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1 我們單挑
柳山是深夜回來的,身上還帶著傷。
山門殿旁,他住的屋子裡,亮著燈。觀主正在燈下等著他。
進門后,觀主也沒急著問他情況如何,而是伸手給他遞了碗酒。
柳山接過喝下后,又轉身去換了身衣服,處理了一下身上的傷口,做完這些后,才在觀主對面坐了下來。
「鄭宏說了,過幾日他會親自登門賠罪。」柳山拿起酒碗,話說完,便又一口乾了。
觀主沒接話,伸手要給他倒酒,柳山忙接了過來,自己給自己滿上后,抬眼看觀主:「您這麼晚了還在這等著我,應該不是為了這點事吧?」
觀主點頭,而後問道:「向陽讓你幫忙打聽的事情有消息了嗎?」
柳山略有意外地看了一眼觀主,似乎是想不到他竟然還對這事上心。
「暫時還沒消息。」他說著,稍一停頓后,又試探道:「您怎麼也關心起這事來了?」
觀主笑了笑,沒答話。
柳山便也不再多問,拿碗抿了一口酒後,又抬眼看了一眼觀主。
觀主此時卻似乎有些走神,十分讓人意外。
「時間也不早了,你受了傷,早點歇著。」觀主忽然起了身,不等柳山開口,人就已經不見了。
柳山微微皺起眉頭,這兩日的觀主,著實有些奇怪。
尤其是今夜!
柳山想了一會,沒想明白,索性就不再多想。觀主走時,把那壺酒留下了。酒不是普通的酒,其中靈氣十足,對他此時身上的傷勢十分有裨益。
看來,一切都在觀主預料之中。
柳山微微笑了一下后,又是一碗酒,一飲而盡。
夜色幽幽。
晚風煦煦。
李向陽心中煩憂,坐在屋頂之上,一人喝著悶酒。
房間內,金三亦是難以心靜,一頓輾轉反側之後,起身出了門,站到了院子中,抬頭望向了屋頂上的李向陽。
「喂,酒還有嗎?」金三彆扭地喊了一聲。
屋頂上的李向陽沒出聲,但手一甩,一道黑影從屋頂落下,金三伸手接住,是一壺酒。
金三拿到酒後,這兩天心裡頭積蓄的那點委屈,頓時煙消雲散。看了一眼那個依舊坐在房頂上故意無視他的傢伙后,拎著酒在屋檐下的台階上坐了下來。
就這樣,一人在上,一人在下。
兩壺酒。
默默夜色。
……
……
鄭宏是三天後來的。
來時,帶了兩個弟子,一男一女。
三人步行登山而來,頗顯誠意。
觀主在他們大概快到的時候,讓李向陽帶著金三,一道去迎一迎。
李向陽對雲隱門的人沒啥好感,可觀主吩咐,卻也不得不聽。
他穿著一身舊短卦就去了,金三倒是一身長衫,衣冠整齊。
到了山道口子上,李向陽領著金三往下走了不到十個台階就停了下來。等了大約一盞茶時間,雲隱門的人終於出現在了視野之中。
李向陽依舊站在那沒動,身子挺得筆直,面無表情地等著這三人走到跟前,才擠出一絲客套式的笑容,拱手問道:「三位可是雲隱門的道友?」
一句道友,惹得那兩個走在後面的男女瞬間就怒了顏色。
其中男子更是張嘴就要呵斥,只是,話未來得及出口,就被走在前頭的鄭宏給攔下了。
鄭宏身著深藍色長衫,衣襟和袖口上都用銀線綉滿了祥雲紋路。而跟在他後頭的那一男一女二人所著衣衫的袖子和衣襟上同樣也有祥雲紋路。想來,這應該是雲隱門弟子特有的標識。
鄭宏攔下自家弟子后,目光在李向陽身上打量了一下,又往旁邊的金三身上轉了一圈,而後微微一笑,問:「這位小友想來應該就是元貞道長的高徒李向陽了!」
李向陽懶得糾正他這句話中的錯誤,微微點頭算是默認了之後,就淡淡說道:「三位隨我來吧,觀主已經等候多時了!」
鄭宏對他如此態度也不生氣,笑了一下后,就伸手示意他引路。
李向陽也不客氣,轉身就走。
鄭宏身後那個男子看得兩眼噴火,瞪眼怒罵:「沒教養的東西!」
鄭宏回頭冷冷看了他一眼。
男子立即噤聲。
已經走上幾個台階的李向陽停下腳步,回頭看他三人,冷冷目光掃過之後,淡淡問道:「三位怎麼不跟上?」
鄭宏微笑:「這就來!」
李向陽冷冷看了一眼他身後的男子,扭頭繼續走。
金三跟在他身旁,略有些疑惑地看了李向陽一眼。
李向陽這人雖然有些時候挺惹人厭,但他並不是一個傲慢無禮的人。今日這番做派,多半是故意為之。至於原因為何,金三不覺得僅僅只是因為來者是雲隱門人的緣故。
一行人很快進了流雲觀,陳宇早就已經得知消息,跟著柳山到山中砍柴去了。
李向陽領著他們見過了觀主之後,那兩個跟著鄭宏一道來的弟子,就被觀主扔給了李向陽招待。
李向陽不情願,但當著外人的面,好歹也得給觀主幾分面子,於是點頭應了。但剛領著二人去了偏廳,李向陽就吩咐金三在這陪著,自己則打算撤了。
金三還沒反應過來呢,那個名叫薛洋的男人先不肯了,沖著李向陽就呵斥道:「你什麼意思!」
「什麼什麼意思!」李向陽斜睨著他,神情冷淡,一副完全不將他放在眼裡,不可一世的樣子。
薛洋氣得臉上肉都顫了兩下,拔腿就要上前,似是要動手,這時,與他同來的那個名叫凌若冰的女子突然伸手拉住了他。
女子生得不錯,柳葉眉,丹鳳眼,膚若凝脂,唇若朱點。只是,此時面色帶霜,盯著李向陽的目光,凌厲如劍,隱隱的殺氣,將原本眼角的那點天然風騷,攪得細碎,只剩下了狠厲之感。
「師弟何必與這等不知禮數之人計較,沒得浪費唇舌不說,還跌了我們的身份!」凌若冰說著,那狠厲目光還在在李向陽臉上狠狠剮了一眼。
李向陽冷笑了起來,道:「聽說諸位今日上門來是來賠罪的。不過,看二位這態度,不太像是來賠罪的,反倒像是來討債的!」
李向陽這話,讓這師姐弟二人臉上神色變了變。不過,那個凌若冰立馬就接著說道:「我們是來賠罪不假,不過,那只是我師父人好,不想因為這點小事毀了我們兩家之間的和睦關係,所以願意先低個頭。只是,我們給臉了,有些人自己不識抬舉,接不住,又怪得了誰!」說著,目光忽又往旁邊金三身上瞟了一眼,而後又立馬冷哼道:「再說了,妖族畜生,人人見而誅之。你們身為道門中人,卻與妖族為伍,實在是滑稽至極。」
「好一個人人見而誅之!」李向陽忽地抬手撫掌冷笑。笑了沒兩聲,聲音突然一收,冷下臉,盯著凌若冰,來了一句:「現在這妖族就在你面前,你倒是來誅誅看!」
凌若冰不由得愣了一下。
她自然不可能在這個時候動手。
旁邊薛洋見自己師姐在李向陽這吃了癟,頓時暴怒:「李向陽,你休要太猖狂!有本事,你我出去單挑!」說著,拔腿就要上前。
凌若冰連忙拉住了他。
李向陽看著他們二人這點動作,鄙夷地笑了一聲,而後忽地道了一聲「好!」
這一聲好,說得其他三人都愣了愣。
尤其是薛洋,更是無比意外,不敢置信。
他先前喊著單挑,其實也是一時衝動之語,被凌若冰拉了一下,稍微冷靜之後,就已經覺出自己這話不妥。本以為這個李向陽再囂張也肯定不會答應。畢竟,這個李向陽才不過沖斗境,而他已經是留人境了。這李向陽要是敢答應,不是自取其辱嗎?他覺得李向陽應該沒這麼蠢,可沒想到人家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竟然答應了。
可李向陽這一答應,薛洋再一想,忽然覺得,蠢的可能是自己。
他要真與這李向陽打起來,他是贏呢還是不贏呢?
贏了,說起來勝之不武。一個留人境跟一個沖斗境單挑,贏了也沒啥光彩的。而且,今日他們說起來也是來賠罪的,結果還把人給打了,這事就算流雲觀這邊不計較,回去后,必然也會被師父責罰。
所以,贏了,他不光彩不說,還得受罰。
可要是不贏,他更不光彩。他主動提出的單挑,結果還被一個低他一個境界的打輸了,他這顏面更是掃地!
師父知曉,定然也會覺得顏面無光,回去后,估計也得責罰他!
也就是說,不管贏和不贏,他橫豎都不光彩,橫豎都要受罰!
薛洋想到此處,頓時有種想自己給自己扇一巴掌的衝動。
他這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自己給自己挖坑給埋了啊!
沒想到,這時李向陽忽又說了一句:「光是單挑太無趣,不如這樣,我們加點賭注如何!」
他說話時的自信,讓薛洋又是一愣。
這個李向陽到底是真自大呢?還是真聰明呢?
「怎麼不接話了?」李向陽譏笑道:「難為薛兄怕了?」
薛洋臉色一紅,張嘴就要答應,凌若冰卻在這時及時哼了一聲:「區區一個沖斗境,我們有什麼好怕的!只不過,贏了你,也不光彩,到時候恐怕還得被你家觀主拿住把柄,說我們以大欺小!」
薛洋一聽這話,立馬順坡下驢,附和道:「就是!到時候萬一傷了你,你家觀主恐怕又得派人去我們雲隱門大鬧上一場了!我們可惹不起你!」
觀主派人去雲隱門大鬧了一場?李向陽聽聞這話,不由得愣了一下。
觀主讓柳山走了一趟雲隱門的事,他並不知曉,也不清楚柳山為了給他們出氣,愣是在雲隱門大鬧了一通,差點沒把他們的山門給拆了!
不過,就算李向陽知道這事,此時薛洋的這些話,也不會讓他覺得有什麼難為情或者不好意思的。
論臉皮厚,李向陽覺得自己還是很可以的。
再說了,這事他占理,柳山去鬧一通,怎麼了?自家小輩被欺負了,還不興讓大人上門去講個理?
不過是講理的方式粗暴了點嘛!
但黑貓白貓,只要抓住老鼠都是好貓。
這講理也是一樣,只要理講對了,講好了,方式粗暴一點怎麼了?
他和金三差點就沒了命,別說只是差點拆了個山門,就是真的拆了,又如何?
難道他李向陽和金三兩條命,還抵不上一座山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