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以掌作冰
“怎麽樣?我特意讓青鸞為你做的。”
三長老不覺有異的點頭失笑,“想不到師父的廚藝不怎麽樣,徒弟卻能有這等手藝。你挑徒弟的眼光有待商榷,挑廚子的眼光可算一流。”
五長老心情大好的說到,“是吧!得虧我收了青鸞這麽個好徒弟,不然咱們這一個個單身漢和十指不沾陽春水的老姑娘還不得天天吃糠咽菜了。”
竟把玄山夥房做的東西稱為糠,若讓如今還在天天吃糠的二長老聽到了,保準叫老五喝下一碗泥水。
三長老則任她說個天地倒轉,笑著發話,“今兒的菜又香又好看,我剛吃了一口就止不住想嚐第二口了,大家一並開飯吧。派個人到魔音嶺把七弟叫來,也不知忘了時辰。”
收到命令的青鸞剛要禦劍而去,六長老卻說,“老七不在魔音嶺啊,我剛從那裏來的。”
“那是去哪兒了,”九長老靈巧的騰躍到自己的位置坐下,開口問,“他不是這些日子一直在那兒練功嗎?”
——高手相爭,尊敬自己的對手,就等於尊敬自己。
金槍徐嘴裏露出冷笑,卻還是禮貌極恭,沉聲道:“當年王老爺子在時,在下無緣求教,如今老成凋謝,槍在人亡,請受我一拜。”
他左腿後曲,真的行了一禮。
王小姐隻不過點了點頭,淡淡道:“我是來找你麻煩的,你也不必對我太客氣。”
金槍徐沉下了臉,道:“我拜的是這杆槍,並不是你。”
王大小姐冷笑道:“你最好記住,從今以後,霸王槍就是我,我就是霸王槍。”
金槍徐冷冷道:“在我眼中看來,王老爺子一去,霸王槍也已不在人間了。”
王大小姐怒道:“你看不見我手裏的槍?”
金槍徐道:“這杆槍在王大小姐手裏,已隻不過是杆平平常常的大鐵槍。”
王大小姐用力咬住了嘴唇,顯然在極力控製著自己的怒氣。
她也知道高手相爭時,若是心情激動,就隨時都可能造成致命的錯誤。
金槍徐盯著她,又道:“在下還未到這裏來時,已將所有的後事全都料理清楚。”
王大小姐道:“很好。”
金槍徐悠然道:“王大小姐,你的後事,是不是也已交待好了?”
王大小姐一張臉已氣得通紅,大聲道:“我若死這裏,自然有人替我料理後事。”
金槍徐道:“誰?”
王大小姐道:“你管不著。”
她的手一掄,一丈三尺七寸三分長的大鐵槍,就飛舞而起,帶起了一陣淩厲的槍風,壓得竹籬邊的花草全都低下了頭。
金槍徐卻沒有低頭,身形一閃,已從鐵槍掄起的圓弧外滑了過去。
丁喜歎了口氣,道:“看來這位王大小姐的確太嫩,竟看不出徐三爺是故意激她的。”
鄧定侯卻笑了笑,道:“也許徐三爺這一著反而用錯了。”
丁喜道:“為什麽?”
鄧定侯道:“霸王槍走的是剛烈威猛一路,本是男子漢用的槍,王大小姐畢竟是個女子,總不免失之柔弱。”
丁喜同意。
鄧定侯道:“可是她怒氣一發作起來,情況就不同了。”
丁喜道:“哦?”
鄧定侯微笑道:“我可以保證,他們家傳的脾氣比他們家傳的槍法還要厲害得多。”
他們隻說了七八句話,王大小姐的霸王槍已攻出三十招。
她的槍法雖然隻有十三式,可是一施展起來,卻是運用巧妙,變化無方。
她的招式變化間雖不及蛇刺靈巧,可是那一種淩厲的槍風卻足以彌補招式變化間之不足。
無論誰都看不出這麽樣一個柔弱的女孩子,竟真的施展了如此剛烈威猛的槍法,竟真的能將這杆大鐵槍揮舞自如。
這種長槍大戈本來隻適於兩軍對壘、衝鋒陷陣,若用與武林高手比武較技,就不免顯得太笨重。
可是她用的槍法,又彌補了這一點,無論槍尖、槍柄、槍身,都能致人的死命。而且槍風所及之處,別人根本無法近她的身。
她十三招攻出,金槍徐隻還了六招。
丁喜皺眉道:“看樣子徐三爺隻伯是想以逸待勞,先耗盡她的力氣再出手。”
鄧定侯又笑了笑,道:“徐三爺若真的這麽想,就又錯了。”
丁喜道:“為什麽?”
鄧定侯道:“霸王槍份量雖沉重,可是招式一施展開,槍的本身,就能帶動起一種力量,她借力使力,自己的力量用得並不多。”
這道理正如推車一樣,車予一開始往前走,本身就能帶起一股力量,推車的人反而像是被車子拉著往前走了。
鄧定侯道:“也因為這杆槍的份量太重,力量太大,要閃避就很不容易,所以采取守勢的一方,用的力氣反麵比較多。”
他笑了笑,接著道:“以前有很多人都跟金槍徐有一樣的想法,想以逸待勞,所以才會敗在霸王槍下,這其間的巧妙,若不是老頭子偷偷地告訴我,我也不明白。”
丁喜道:“知道這其間巧妙的人,當然不會多。”
鄧定侯道:“除了百裏長青和我之外,王老頭子好象並沒有對別人說過。”
丁喜道:“因為你們是他們的朋友?”
鄧定侯道:“他的朋友本來就不多。”
丁喜道:“他是你的朋友,我卻不是,你為什麽要將這秘密告訴我?”
鄧定侯笑了笑,道:“因為我喜歡告訴你。”
丁喜也笑了,
這解釋並不能算很合理,可是對江湖男兒們說來,這理由已足夠。
現在王大小姐已攻出七十招,非但已無法遏止,再想近身都已很不容易,隻要對方的槍杆一橫,他就被擋了出去。
徐三爺忽然發覺這杆槍最可怕的地方並不是槍鋒,這杆一丈三尺七寸三分長的槍,每一分、每一寸都同樣可怕。
無論誰都看得出他已落在下風。
隻有一個人看不出。
突聽一聲大喝,竟有個人赤手空拳,衝入他們的槍陣。
這個人竟是小馬。
他真的醉了。
不管他醉的是人,還是酒?他的確已真醉了,否則又怎能會看不出這兩杆槍之間,槍風所及處,就是殺人的地獄。
看來他不但是“憤怒的小馬”,簡直是個“不要命的小馬”。
居然還舉手大呼:“住手,你們全都給我住手!”
丁喜的心已沉了下去。
他知道王大小姐是絕不會住手的,也不能住手,因為霸王槍本身所起的力量,已絕非她所能控製。
在這種力量的壓迫下,金槍徐想必也一定會使出全力。
一個人若已將全力使出,一招擊出後,也很難收回來。
就在這時,兩杆槍已全部製止在小馬身上。
他的人就像是彈丸般忽然彈起,鮮血雨霧般從他身上濺出。
兩杆槍居然還沒有停。
他們實在已無法停下來,已無法住手。無論誰的槍先停下來,對方都可能給他致命的一擊。
誰也不敢冒這個險。
“這個人瘋了。”
“他為什麽要自己去送死?”
大家驚呼著,眼睜睜地看著小馬身子飛起,眼睜睜地等著他落下來。
每個人都看得出,等到這個人再落入槍陣中,就一定已是個死人。
就在這一瞬間,竹篙下的花叢前,忽然有一條長繩飛來,套住了小馬的腰。
長繩一抖,小馬的人就跟著它一起飛了回去。
他並沒有跌入那殺人的槍陣。
他跌入丁喜的懷抱裏。
(四)
鮮血還在不停地流,小馬整個人都已因痛苦而痙攣扭曲。
可是他眼睛裏並沒有痛苦,反而像充滿了愉快和滿足。丁喜在跺腳!
“你怎麽會做出這種蠢事來的?”
小馬沒有回答。
他的人雖然在丁喜懷裏,他的眼睛卻始終在看著另一個人。“小琳……小琳……小琳……”
他雖然已痛苦得連聲音都發不出,可是他心裏卻還是在呼喝,不停地呼喝。
小琳在流淚,也不知是悲哀的眼淚,還是感激的眼淚?
丁喜終於看見了她:“你是為了她?是她要你這麽樣做的?”
小馬點點頭,又搖搖頭。
這當然是他自己願意做的,他不願做的事沒有人能勉強他。
這女孩子竟有這麽大的力量,能讓他心甘情願的做出這種蠢事?
現在他的酒意已隨著冷汗和鮮血而流出,清醒使得他的痛苦更劇烈,更難以忍受。
他若是能暈過去,也可以少受些痛苦——暈厥本就是人類自衛的本能之一。
但是他卻在努力掙紮著,不讓自己的眼睛閉起。
因為他要看著她。
小琳也在看著他,看到他的痛苦和柔情,也終於忍不住衝了過去,在幾十雙眼睛的注視下衝了過來,撲在他身上。
她做夢也想不到自己會有這麽大的勇氣,會做出這種事。
在這一瞬間,她幾乎已不顧一切。
丁喜放下他,放在花圃旁的綠草地上,讓他們擁抱在一起。
她的眼淚落在他腦上,這一滴滴淚水中,竟仿佛有種神奇的魔力。
他的痛苦竟已減輕,忽然道:“你是不是也覺得我這件事做得蠢?”
小琳點點頭,又搖搖頭。
小馬勉強笑了笑,道:“可是我隻有這麽樣做,因為我想不出別的法子。”
小琳道:“我知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