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牡丹遊會
出了暗無天日的地下牢籠，沅薇隻覺雙眼被刺地暈眩，本能用雙手遮擋日光行走，魔界的環境與監牢無異，她倒是不習慣光明下行走了。
身後跟著高玨和卓歌，也算各懷心思，通往卓府的路她雖不曉得，但篤定某個殷勤的人肯定不會袖手旁觀，果然，高玨又笑嘻嘻地為她指路。
這還是還君閣嗎，沅薇驟然停下，見她那副怎麽會這樣的表情，高玨也趕緊湊過來解釋。“子凡跟這位卓公子燒了還君閣才能把狐妖逼出原形，雖然手段冒險，但是勝在出其不備一勞永逸，”
“沒想到老鴇會是狡猾的狐妖，”她望的出神，根據她那日打探並沒有發現老鴇的問題，除了惡俗的脂粉香，莫非濃鬱的香氣是用來掩蓋狐狸的騷臭的？“那些姑娘呢？”
“她們都是風塵女子，東家不做換西家，總之各有去處。”
她抬起頭，“有夏嬋的消息嗎？”
高玨算是被問倒了，他哪裏知道夏嬋是誰，沅薇說話總是問一半留一半讓人猜度，不是心有靈犀真的很難接的上她的話。於是給了卓歌一個你知道你來回答的表情。
“咳……好像是回老家了吧，官府對每個還君閣的人都盤查過，”聽卓歌的意思，明顯要讓沅薇相信目前所挖掘的真相皆是事實，似乎不希望她再有關於此案的疑慮。
她也懶得再管，收回思緒準備離開。
“什麽味道，這麽臭……”高玨捂住鼻子，左右張望了下，再看向沅薇，那欲語還休的表情很明顯是在說，姑娘，你呆在牢房裏這身衣服幾天沒換了……
沅薇立馬不客氣地回瞪他，“不是我，這衣服都是卓歌拿來給我換過的！”
大家追尋惡臭氣味的源頭，不由把目光投向正在修複的還君閣，幾個挽著大半衣袖的大漢慌忙跑出來，幾乎是連滾帶爬，“快來人哪，好多，好多死屍，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這樣的驚呼陸續傳來，三人感覺蹊蹺立馬前去查看。門前除了石階還算完整，放眼望去都是因修葺而散落的木塊碎石，往裏麵艱難走了幾步，果然惡臭味彌漫在整片空氣裏，眼前是被幾十條舊竹搭建的鞏固架，底下便是即將新挖的地基，樓頂的瓦片一半被撤走所以光線十分良好，他們隻往地基看了一眼就立馬轉過頭忍著嘔吐準備跑開。
沅薇還算見識過這些不堪入目的東西，再回頭查探一番，橫七豎八躺著十幾之多，但屍體還未腐爛，隻是沒有絲毫麵色，很明顯是被妖術保持了原樣，她努力辨認幾個女人的長相，卻是大吃一驚，而卓歌的臉色是說不出的驚訝與難測。
估摸有半柱香的功夫，官府就派人把這裏完全封鎖了，硫磺艾草砒和霜石灰都是撒了一遍又一遍，難聞的味道總算消除了許多。所有知情者除了他們三個其餘也被封鎖了，自然是不希望這個秘密泄漏。
高玨拿來一條白色絲帕，“這是用許多藥材熏過的，可以抵擋臭味兒，你試試。”
她推開高玨的好意，“你要是嫌這裏惡心，大可以回去，當心玷汙了您金貴的身子。”
知道她從來是不領人情的態度，高玨沒有不快，依然無所謂地微笑，繼而查看挖起來的屍體。
“都是被狐妖施法才能保存這麽完好，隻是看不出他們都是何時遇害的，這裏女子一共五人，老鴇，玉兒，盈盈還有另外兩個妓女，這些男人都是還君閣的龜公，幾個是給這裏送菜的……看來我們所見的還君閣不知從什麽時候起已經煥然一新變成了妖怪窩了。”
沅薇也同意高玨的看法，沒想到洛陽狐妖作祟的案子遠遠沒有完結，可笑有人自作聰明放跑了那麽多妖怪。“卓公子見識淵博，不知對眼下情況有何分析？”她諷刺道。
而自作聰明的卓歌轉了性子，除了沉默，就是說不出的無奈，“天色不早，我先回府了。”言罷，不動聲色地離開了。
“走吧，今晚好好休息，明天可有的忙了。”
都這個時候了還能嬉皮笑臉，高玨當真是可惡到了極點。
暮色昏沉，卓府已經是寂靜一片，晚飯已過，所有人都呆在房間休息。而卓歌，隻得煩躁度過這個不眠之夜了。
他的身份對高玨或者沅薇來說已經引起了不小的懷疑，卓府的存在早就是個迷，往生門雖然地處深山老林不問世事，但洛陽這塊地界高玨和李穆婷十分通曉，因為他們本來就出生在這裏，對洛陽城大大小小名望人家都熟悉，卓府，甚至卓歌，好像憑空冒出的人，不是富商更不是高官，卻是富貴人家地位顯赫，更加奇怪的是他對此案的態度，有些過分關心甚至立場不明，當然這些都是沅薇他們的猜想。所以在明日收妖的部署上他們統一口徑沒有透露什麽。
翌日，天不過剛剛翻起魚肚白，啟明星閃耀奪目搶占了東方微微橘黃的太陽，初升的光芒近乎紅色把東邊城樓佇立的四角瓦頂照的格外通透。昨兒一夜城門一直打開，官兵輪班每人守四個時辰，人手本就不夠的督軍戶幾乎出動了所有人手，忙碌了數日，隻因牡丹花會來客眾多，都為了趕得上今日的仕女遊行。鐵紅色的玄關重重開啟，守城將領武百年拖著疲憊的身軀來視察，他已兩鬢斑白皺紋深深，小步踏著，盡量不讓手下看出自己年老軟弱的痕跡。
“將軍，屬下等守了一夜，沒有發生任何異常，來往所有人都仔細盤查過，確保不會出現一絲差錯。”行禮通報的是他親生兒子，目前官居少將，年輕有為前途無量，看著兒子疲憊卻不肯服輸的樣子他也算老懷深慰。
扶著兒子，他展露慈祥的笑容，“辛苦了，你帶他們回去洗把臉，吃點東西，今日城內的治安就靠你們年輕人了。”
“謝將軍！”一行士兵謝拜。
待手下走得差不多了，武百年又喚住兒子，“展風，你帶回來的夏姑娘你母親很喜歡，她還問你什麽時候準備成親，你自己如何打算的？”
武展風轉疲倦為歡喜，不自然羞怯的笑著，“父親母親喜歡就好，我還怕你們嫌棄夏嬋的出身……”
“為父是軍人，從不拘小節，這樣吧，等洛陽花會結束就找媒人準備聘禮，你把夏姑娘雙親接來洛陽，我們再商量如何舉辦一場盛大的婚事。”說到這兒，兩人相視開懷大笑。老人家最盼望的就是兒女有好歸宿，武百年隻有這麽一個獨生子，隻要兒子幸福他根本不會在意門第貴賤，短短數十秒，他已經把兒孫滿堂，子孫繞膝的溫馨場麵想了個遍，自然是笑得合不攏嘴。
不同於城門樓的人間幸事，高玨和沅薇將要麵對的將是不可估量的慘烈之戰，剛剛替莫子凡查看傷勢，高玨更添幾分憂慮，師弟的傷必須盡快帶回往生門由師父醫治，所以更加覺得時間緊迫。
高玨身旁是沅薇慣常默不作聲平淡的態度，兩人乘著天色微微亮就忙活起來，官府安排了不少人在大街上四處盯梢，十幾個道士和尚也被遣派去街頭巷尾，見到任何異常都把苗頭撲滅。約莫過了兩個時辰，車水馬龍吵吵嚷嚷，茶樓酒樓上高官貴賓已經茗茶看戲，街道上人越來越多，沅薇最怕這鬧哄哄的場麵，躲在不顯眼的小涼棚小憩，自然身邊少不了高玨故作深沉的樣子。
“老板，換一壺茶。”她有些厭惡悶熱的天氣，已經叫了第三盞茶。
高玨不禁覺得好笑，“二師妹，你是水做的嗎？那麽怕熱。”
“這種時候你還有心思開玩笑，我該說你臉皮厚呢，還是不要臉。”
也許高玨想要的就是這種效果吧，“看見一座冰山被自己氣地顫抖，也很好玩，不是嗎。”一半玩笑著說完，雙眸注視在街前湧來的人流。“來了。”
他忽然轉變的口氣讓沅薇頓時緊張起來，麵前的人流數以千計，滿目皆是衣著光鮮美豔的少女，她們或手捧花籃，搖曳著牡丹花左搖右擺，或三三兩兩打鬧嬉戲。這樣混亂的場麵他們兩個人，四隻眼睛，真的找不出哪個才是狐妖。
沅薇用肉眼一個一個掃描，憑借之前印象尋找，可是人流畢竟太多，即使她想靠魔族最擅長的氣味辨別也依然徒勞。她素來不是慢性子的人，起了身立馬準備衝過去。
“你幹嘛？回來，這樣很容易打草驚蛇，我們跟著隊伍走就行了，狐妖今天一定會下手，等她們出手傷人我們再收妖也不遲。”高玨拉住她，說得萬分篤定。
於是兩人也混入人群中步行，四周歡鬧的聲音不絕於耳，人們如此重視歡慶牡丹花會，卻怎麽也料想不到陰謀和殺戮會在不知不覺中悄悄來臨。遊行一直從市中心牌坊出發，到城門樓下搭建的戲台。大約午時將至，戲台前達官貴人已經坐了滿滿，都是依照職位等級高低排列，桌上美酒佳肴，台前鶯歌燕舞，整個戲台，甚至整個洛陽城都浸泡在牡丹花的香味之中，自然，沅薇也找不到任何一隻狐妖的氣味。
走了半天，等了半天，沒有絲毫異動，高玨不知何事已經與沅薇被衝散了，他隨著隊伍到達戲台，找了個城樓最不起眼的石梯旁觀望，台上的美女，台下的看官都盡數收攬眼底。
從天微亮就忙碌到現在，他也有些倦累，眼看著遊行會的眾多美女端著美食一一送至貴賓席前，他也忍不住歎了口氣。不對，狐妖作祟不為複仇，不為修煉，還能為了什麽呢？殺了那麽多妓女，隻是為了接近那些男人，而死的那些又全數是大官，一個早就被狐妖控製的還君閣，殺害那麽多朝廷命官，難道她們早就與什麽人勾結，目的就是眼前的達官貴。
顧不得許多，高玨早就撥開人群衝至戲台前，貴賓席為首的是當今丞相之子，他隻顧調戲身邊的姑娘，其餘有京城數位公子捧著酒杯，吃著菜肴，高玨仔細觀察，不敢放過一絲一毫異樣。
最後他注意到那些送菜陪酒的姑娘，大多是青樓女子，應該沒錯了，輕紗吹拂，濃妝豔抹，雖然高玨分辨不出她們是否是狐妖假扮的那幾個還君閣的女子，但抓起來總是沒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