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章 重陽宴
鄭莜然的腳這幾日腫的老高,又腫又透亮,每日就是躺在床上墊著腿不斷翻閱府中花名冊,連吃喝都懶得起身下床,日日端著飯碗簡單的扒拉幾口,可是翻來翻去看誰都那麼可疑。
青玉煎的葯一日三次的喝,苦透了,喝的鄭莜然總覺著自己是個藥罐子,身上都散發著中藥材的苦味,每日的上藥油簡直就是酷刑,每每都疼的鄭莜然大吼大叫的。
「小姐,今個重陽節,還是早些起身奴婢伺候你梳洗。」
鄭莜然一想著今日是重陽佳節就煩得很,自己的腳就和個殘廢一樣,右腳完全不能用力,就算迫不得已要下床,自己也會用最快速的時間跳著去,可是陛下今日設宴,光想著鳳儀門那長長的路,跳著進去,想都不敢想,估摸著明天左腳也得殘。而且自己這一瘸一拐的殘廢樣還不知又要被那群高高在上的貴族嘲笑譏諷成什麼樣呢!
「我就不能不去嗎?」鄭莜然坐在床上不滿的將手中的花名冊重重的扔到了床尾。
「陛下前兩日派公公來通傳過了,小姐你好歹也是廣陵王妃,豈有不去之理,萬一陛下怪罪下來可擔不起啊。」青玉苦口相勸。
「哎呀,煩死了,扶我起來梳妝。」
待一切都準備妥當,鄭莜然被白露青玉一路攙扶著,終於踏上了馬車,可以短暫的休息片刻。
渣男也不知在忙什麼,今日竟然比鄭莜然還晚出現,鄭莜然坐在馬車上百無聊賴掀起帘子,卻瞧見渣男一襲白衣綉金雲紋的長袍,迎著陽光的模樣好看的很,雖然表情還是一樣的臭。
王奕凌上了馬車,又將鄭莜然視作空氣般。
鄭莜然也習以為常的撇過頭不再瞧他一眼,將目光投向車外的風景。
「腳好些了嗎?」
「謝王爺關心,還沒殘廢。」鄭莜然賭氣的回答,這個臭渣男那日對她這麼關心,往後的幾日里就再也不見了蹤影,自己不來也就罷了連派人來關心的話都沒有!鄭莜然心裡的不滿與日俱增。
其實也是矛盾的很,明明就希望有他的關心,可是自己卻心如明鏡似的明白的很,他從來不會在意自己,可偏偏又希望他在意,為什麼會有這種矛盾的情緒存在呢。
王奕凌看著鄭莜然無精打採的趴在窗框上掀起帘子看向窗外,也不再說什麼,只是就這樣靜靜瞧著她。
馬車還是一樣行進了一段停在了鳳儀門的門口,只是現在的鳳儀門就像個車馬聚集會一樣,各府的車馬整齊的停擺著,一輛輛馬車上繪著金漆,裝點著銅鈴鐺,彰顯著主人的身份,而廣陵王府就簡單的刷了刷棕紅色的漆,在豪華車架前顯得其貌不揚。
王奕凌牽過鄭莜然冰涼的手,扶著鄭莜然緩慢的走下馬車,他手心的溫度好溫暖,鄭莜然這幾日的怨氣就這麼輕易的瞬間消失。
王奕凌慢慢的牽著鄭莜然,陪著她用龜速行走,周圍行色匆匆的貴族,眼裡儘是嘲諷譏笑,走過她們身側悄悄捂著嘴偷笑。
「你先走吧,別管我了。」鄭莜然鬆開王奕凌的手,不想拖累他被人嘲笑。
鄭莜然疼的咬著牙,額頭冒出了細密的汗珠子,讓白露攙扶著自己一瘸一拐的向前走。
突然覺著重心一沉,整個人失去重心向前栽去,而白露到底是個小丫頭,哪有那麼大的力氣去拉住鄭莜然,青玉想上前去已是來不及,下意識的緊閉雙眼。再睜開眼時,鄭莜然已經跪在了石磚之上,疼的她表情猙獰,痛苦不堪,只是硬忍著沒有喚出聲。
王奕凌無奈的嘆了一口氣,上前蹲下身子將她往後拉躺入自己懷中,托起她的雙腿,將她抱起。
鄭莜然貼在他胸口聽著他此起彼伏的心跳聲,他身上淡淡的香味真是好聞的緊,這一刻有種想一直躺在他懷裡的可怕想法。
三三兩兩走過的貴族掩嘴小聲議論著什麼,宮女太監們低著頭加快腳步當什麼都沒瞧見。
「你放我下來,我很重的。」
「是挺重的,王妃也該少吃些了。」王奕凌輕喘著氣,加快腳步一直緊緊抱著鄭莜然,生怕自己失手會摔疼了她。
鄭莜然完全說的就是客套話,王奕凌竟然沒情商的直言說她重,換哪個女人會不生氣。
「嫌我重,那你放我下來!」鄭莜然憤怒說道。
「閉嘴,快到了。」王奕凌實在沒有多餘的力氣和她爭論,手臂已酸疼不已。
「你!渣男!」鄭莜然小聲的嘀咕著,但是王奕凌卻聽的一清二楚,也沒力氣去和她計較。
終於走到了華陽宮,王奕凌抱著鄭莜然跨過高高的門檻,用盡最後的力氣穿過人群,無視周圍投來的異樣眼光,將鄭莜然輕輕放下,扶著她入座。
這時鄭莜然才細細打量了下這個作為宴請只用的華陽宮,皇家宮殿到底是不同凡響,還是一樣的到處土豪風格,金光燦燦的,此時殿中已聚集了許多人,大部分人並未落座,而是三三兩兩聚集在一起,相互說著沒有意義的寒暄與敷衍。
尤其是站在最裡面的太子妃那裡,圍繞著許多人,溜須拍馬的拍著太子妃的馬屁,今日的太子妃打扮的格外耀眼,髮髻上碩大的紅寶石簪子,坐在門邊離得那麼遠鄭莜然都能瞧的清楚。
而王奕凌周邊一個打招呼寒暄的人都沒有,所有人都刻意的避開他們兩個,像躲避瘟神一樣離得越遠越好,而王奕凌習以為常的絲毫不在意。
鄭莜然想起王奕凌講的故事,這些年他過的也是實屬不易。
「陛下、皇後娘娘到。」
王奕凌攙扶著鄭莜然,急忙起身行禮。
「今日家宴不必拘禮,座。」
鄭莜然這還是第一次瞧見陛下,果然和腦中設想的一樣,一副威嚴不可侵的嚴肅模樣,穿著綉著團龍的明黃色長袍,頭髮已見斑駁,年月待誰都不會手下留情,哪怕是萬人之上的帝皇。
宴會開始,舞姬們伴著音樂翩翩起舞,宮女們穿梭著上菜斟酒,真是一副熱鬧隆重之景。
只是王奕凌和鄭莜然都瞧見了斜對面不遠處的梁王和梁王妃,梁王似是在看著歌舞,實則眼神一直落在鄭莜然的身上,梁王妃悶悶不樂的飲著酒。
「兒臣祝父皇母后,仙福永享,壽比天齊,大正千秋萬代,永享繁華。」太子攜太子妃起身舉杯對著陛下皇后拍著彩虹屁。
反正這溜須拍馬的事,也輪不到王奕凌他們,太子賀完,各路親王、皇子、嬪妃們輪番起身舉杯祝賀。
「來,張嘴。」鄭莜然用筷子夾起一塊蝦仁遞到王奕凌面前。「謝謝你剛才…帶我進來。」
王奕凌故意抬頭得意的瞧著王奕銘,得瑟的湊近將鄭莜然夾的蝦仁一口吃掉。
王奕銘不願繼續看著,舉著銀酒杯望向別處。
鄭莜然絲毫不在意梁王的舉動,這案上的美食佳肴吸引力反而大得多得多。
王奕凌瞧她這似餓了幾日的模樣,覺著又好氣又好笑,氣的是這個模樣外人瞧著會以為鄭莜然平日里在王府吃糠咽菜的,過的窮苦貧困生活,笑的是鄭莜然這饞嘴的模樣竟有些可愛。
「王奕銘瞧著你呢,你這吃相怕是不好吧。」王奕凌湊近她耳畔,輕聲耳語。
「我餓了還不允許吃飯啊!我可不似那些假模假樣的貴婦,明明肚子餓還假正經,吃個東西還用櫻桃小口細細品嘗,累得慌。他看不看的我又不能怎麼樣他,我不看他就行了。」
鄭莜然夾了幾塊蝦仁放入碗中,饞嚇人許久了,一直猶豫著自己該不該吃,又想吃又擔心傷。
「你現在忌食魚蝦。」王奕凌可全瞧見了,拿起筷子將她碗里的蝦仁悉數夾走塞入自己口中。
「就吃一個好不好。」鄭莜然實在是饞得很,用楚楚可憐的眼神瞧著王奕凌。
「那不如…」王奕凌不斷的湊近,和她的鼻尖僅有咫尺之遙,都能感受到他的鼻息。「我讓大夫多給你開幾副葯,好好補補身子好不好啊。」
鄭莜然身子往後仰。「我不吃了,不用麻煩大夫抓藥,還要讓青玉她們煎藥也是挺折騰的。」
「哼。」王奕凌得意的坐直,將桌案上的蝦仁端起遞給白露,省的鄭莜然看著眼饞的難受。
也不知是怎麼了,就在他倆玩笑時,音樂戛然而止,他倆這才望向C位,只見陛下龍顏大悅,開懷大笑。
「恭喜越王。」馬屁精們紛紛站起舉杯慶賀。
王奕凌和鄭莜然為了蝦仁,而且又坐的比較遠,完全沒在意發生了何事,一臉的茫然。
「奕恆這才成婚三月,就有了好消息,當真是美事。來人,一會將庫房中那一尊羊脂玉送子觀音給越王送去。」皇后看似端莊和睦慈眉善目的笑著。
「謝父皇、母后。」
「陛下,您看,奕恆都有了好消息,這奕凌和奕銘成婚也一月有餘了,要不傳太醫給兩位王妃診個脈,說不定呀還能有個小皇孫呢。」皇后諂媚的笑道,看似深明大義,實則肚子里不知憋著什麼個壞主意。
「甚好,德祿去傳太醫。」
「這可怎麼辦啊。」鄭莜然捂著嘴小聲說道。
王奕凌並未言語,神情自若的飲著酒。
陛下身旁的德祿去的還挺快,沒過一會就領著太醫回來了。
「臣孟少曦參見陛下、皇後娘娘。」
「快些免禮,勞煩孟太醫給梁王妃和廣陵王妃診下脈,陛下啊,盼望著能再得幾個皇孫呢。」皇后和顏悅色的說道。
「是。」
孟大夫先去了梁王那裡,蕭茹月憋著氣一臉的不悅將手放在脈枕上。
她和王奕銘都明白,只有成婚那日王奕銘酒醉才和她圓了房,此後便再也未進蕭茹月的閣中,日日宿在了侍妾那裡。
「恭喜梁王、梁王妃,這是喜脈,已有一月。」孟太醫起身賀道。
梁王一臉的錯愕呆若木雞,梁王妃欣喜若狂,連聲道謝。
「今日甚好,朕有了兩個皇孫,甚好啊。」
「來人,將梁王妃的酒撤了,茹月,你現在有了身子,可得小心謹慎些。」皇后笑意盈盈的吩咐道。
「是。」蕭茹月得意的瞪著鄭莜然。
「也是個渣男,口口聲聲說愛不愛的,還不是照樣和別的女人圓房,男人的嘴騙人的鬼。」鄭莜然低聲嘀咕著。
「少說兩句,萬一被旁人聽見,有你受的。」
「孟太醫快給廣陵王妃也瞧瞧,說不定啊今日會三喜臨門啊。」
孟太醫走到鄭莜然的身側,鄭莜然只得將手擱在脈枕上,這不是白費力氣么。
「回陛下、皇後娘娘,廣陵王妃身體無恙,只是氣血虛弱,並無喜脈。」孟太醫收回脈枕,起身向陛下稟告。
「起稟父皇、母后。莜兒前些日子扭傷了腳,一直在服活血化淤之葯,子嗣一事還得等莜兒身體養好。」王奕凌站起身稟告。
「無妨,你倆成婚時日還短,孟太醫,你回去給廣陵王妃開些補身助孕藥物,安排御醫院每日送去,每隔半月就去請次脈,陛下也盼著奕凌早日得子嗣。」皇后吩咐道。
「正是,人丁興旺才是皇室之福。」
「我就知道肯定憋著什麼壞主意。」鄭莜然心裡嘟囔著。
「兒臣謝過父皇、母后。」王奕凌攙扶著鄭莜然起身行禮。
「免禮,王妃腿腳不便還是快些坐下。」
鄭莜然已經對舞樂、美食完全失了興趣,就這樣一直撐著個腦袋望向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