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2章:此情怎奈
天策聖君張口結舌,想要吃掉座位上的武君一般,“噌噌”掙著身上的繩索,卻半點掙不開。隻痛悔道,“你這個惡毒女人,你早就安排好了是嗎?讓一個跟我長得一樣的庶民當傀儡。賢王叔、還有那天魯家來的人,都是你的內應。好個處心積慮的陰謀!你們不會得逞的!我一定將你……”
他猛地停頓,吞咽一口唾沫,其實還是說不出什麽狠話來。絞盡腦汁後,說出了自以為最惡毒的事情,“朕定要將你發配到妓寨裏麵當娼奴,對…當娼奴,永世為娼!”
“謔。”武君仰起脖子一聲笑,斥道,“爛泥永遠都是爛泥,什麽時候了,就這點本事。謝謝你為本宮考慮好了後路,不過,永世為娼這種活,還是讓陛下的女兒們去幹吧,淑妃、德妃應該也都會做得比我好。”
剛剛還大聲叫囂的男人聽了她輕輕兩句假設,立即麵如死灰,竟不要臉的改為跪地求饒,看那動作,像是練過了幾百回,“君…君,你放過我吧,我會重新對你好的。以後朕什麽都聽你的,真的,你讓這個男人走開,我們一起回宮,以後你說什麽……你要什麽,朕全依你,君。”
“我是否聽錯了,我們的皇帝陛下現在是在衝我搖尾乞憐嗎?”武君雙眼蒙上淒迷的神采,或許是不願叫人看到裏麵的某些東西,轉過頭說,“等你的施舍,實在是太慢了。有些東西,我已經可以自己拿。”
天策聖君瞠目,記憶底的那個武賢後怎麽也不能跟眼前的女人相重合。
那時他們郎才女貌,是天作之合,被譽為青鏊國有史以來相貌最匹配的帝後。最終卻落得如此,因為從一開始就是貌合神離嗎?
天策聖君尤記得,當他還是太子的時候便迎娶了武王爺的愛女,當揭開紅蓋,那第一聲相公是叫得那麽甜蜜。哪像如今,連一個眼神都懶得給,似乎跟睿王獨孤澈倒有幾分曖昧。
他越看越覺得可疑,但亦無可奈何,隻能將眼神瞪得更為凶狠。失去帝位的慘痛與之相比倒好像不算什麽了。
武君轉首跟睿王說著,“賢王叔,您看看本宮座下的兩個人,哪個更像是皇帝?
獨孤澈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權作不知的回稟道,“稟皇後娘娘,這兩人無論身材樣貌和行為氣度都沒有絲毫差別,恕臣老眼昏花,看得不是很清楚,旦由娘娘說了算。”
“哦……”武君的手指在兩人間左右遊移,假意道,“這還真是難以抉擇,選哪個好呢?”
天策聖君頓時變臉一樣的沒了脾氣,湊到她指尖說,“指我,指我,我是皇上。我要回宮。”
武君一巴掌甩到他臉上,譏諷道,“不用你來告訴本宮你是個什麽東西。”
這一巴掌正式宣告了青鏊皇朝將翻天覆地,天上黑壓壓的雲層好似也感知得到,壓得更低了些。
“累了,本宮對你的唯一要求就是,請好好的去死吧。”武君再一次閉了眼睛,隻是這次閉得很慢,似乎也有一些不舍。但隨即的一聲冷哼叫人完全不覺得如此,“統統都看著我幹什麽!還不快為新皇帝更衣?換完龍袍,皇上就可以回宮翻牌子了。時候趕得上的話,今晚還能選一個妃子侍寢。”
那個找來的替身聽到這兒,眼中稍顯一點期待的光芒,哆哆嗦嗦的手腳也有了力氣,急忙將侍衛遞來的一身龍袍換上。
俗話說人靠衣裝馬靠鞍,這身衣服一穿,即便是庶民也隱隱透出些君王氣度。
皇帝看得雙眼冒火,挪著膝蓋一步步跪到武君腳下,求道,“君,你不能這樣,我們從前不是也很相愛嗎?就因為朕充納了幾個後宮,你的愛就轉成了恨嗎?不是的,你還愛朕的。我可以把那些女人全部遣散,還有處處與你做對的淑妃、德妃,無論處死還是充軍,都隨你!以後我再也不做皇上了,你當太上皇,朕讓位給你,你想怎樣就怎樣,朕發誓!”
武君似乎有所動容,睜開眼睛,好整以暇的問,“是嗎?你願親手處死那些愛妾,然後你自己充當一個替身的替身?”
皇帝心中萬般不願,卻像條狗一樣的在那兒點頭。
武君笑道,“嗬,你要是一直這麽乖,倒也不是不可以,如果能學兩聲狗叫,我便考慮看看。”
她從前有多迷戀這個人,現在就有多痛恨。當初竟因為那一點點癡迷,覥著臉叫父王將自己送進宮去,於是葬送了青春,失去了做為女人的權力。如今再看,什麽天策聖君,什麽青鏊國曆代最俊俏的皇帝,階下之囚罷了,就連那唯一出色的俊臉都變得不那麽唯一。
不過要是甘做替身,這場遊戲倒還是可以繼續,有什麽比主仆易位更好的報複呢?況且,她心中還有幾百種報複的手段未曾施行,想一件件試給他看。
獨孤澈見武君有些猶豫,快速的說到,“皇後娘娘,您可不要心慈手軟了,一時的仁慈可能會為將來埋下巨大的隱患。”
“獨孤澈!”天策聖君厲聲咆哮,“朕沒虧待你,你為何咄咄相逼,連一條活路都不留我?”
獨孤澈長身玉立,對此無動於衷,因為於他眼裏這已經是個毫無利用價值的人了,連皇位都失去之後,就更不屑理了。
“唉。”那園中,忽地傳來一聲輕微的低歎,“路啊,我為什麽就找不到了呢?”
武君眸光一凜,以眼神詢問獨孤澈。獨孤澈也有些驚惶,隨即了然道,“那是小女在後院練功。”
“不了,”獨孤夢如一陣風般飄落在皇帝身側,“現在我已經練習到前院了。”
她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似出塵謫仙要來人間降下甘霖雨露。
原本井然有序的一眾侍衛當即就變得不那麽整齊,刀光劍閃,一陣叮叮哐哐的金屬出鞘聲,今天一整天院中都沒有這樣亂過。
獨孤澈看到周遭變動,冷哼道,“你們幹什麽,又沒出什麽事情,本王的愛女你們都不認識了嗎?如此自亂陣腳,做得了什麽大事!”
天策聖君的身子搖了搖,雖被捆在地上,眼睛卻直直望向獨孤夢,他似在回憶什麽。過了一會兒後,猛地高聲喊,“你是小夢嗎,獨孤家的小姐,被玄山宗主收去的小夢?你該認識我的呀,你小時候我抱過的。”
他眼中那份希冀任誰都看得清楚。今日之前誰也不會想到青鏊的帝王竟會將自己唯一的希望寄托在這樣一個女子身上,但現在顯然已成真。
獨孤夢霎時閉眼,翻尋起記憶裏的過去,她愣愣的嘀咕道,“你是…皇帝哥哥,我六歲的時候,你給了我一顆糖。”
“對對對,轉眼就過去十幾年,獨孤家的小丫頭長這麽大了。”天策聖君其實早就記不清那年的具體情景,但隻要能拉近兩人的關係就全部認下。
獨孤夢不理會武君充滿殺氣的目光,聲音極為機械化的道,“我明白了,今天是爹爹要助人謀反。殺了好多人呀,有人許了爹爹什麽東西嗎?我們獨孤家不是向來擁立天家皇權嗎,爹從小就教育我君權神授,如今這是在幹什麽?”她話未說盡,就欲伸手去扶天策聖君。
卻被獨孤澈一把攔住,聽他喘息聲粗重的道,“夢兒你回房去,這裏的事你不用管。”
“我沒有想要管,隻是問個為什麽。爹您曾經說過的話,難道自己忘了?”
獨孤夢本想安安靜靜在家裏想想善惡與正邪之分,但眼中看到的一切又將全部思緒打回。如果她的父親,那被青鏊全國人民稱頌為賢王的父親都是這樣為利謀主,那這世上還有什麽人是真正的正義?
“哈哈。”天策聖君像是抓到把柄般的在地上諷笑,“獨孤皇叔,你倒是回話呀,在小夢麵前說出一個理由來!我青鏊皇室給你爵給你官給你俸祿,你卻幫著外人倒打一耙,是為何故?朕今日落得如此下場,是為何故?我列祖列宗昔年放給青鏊四王的信任,是為何故?”
他說著說著便連哭帶叫,像一隻被鞭子抽打著的小野貓。
武君一腳踹在他臉上,令他滾到一旁,慢聲駁斥道,“放屁。如今還有這種論調,簡直可笑!”
她一雙尖銳的眸子盯向獨孤夢,話語愈加輕描淡寫,“皇帝?君權神授?那是無知的蠢貨和鬼才相信的道理。小丫頭,你真以為就是如此嗎?那麽你該慶幸這樣天真的自己還活在世上,它不過是一套托詞,你爹騙你呢,誰要能鞏固他睿王的位置,誰就是皇帝,誰要是讓他有一點不放心,誰就是敵人。這世界分明的從來就隻有利益,而沒有是非。”
獨孤夢的表情始終淡淡的,靜悄悄走回皇帝身邊,像剛剛消化了一大段信息,自覺受益匪淺,然後抬頭,衝武君問,“為什麽你要這樣看著我?”
武君目光如注,甚覺莫名其妙,訝道,“本宮剛才跟你說話,你敢無視本宮?”
“因為你打不過我呀。”獨孤夢確實是把人家給無視了,她現在眼中隻剩下一條道理,既然正邪不可信,隻能篤信自己的武力。左右看了兩眼後,又補充道,“今天在這裏的這些人馬,都攔不住我。”
她的精神遊離在物外,隻是這裏的人都不能發現。
近些天來,獨孤夢的心靈遭受連番打擊,以至於對世上道德倫理觀的執念更深,可是今夜展現眼前的是又一次錯誤的示範。她剛剛走出山門,心境純潔得像白紙,可即將描繪上去的是一樁樁邪惡的謀逆事件。
獨孤夢心黯:這如何能好?倒不如今世與劍為伍,別人不懂正義,我教會他們,別人顛覆道德,我點醒他們,如果隻能用劍來說話,我就把劍磨得嶄亮。
她眼神一凝,一屋子靈氣灌聚指尖。霎時飛沙走石,地上的血液都飄起一半。
見得此景,獨孤澈倒抽一口涼氣,即便驚歎於女兒強大的實力,也不得不出手去拉她,“夢兒不可,這些是宮廷禁衛,皇後娘娘在上,你不得無禮。”
“我不懂,如果上層的禮樂都崩壞了,那我還要守什麽禮?”獨孤夢腳往後踩一步,滿屋的靈氣將大部分修為低微的武士撞得人仰馬翻。
幾個尚能行動的侍衛急著上前製止,剛出竅的刀卻全從手中飛了出去,那些金屬元素竟也聽從獨孤夢的指揮。武君隨行的太監被吹走了帽子,人也跟著帽子一起暈死過去。
天策皇帝極速縮在地上,來的這個幫手實在是太猛,他發現自己忽然關心起了武君的安危。埋頭之後僅露出一雙眼睛,在找尋著一身盛裝的武君。
這是為何?他難以明白。
天武之合:天策聖君幼年時並非太子正選,一次在德王武烈家做客時遇到待字閨中的武君,臨別時留言:倘若君能嫁於吾,縱使將天下置於吾眼前也不屑一顧。三年之後,做為太子妃的武君親手將丈夫送上聖君的位置,這段姻緣史稱天武之合。然而不堪的是,登上帝位的天策聖君接受了朝臣建議,僅三個月就廣設後宮,才女佳人紛紛入宮,而且比以往曆代皇帝的後妃們普遍更年輕更妖豔。一來二去,隻剩“帝王薄幸,武娘獨冷”的傳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