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救命恩人
臨窗坐了大半天，謝家大院沒看見提親的車媽媒婆，到聽得了一些消息。
「哎，你聽說了嗎？謝家大小姐的婚事好像已經定了！聽說就等滿十八歲后議定日期辦喜事了……」。
「不會吧，前些日子不是門庭若市，提親的媒婆都踏破門檻了嗎？謝家大小姐那可是咱們縣裡的一枝花，不能這麼快就定了吧？」
「那你看到這兩天還有提親的嗎？」
「你這一說，好像這兩天還真沒了……這麼說，真的定下了？誰家？」
「來來，近一點」……兩人低聲耳語，高少爺聽不見了。
最難受的就是聽到最關鍵時候聽不到。
這個消息比讓他看見提親的人更讓他坐立不安，食不下咽。挨到傍晚叫夥計送一壺茶上來，裝作隨意和夥計聊天。
「下午聽到幾位客人聊天，說謝家小姐定親了，說的是謝家大小姐嗎？」
「當然是大小姐了，謝家二小姐還小呢，不到婚嫁年紀。」
「這消息確定嗎？上個月我表哥還到謝家提親……如果人家已經定了親，我得回去給表哥帶個話——小哥，這消息能幫我打聽一下嗎？」
「準確的信兒那只有謝家人才知道——對了，明天早上，可以讓隔壁福寶打聽一下，他每天都給謝家送菜，和廚房的夥計媽媽們熟悉，問到了我再來回您」
「那就有勞小哥了」高少爺掏出幾個銅板放到夥計手裡「請你喝福寶喝茶的。」
夥計一看，立刻高興地收了，轉身下了樓就去找福寶。
天盡黑了。
躺在床上，想起第一次見謝家大小姐就是在這條街上，不遠處的脂粉店，謝家大小姐低頭回眸的樣子就像昨日；又想起幾個月前見到她的那一刻，驚艷的他連呼吸都忘記了，可是如今，這一切會不會成為遙不可及的夢呢？
懊惱自己，一個大男人，竟然得了這相思病不成？
一夜未眠。天不亮就起床，早早坐到窗前，遠遠看著謝家大院，也忐忑著福寶會帶著什麼樣的消息，是喜是悲？
最難熬的便是等待，與其這樣無奈等待，倒不如去做點正事，乾脆去二叔新開的分店看一下，聽說就在這條街上。二叔的新店，年前剛盤下來，上個月開張，交由兩個跟了多年的老夥計管著。沿路找過去，發現二叔的點就在他第一次見謝家大小姐的斜對面，真是巧了，竟無意中故地重遊……
會不會再見到謝家大小姐呢？
夥計一看三少爺來了，滿臉欣喜，忙讓座看茶，聊了一些今日店裡的情況。很快，話題就到了少爺的婚事上。
「恭喜您啊，三少爺，最近街上的人都說謝家小姐婚事定了，我一想就是咱們三少爺！心裡為您高興著呢，今天是來謝家順道過來嗎？」不等回答夥計又高興地問「三少爺，什麼時候看家，日子定了嗎？」
「你都聽人們怎麼說？怎麼就知道定親的是咱們高家。」
「猜的唄，有幾個人比三少爺更合適呢？除了縣太爺。可是聽說縣太爺的小少爺才十五六歲，所以自然是不可能的，我一猜，咱們家是最早提親的，您又是出類拔萃的，那不是您還能是誰呢？」
高家少爺不置可否的笑笑。
都是一樣的小道消息，並無更多可確信的細節，看來人們都是道聽途說和猜測。
這樣一來，心下反而安穩了一些，又閑聊幾句，問了最近的經營，估算時間福寶差不多送菜回來了，他站起身準備回客棧。
剛到門口，突然定在那裡邁不得步。
真的有心想事成嗎？
謝家大小姐，正從二十幾步遠的地方走過來！
一件淺粉色過膝綢布長褂，外套一件銀色鑲邊坎肩，銀紫色的綢布褲子，烏黑油亮長及大腿的辮子從胸前垂下，玉面明眸，朱唇含春……身旁邊跟著一個丫頭，兩人在鋪面和貨攤之間走走停停，選著好玩兒的小物件。
高少爺定在那裡猶如木刻，半晌才回神。丹田吸納，暗暗整理一下軍裝，想著上前打招呼會不會冒失。
正躊躇。
一陣急驟的馬蹄聲混合著喧鬧的車軲轆碾急速碾壓路面的聲音傳來，不及細看，只見一輛馬車疾馳而來，馬車夫拚命的拉扯韁繩，但受驚的馬兒已不受控制，摔著頭橫衝直撞。
聽到聲音的謝家大小姐和丫頭轉身的瞬間就看見直衝過來的馬車，尖叫一聲想要躲避腿下卻軟的像棉花，跨出一步跨不動第二步，路人的驚叫聲讓淑蘭在瞬間魂飛天外——我命休矣！
車馬在人們的驚叫聲中呼嘯著翻倒在十幾米外，馬兒被困在街角的石磨旁，車夫拖著韁繩整個人抵在石磨上，凌亂破碎的衣袖血跡斑斑。
路面上一片狼藉，哭叫聲一片。
被壓在貨攤下面的攤主，躲逃摔倒在台階上的夥計，被衝撞出幾米的路人，碰破頭的孩子。淑蘭重重的倒在地上，生下壓著另一個人，丫頭小翠倒在三步之外。
這一切就發生在幾秒鐘之內，驚懼的失掉魂魄的人們呆立在原地……直到耳邊想起哭聲和店鋪里陸續跑出來的人們。
最先衝過來的是高家店裡的夥計，跌跌拌拌的衝下台階：「三少爺！三少爺——！」
然後是丫頭小翠：「大小姐！大小姐！」她哭叫著要跑過來，卻尖叫一聲躺坐在
地，腿上傳來的鑽心疼痛讓她幾乎昏厥過去——她的腿可能被軋斷了。
呼叫聲中謝家大小姐恢復意識，緩緩睜開眼睛，看到刺眼的陽光，確信自己在人間。要坐起來，發現身體被兩條胳膊緊緊環住——她想起來，在被撞上的那一瞬間，有人用力將她拉起，然後就在旋轉暈眩中倒在了地上，那人用胳膊和身體做了她倒地的護體，她被安全的保護似乎毫髮未損。
清醒過來的謝家大小姐知道她的命是這個人救的，她心跳如鼓——他沒事吧……有沒有受傷……趕緊掰開抱著她的手臂，轉身坐起，看到一身軍裝一張雙目緊閉的臉。「醒醒！醒醒！你沒事吧？」
與此同時，另一個人也在搖著那人的肩膀大叫「三少爺三少爺你醒醒——」看到謝家大小姐坐起身立刻去扶地上的青年軍人，一邊叫「快拿濕毛巾來！」很快一個小夥計端來一盆水，擰了毛巾敷到青年臉上。淑蘭抖著手再濕了毛巾敷上去，青年才緩緩睜開眼睛。
「大小姐呢？大小姐沒事吧？」瞬間清醒，青年目光焦急的尋找，待看清眼前的面容后，立刻緊張問道「你沒事吧？！」
「我沒事！謝謝你，你怎麼樣，受傷沒？」
聽到回話的高少爺鬆了一口氣，舒心的笑了「我沒事，讓我緩緩……」
「小翠呢？小翠！」淑蘭慌忙叫小翠。
「小姐，我在這兒……小姐你傷著沒？……我，我動不了了!」淑蘭跑過去，看到小翠的小腿上一大片皮膚黑紫淤青破皮處滲著血跡。小翠疼的臉色蒼白眼淚直流「剛才，被馬車軋到了」淑蘭也心疼的流下眼淚，拿手絹不停給她擦淚「別怕，一會兒家裡就來人了，馬上給你請醫生，不會有事的。」
果然，這麼大的動靜，整條街都轟動了。沒一刻鐘謝家的夥計丫頭們就跑過來，一看大小姐沒出事都鬆了一口氣，兩個夥計背著小翠回大院趕快去請醫生。
謝家大小姐這才得空又回頭來看他的救命恩人。他已經好轉過來，被扶著進了旁邊的店鋪，淑蘭進去答謝。
此刻，才有空細看救命恩人的面貌，身材高大，一身軍裝，一身肅然的正氣，本來微蹙的眉宇看到她進來，立刻舒展開來，眼神和善中還隱約有一些羞赧。
好是眼熟！
「大小姐你沒事吧」一見淑蘭進來，高家少爺立刻起身迎上去關切詢問。
「我沒事，我是專程來謝謝您的，謝謝您的救命之恩！若不是您今天我和小翠可能都不一定有命了。」說著深深福身致謝。
高家少爺急忙勸阻「大小姐不要多禮，你沒事就好了，否則我也會遺憾終身的！」
這話聽在耳里淑蘭心裡暮然一驚:遺憾終身?抬頭看過去，確實很眼熟，但想不起自己哪裡認識過軍隊的人，親戚里也沒聽說有誰在當值。「請問少爺您尊姓和名號，家又在哪裡，改日爹爹會專程登門拜謝」
聽到這話，高家少爺既高興又有一點難堪——她竟然不記得他了。還沒等他開口，夥計搶著說到：「大小姐難道不認識我家三少爺嗎？原來上次提親你們沒見面啊！難怪定親了還不認識……」
定親？什麼定親？淑蘭完全迷糊了，一時不知如何回話。但同時卻想起這眼熟的面孔——今天他穿一身軍裝，整個人有一種肅然之氣，與那日的樣子有許多不同，竟似另一人。但是高大挺拔的身形和細長的眼睛沒有錯。
淑蘭大為驚訝，忍俊不住「原來是你……高少爺！怎麼會是你？你怎麼在這裡！」
從來無巧不成書。
大概是天助高志廉。
念念不忘必有迴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