。吳天拖著疲憊的身軀，走在喧囂的城市，心靈深處隱隱流露出絲絲哀嘆。不知走了多久，當輕風掠過冷冷清清的山林古道，才發現腳步已走得很遠很遠。一棵孤獨的樹，似乎抗拒著深秋的來臨。可確實輕風拂著敗柳，鴉鵲踏著枯枝。吳天走在時空交錯的境地，一切的一切，只堪守候虛空的空間——往事只堪回首，那就讓塵封的歲月再塵封，讓沉澱的往事再沉澱吧！
是暢想的自由還是大自然的賜予
落葉飄飄起一層秋意盪起一波秋水
昔日的河畔是靜靜的
往日的歡笑是靜靜的
舊日的情歌是靜靜的
如果拉近了距離
一切還會是靜靜的嗎？
吳天心煩意亂迷離的走著想著，愛情終於還是離自己越走越遠！
或許，人生之中總有牽牽絆絆紛紛擾擾，而生活之中經歷過許多的人或事已無從選擇，那就讓它珍藏在記憶的最深處會不會更加美好？
當一切皆已定格，自己選擇的道路唯有勇敢的走下去。
「為你祝福，今天就讓我為你流下千滴淚，明天我將乘風破浪！」
吳天仰望夜幕上的星星點點，雲淡了風輕了，半彎秋月映出縷縷凄美的臉。想到此，自己出來這麼久，又是一個新學的技術工人，一個月才幾百元錢的工資勉強能維持最基本的生活，而這一切，幸好有光頭強仔這樣的好夥伴無私的默默關懷。經歷過這麼久的沉甸，吳天深深體味得到在異地謀生有多麼的不容易，孤獨寂寥並不可怕，只覺時光荏苒，韶華易逝，過去的既已無法改變，那我們總要為明天做些什麼。
青春若荒廢，暮年怎安生？
那就讓過去的隨風漂流，讓未來的充滿希望吧！
吳天剛回到宿舍，強仔氣喘吁吁：「天哥你去哪了，我到處在找你？」
這麼些日子以來，光頭強仔總是忙前忙后細心的照顧著這位自小一起長大的玩伴。吳天看著依然在最普通的車間干著最累的工作且出來三年之久的這位好友，心裡絲絲慚愧不由湧上心頭。他在想，生活既然總愛和自己開著玩笑，那何不讓自己來掌握命運！從此以後，我定要認真的對待自己的工作。
他和光頭強仔工作的工廠有幾百人。以他的了解，在毛衫服裝行業工資最高且最受人尊敬的就是設計師，如今他們工廠的技術總監聽說月薪上萬，而且老闆給他的年底分紅，據說去年有好幾十萬。而設計師的必經之路就是織機部，正好吳天工作的車間就是這個部門，唯有學好這個部門的工藝流程才可為將來成為一名優秀的服裝設計師鋪平道路。
「走，喝酒去！」看著一臉驚恐的光頭強仔，吳天終於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太窮，點了六支啤酒，剩下的只夠炒兩份米粉和一盤田螺。
光頭強仔倒滿酒杯一飲而盡，微張的嘴唇欲言又止：
「天哥，高考都過去了那麼久，你該振作了。」
「來，敬你。」吳天舉起了杯接著說道，「今天，什麼都不說，一切盡在酒里。」
「你我之間不說這個，只要你好我就開心了，干！」光頭強仔說完一飲而盡，「天哥，說句不愛聽的，高考只不過是人生中的一站路程而矣，你不能永遠活在過去的失意之中啊！」
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那一對對戀人手牽著手有說有笑，吳天不禁苦笑長嘆一聲：「有些事情我從來沒對你說過，如果有機會將來再和你聊吧。今天晚上，我們哥兒倆就唱個痛快，過了今天，我答應你，幸福的生活在向我們招手！」
那一晚，吳天爛醉如泥。
我已不能回頭
天它可願意幫我？
你在何處漂流
你在和誰廝守
我的天涯和夢要你挽救
我已不能回頭
天你要傷我多久？
多麼愚蠢是我
多麼愛你是我
才會守著不走
你給的寂寞
街邊飄來一首精典老哥《愚人碼頭》。
那晚以後，吳天不再是從前的吳天。以往在整個車間最沉默寡言不合群的他也終於露出了久違的歡聲笑語，他和工友們談笑風生融在一起好不熱鬧。在交流之中，那些在這行業里呆過多年的工友常常會指教吳天一些高難度的技術操作，吳天每次都聽得很認真，而且在筆記本上作好記錄。最後吳天總結織機部門的工藝，大致分為單邊，三平，四平，珠地，柳條，坑條，元筒幾個大種。以後只要車間主任有這類型的活，吳天總是自告奮勇的要做難題。也正因為他是一名新手，而這些難的工藝做下來，每個月計件工資總是在車間的最底層，但是他接觸到了很多不同的工藝設計。生活方面，光頭強仔一直在無私的幫助著吳天。
在每一個有星空的夜晚，下班后吳天總愛獨自坐在天台，腦海里免不了會懷念學生時代的生活，更想著上官梅子那嬌羞的臉上總洋溢著真誠的微笑。「傻，是否你心間也有我偶爾駐足的角落？如果你若想起我，就望一望天上那閃爍的繁星，那裡，有我尋覓你的目光」。這只是吳天千百回內心的獨白，這就是相思的滋味，是那麼的苦澀那麼的酸楚，十九歲的季節，莫名其妙。
吳天和死黨依然會寫信，當然也包括了上官梅子。信中，上官梅子那剛勁有力的筆峰掩飾不了她內心的柔情萬種，看得出她對吳天依然是關懷備至的。
吳天在十九歲生日那天收到了上官梅子的來信，只有幾個字：
「天，生日快樂！年底一定要回來，有一事想當面問你，不見不散。」
原本吳天是打算不回家的，但如今，他改變了主意。
這半年，吳天的工作是繁忙的，雖然工資總是最低，但收穫卻是不少，他已將服裝工藝那些流程簡單的都入了門，而服裝設計師並不需要自己去動手操作機器，只要能設計出客戶樣板的工藝就算成功了第一步。
轉眼間年底工廠快放假了，吳天從來沒有這麼久離開過家鄉，在等待回家前的每一天總覺得時間過得那麼的漫長。他想家的父母，哥哥，還有那個已長得很高了的弟弟。也許，他最念念不忘的還是鄰村的那位長發總是隨意披在肩上的姑娘吧！
《鄉愁》
那熠熠的光
照亮了黑的夜
一天
那痴痴的念
點燃了寒的冬
一季
你嬌柔的顏，埋在雨里
我滄桑的心，葬在風中
你不在，千里綠蔭如荒漠
你不在，萬里綿綉似孤舟
來來往往，日復一日
沉沉浮浮，年復一年
我在異鄉
依然站在原地
尋覓夢中的故鄉
只是夢，還是原來的夢
……
其實，你沒有錯
只是山路崎嶇路太遙
其實，我沒有錯
選擇做風就必然漂泊
鄉愁隨風散，心緒怎安眠？
「何處是歸程，長亭更短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