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遇害

  淑蘭一路哭著走出幾里地。

  秀綾和娉綾也跟著邊走邊哭,回頭再看不到她們的小妹妹,不知道她哭成什麼樣子……不敢問也不敢說話,只默默跟在母親後面跌跌拌拌的走著,整整一天除了喝水吃東西母親並沒有什麼話。

  母親的背上沒有了妹妹的哭鬧聲行程變得安靜,但是,娉綾和秀綾都看得出來,母親似乎寧願背著妹妹受累,寧願聽著她的哭鬧,寧願吵她罵她幾句,也不要這樣的安靜。這種安靜讓她們感覺到一種憂愁和孤單。

  這次出發,有了前面的經驗,淑蘭儲備了更多的水,她用一雙銀筷子歡樂兩個大水卡,綁在灰灰的背上,灰灰是她們最重要的勞力。當然,因為灰灰的不配合,她們也不得不選擇走一些平緩的沙脊,彎彎曲曲的環繞,省了一些力氣,卻要花費更多時間。

  接下來的幾天陪伴她們的只有漫天黃沙和無盡的路途。

  淑蘭意識到情況開始變得嚴峻了,或者說,她深切的明白了女人一再勸說她停下腳步的原因了。她已經不抱希望能像之前很快的找到人家,已經連續五六天她們都沒有看見任何有人煙的跡象,連一頭駱駝的足跡都沒看到。淑蘭不知道是不是走的偏離方向,按照曾經的說法,這沙漠里也是有湖的、至少有草湖,可是她們卻感覺到最無際的荒蕪,哪怕站在最高的沙脊頂端四下望,也只能看到漫延到天際的沙海,沒有一點生機的沙海。

  淑蘭節省並計劃著乾糧和水,只要能找到植物充饑她就不吃一口乾糧,一路走一路吃蒿草和灌木葉子,只到了傍晚才找來一些乾枯的柴枝攏起一堆火,用小鍋把白天摘的蒿草籽放到鍋里炒熟,裝在布袋裡存起來。她不知道後面會什麼樣的情景,但是有一點可以確定,只會越來越艱難。淑蘭把食物重新分類計劃,不便於儲存的土豆,乾糧、梨子要趁著有水分先吃,不吃水分被蒸發掉就成了土豆乾和果乾;小米能夠存放,要留在後面吃,好在還有一些玉米也要留在最後吃,那也是灰灰的糧食。

  淑蘭是對的,因為接下來的幾天她之前的擔憂完全被驗證。

  沿路的許多植物都已經被剝光了皮,枯死在烈日下。蒿草被捋光了葉子,沙拐棗也都被剝光了皮,裸露著干枝暴晒在黃沙中。

  偶爾碰到幾株還有這葉片草籽的,淑蘭就去摘好多,邊吃邊包在圍巾里、裝在衣兜里,備著後面吃。還有一些叫不上名字的植物,她就摘下葉子放到嘴裡,像神農嘗百草一樣,確定沒事再給孩子吃,既補充水份也充當食物。

  越走向沙漠的深處,越浩瀚而渺茫,綿延幾千里的無際沙漠里,只有淑蘭和兩個孩子,伴著輕吟的風、炫目的陽光和夜晚明亮的月亮和無數的星星,她們已經習慣了沙漠,只要找到水和可以充饑的食物,沙漠並沒有那麼可怕,她一定可以帶著孩子找到志廉工作的地方。

  孩子們似乎也接受了這種現實,接納它成為自己的生活一樣,她們不知道自己行走的目的,只知道要和媽媽一直往前走。

  一路走著,一路和媽媽找著任何可以吃的植物。如果運氣好碰到白刺就是絕好的美味,白刺是一種模樣很像沙棘的植物,枝幹都是尖銳的小刺,橢圓型的小小的綠葉子,最妙的是他會結出密密集集的果實,到八九月份開始由綠變紅、暗紅,味道酸甜,一直到十月份也不凋謝。當發現這個植物的時候娉綾和秀綾就格外高興,不顧小手被刺劃得一個個小血口子,把枝幹上的果實摘得乾乾淨淨。

  又是幾天過去了,乾糧已經吃完了,兩個大水壺裡的水已經喝了一大半。每次要渴的張不開嘴時,淑蘭才打開水壺蓋子,用手把著讓兩個孩子喝幾口,她自己依然能忍則忍。

  夜裡,淑蘭就把燒紅的柴火向外撥出去圍成一個大火圈,摟著兩個孩子睡在燒熱的沙子上,在溫暖中,疲憊的孩子很快就沉沉的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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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一無所獲的一天,又是一個無風無月的夜晚,把灰灰栓在不遠處的一簇紅柳上,摟著疲憊的孩子躺在火圈中,今夜有一點風,乾柴的火星不時被吹的忽明忽滅。

  沙漠的白天是火熱的,可是夜晚卻冷,淑蘭給兩個女兒掖緊被子,仰望著滿天的繁星,不由得想起她的小女兒轉轉。不知道她怎麼樣了,是不是嗓子哭啞了?有沒有好好吃飯?她們會不會給她好好吃飯,會不會打她罵她?……一想到這裡,心亂如麻翻來覆去難以入睡。又想起志廉在時一家人樂樂呵呵過日子的情景,幾個女兒爬在他背上鑽到他懷裡圍在他身邊,志廉和孩子們總嚷著要她做炸油餅;想起剛和志廉見面時的樣子、結婚時長長的迎親隊伍、第一個孩子出生時的喜悅;想無數個日日夜夜一起吃飯、幹活、說話、使小性子,想志廉上礦她送他出門……一夜夜一幕幕,歷歷在目。

  直到大腦被睏倦侵佔的一片空白才不知不覺的睡去,忽明忽暗的火星像孫悟空的金箍棒畫成的保護圈,把淑蘭和孩子圍在中間,整夜不熄。

  淑蘭被灰灰驚懼撕裂的叫聲驚醒,睜眼做起身,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忽明忽暗的星火閃耀中,只聽到灰灰驚懼嘶吼並奮力踢打彈跳,似乎遇到了極度驚嚇,彈跳幾下終於掙脫韁繩,驚叫著疾馳而去,黑暗中隱隱約約混雜了一聲低沉森冷的似乎從喉嚨里發出的聲音……淑蘭不知是自己感覺到還是真實看到,只覺得一條暗影尾隨著灰灰的聲音迅疾而去。

  從驚懼中反應過來的淑蘭一下子撲倒在兩個孩子身上,摸到兩個孩子安好的在自己身下,全身顫抖,心跳聲轟鳴——淑蘭全身的每一寸肌膚都進入了緊張戒備的狀態,耳聽著四周的聲音,眼睛迅速看向火圈之外,以最快的速度摸到包裹里的剪刀,緊緊握在手裡——現在,她不能叫醒孩子,她只能一個人應對——不管來的是什麼,她都得拼盡全力保護女兒。

  全身瑟瑟發抖,大腦無比清醒,在靜寂的夜裡,她似乎能聽到幾裡外的聲音。

  是的,她確實聽到了遠處灰灰悲嗚縹緲的聲音,她確信聽到了。

  她不知道灰灰面對的是什麼樣的兇手,她想它一定遭遇了兇險和不測。

  但是她無能為力,她救不了它,她不敢跨出火圈半步,甚至不敢離開身下的兩個女兒半步。

  淑蘭匍匐在兩個孩子身上,像一個張開翅膀護佑孩子的母雞,在黑夜中顫抖著無聲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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