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麵冷心熱
碧吟霜微閉著眼睛對她笑了笑,替她夾菜到碗裏,聽若不聞地道,“清楚啦。你也多吃點吧,聽說吃多了以後就再也不會記起心裏的秘密。”
獨孤夢不由巴拉了兩口,把腮幫子塞得鼓鼓的。
碧吟霜見她這副亂了方寸的吃相,笑著撥開她手中的絕音石,長聲歎,“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人而無信,不知其可也。適才想起這兩句話原是出自同一人呢,孔儒聖,真是不厚道呀。”
不可隱瞞真相,卻又要守著必須隱瞞真相的承諾。古人在不同時間段說的話當然不能照顧到所有問題。獨孤夢登時腹誹,“姐姐太討厭,哪有這樣理解古人的語句的。”
碧吟霜擊箸道,“因為我就是愛挑毛病啊!”
阿那汗這時終聽見她們的交談聲,卻對這突如其來的話音殊為不解,如同木偶般愣在那裏。
碧吟霜見之則笑,“阿那汗大叔,你吃完了沒有?我們需借一步說話,你女兒的事還需詳談。”
“我家久兒跟你們有什麽事要談?”
“當然是,”碧吟霜以嘴型示意,“入宮為妃的事。”
阿那汗一下把李久鬱拽到身邊,急道,“女兒啊,你怎麽不跟爹商量就把如此重要的事情跟人說了?”
李久鬱訥訥道,“爹,我們要成大事,隻得找人幫忙。而眼前這兩位,一位是青鏊國的睿王嫡女,一位在玄山派任有要職,都是不可多得的助益。”
阿那汗重新朝她們二人打量,他自身當了幾十年的柔然國君,自忖身份非常,識人的眼光也不低,這方說到,“你們能幫得上忙?我不信。”做汗王的那些年,他早就養成了狗眼看人低的脾性,便是麵對名滿天下的玄慕青都未必肯低頭,何況眼前是這樣兩個小姑娘。
“不信?”碧吟霜冷笑道,“你信與不信和我有什麽關係。相反,我沒在你身上看到一丁點合作的價值,所以你最好再也不要相信別人,自己抱著酒壺過一生吧。柔然國重振的希望,將在你手中徹底淹沒。”
阿那汗憤怒道,“你!小小女子竟欺我柔然無人!早二十年,我柔然鐵蹄能將你青鏊國的國都踏成飛灰。”
“是嗎?”碧吟霜更變本加厲的譏諷,“我真要對你另眼相看了,如此強盛的勢力在你手中也撐不過二十年,汗王的本事可真大呀。恕小妹能力有限,無法豁出玄空山的一兵一卒陪您去送死。”
天門上還有那老人留下來的一疊籌碼,好像有四五十個。
顧道人道:“我們這裏都是賭完了才算賬的,朋友你就算暫時身上不方便,也沒關係。”
段玉笑道:“我身上還帶著些。”
那滿麵病容的中年人也一直在盯著他,忽然道:“卻不知朋友你賭多少?”
段玉將老人留下的那疊籌碼點了點,道:“暫時就賭這麽多,輸光了再說。”
虯髯大漢笑道:“好,就要這麽樣賭才過癮,我王飛今天交定你這個朋友了。”
那中年人麵上也露出微笑,道:“在下姓盧行九,朋友們都叫我盧九。”
段玉笑道:“幸會得很。”
於是他也押了四個籌碼上去。顧道人擲出的骰子是七點,天門拿第一副,是副梅花配三,六點。
莊家拿的卻是副地帛。
段玉輸了。
第二副莊家七點,天門又是六點。
段玉又輸了。
第三副莊家爛汙二,天門卻是蹩十。
最後莊家打老虎,居然又命了副雜五對。
這一手牌,段玉已輸了十六個籌碼。
他當然麵不改色。
這十六個籌碼就算是一百六十兩銀子,段公子也一樣輸得起。
第二手牌段玉居然又連輸四副。又是十六個籌碼輸了出去。
他當然還是麵不改色。
盧九和王飛看著他,神色間卻似已有些驚奇,還有些佩服。
王飛已扳回了一些,對這大方的少年顯然已很有好感,竟忍不住道:“老弟,你手風不順,這兩把還是少押些吧。”
段玉笑了笑,道:“沒關係。”
這次他竟押了八個籌碼。他隻想快點輸光,快點散局,好跟顧道人談正事。
輸點錢他並不在乎,那“僧王”鐵水他也未見得害怕。但他卻實在不願惹麻煩,更怕他父親知道他在外麵惹了麻煩。
這位顧道人若能將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無,能讓他早點趕到寶珠山莊去,就算再多輸點,他還是很愉快的。
誰知從第三手牌開始,他竟轉運了。第一副牌他拿了個一點,莊家竟是蹩十。
於是八個籌碼就變成了十六個。
他就將十六個籌碼全都押下去,這副牌他居然拿了對天牌。
他當然也很高興,於是這一注他就押了三十二個籌碼,隻想一下子輸光。
輸贏一向不動聲色的顧道人,這次臉上居然也仿佛有點動容了。
盧九和王飛神色間也顯得更驚訝、更佩服。
王飛道:“老弟,一下子何必押這麽多呢,還是留著慢慢賭吧。”
段玉微笑道:“沒關係。”
王飛看著他,突然一挑大拇指,道:“好,老弟,你真有種。”
段玉微笑著,覺得很有趣,甚至覺得有點滑稽。左右不過是三十二個破籌碼而已,這些人為什麽看得如此重?他滿心無所謂,根本不在乎。所以他又贏了,連贏了兩把,三十二個籌碼已變成一百二十八個。
顧道人吃兩門,賠天門,額上已現出汗珠。
段玉微笑著,將一百二十八個籌碼,全部押了上去。
顧道人動容道:“你真押這麽多?”
段玉微笑道:“就這麽多。”
顧道人看著盧九,又看著王飛,忽然把牌一推,歎道:“好,我服了你。”
段玉很驚奇,道:“你不推了?”
顧道人苦笑道:“今天算我認輸了。”
段玉看著盧九,又看著王飛,這次王飛居然也沒有開口。
段玉微笑道:“現在就收了也好,我請三位喝兩杯。”
他隨手拈起兩個籌碼,塞到旁邊看牌的那小夥子手裏,道:“這個給你吃紅。”
這小夥子的臉一下子變得蒼白,吃吃道:“這……這怎麽敢當。”
段玉微笑道:“沒關係,你隻管拿去,到外麵喝酒,酒賬也算我的。”
這小夥子手裏拿著籌碼,全身不停地發抖,突然跳起來,轉身奔了出去,奔到門外才放聲大笑起來,笑個不停。
盧九歎道:“難怪趙瞎子算準了小潘今年要發財,這課算得果然神準。”
王飛用力一拍段玉的肩,道:“老弟,你好大的氣派,我也服了你。”
段玉已經開始有些迷糊了,已隱隱發現,這一個籌碼決不止一文錢。
顧道人直到此刻,神色才恢複鎮定,道:“你先算算贏了多少?”
段玉道:“不必算了。”除了本錢外,他將這八九十個籌碼,全都推了過去,微笑道:“這些就算今天的酒錢,我請各位喝酒。”
顧道人臉上又變了顏色,也不知是驚是喜,過了半晌,才緩緩道:“我不能收。”
段玉道:“為什麽?”
顧道人道:“這太多了。”
段玉想了想,笑道:“好,我就收十個回來,算紅錢,其餘的務必請你收下,否則就是看不起我,不願交我這個朋友。”
顧道人看著他,又過了很久,才長長歎了口氣,道:“你以後一定會有很多朋友的……”
王飛也挑起大拇指讚道:“老弟,像你這樣豪爽、慷慨的好朋友,我敢說江南還找不出第二個。”
盧九道:“改天有空,務必要請到‘賽雲莊’來聊聊。”
段玉道:“賽雲莊?閣下莫非是人稱‘妙手維摩’的盧賽雲盧老爺子?”
盧九微笑道:“我看老弟你想必就是段飛熊段老爺子的大少爺。”
王飛一拍掌,道:“對了,除了段家的公子,誰有這麽大的出手?”
段玉已怔住了。
賽雲莊主盧九爺世代巨商,他本就是江南的名公子,不但文武雙全,而且琴棋書畫,絲竹彈唱,樣樣皆通,樣樣皆精。但江湖中人都知道,他最精的還是賭。以他的身份地位,當然決不賭幾十文錢輸贏的牌九。那麽一個籌碼究竟是多少呢?
顧道人道:“剩下的這十個籌碼,不知段公子是要兌什麽呢?”
段玉道:“隨便。”
顧道人道:“用赤金來兌行不行?”
段玉道:“隨便。”
他微笑著,勉強控製著自己,免得露出太吃驚的樣子來。
顧道人已提起他坐著的酒壇子,放到桌上,扳開了泥封,壇子裏竟是滿滿一壇赤金錁子。
顧道人道:“這裏是赤金八百五十兩,兌換成銀,恰巧是一萬兩,就請段公子收下。”
段玉又怔住。
這一個籌碼,竟是整整一千兩銀子。
他剛才隨隨便便的,將十來萬兩銀子一下子押了下去。
段老爺子的家教一向很嚴,因為希望能將他的獨生子訓練成一個正直有用的人,並不想他兒子做一個揮金如土的風流公子。所以段玉直到十二歲的時候,才開始有規定的零用錢,一開始是每個月一兩銀子,到十四歲時,才增加為二兩,到十六歲時還是他母親說情,才給他十兩。這情形一直繼續到他十八歲。這次他出門時,段老爺子雖然給了他十張一百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