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怪笑
面對走過來的鬼將臣,葉恆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很難說自己的直覺是對的,畢竟八年過去了,以前的老鬼到底長啥樣,他也不記得,也難說眼前走過來這人就是老鬼。
「別發獃,把東西給我。」鬼將臣眼神中透著死氣。
面對這種眼神,葉恆感覺面前的鬼將臣似是已到遲暮之年,渾濁的眼眸之中透著滄桑。
望著對方的眼神,葉恆愣在原地。
「別發獃,東西拿來。」鬼將臣催促道,同時向葉恆伸出右手,示意拿出東西。
面對鬼將臣的執著,葉恆並不理解,他連對方想要什麼都不清楚,迷迷糊糊之下,便被催告了兩次:將東西交出來。
「什麼?」葉恆一邊問著,一邊朝李業所在的位置退了一小步。
因為剛才防範鬼將臣,幾人都背靠水井,緊貼著水井邊緣的,所以相隔距離並不遠,只消一兩步,就能並肩而立。
「羅盤,聚音石,交出來。」面對葉恆的後退,鬼將臣聲音仍帶著那種臨近暮年的死氣,聽不出任何的情緒波動,只是倔強地伸著手。
聚音石是葉恆自己的,如若對方想要,那便給了,可這羅盤,並不是他自己的,還需要經過陳拓的同意。
剛把目光落在左邊半側距離的陳拓身上,穿透就已經點頭示意,葉恆也點點頭。
而後,葉恆探出緊握著羅盤和聚音石的手,顫顫巍巍地遞給鬼將臣,可剛一接觸到鬼將臣的手,一種說不出的涼意便透過相碰的指尖傳到而來。
感受到這種寒意,葉恆沒多說什麼,擔心事生變端,將聚音石和羅盤盡數交給鬼將臣,便立即收回伸出的那隻手,掩在身後。
鬼將臣接過聚音石和羅盤,首先是將兩者分開,相比巴掌略小的羅盤拿在了左手上,他用滿是黑色綁帶的手指揉搓著羅盤,大拇指圍繞羅盤周圍一周后,抬起來,將羅盤底部對著旭日,正面則對著他那死人眼。
光照透過羅盤正中心的那顆寶珠,落到鬼將臣的眼眸上。
「哼!」不知為何冷喝一聲,鬼將臣竟然當著所有人的面,一把將羅盤捏碎,唯獨那顆鑲嵌在羅盤之中的珠子,完好無損地呈現在眾人眼前。
「受大能加持過的鮫人珠,好大的手筆,竟然想著截斷他人的因果,可我們這的因果,你也配受得起!」鬼將臣帶著死人般的嗓音呵斥道。
隨後,他左手一震,他口中所言的鮫人珠碎裂開來,化成一片又一片的碎塊,碎塊之間,又有如絲線般的東西將已經七零八落的碎塊連接起來。
鮫人珠一碎,鬼將臣將手中的殘渣碎塊隨地丟棄,便又將右手抬起來,他右手之中握的是葉恆剛才給出去的聚音石。
見鬼將臣將聚音石拿起,葉恆咽了口口水,前面鬼將臣已經捏碎一塊羅盤了,而且還是不給陳拓打招呼的情況下,說捏碎就捏碎,還說了些怪話。
這時候,葉恆生怕鬼將臣來句:啊忒,受大能加持過的聚音石,好大的手筆,竟然想著截斷他人的因果,可我們這的因果,你也配受得起!
眼看著鬼將臣已經把右手握著的聚音石放到了眼前,這一刻,葉恆就生怕出現方才那一幕。
好在,鬼將臣並未捏碎聚音石,在目視幾息后,他將聚音石貼到了自己耳朵邊,一道淡黑色的液滴凝聚在鬼將臣的右手上,整個聚音石被黑色液滴包裹住。
眼看鬼將臣做出的動作,葉恆深呼一口氣,剛還放下的心,便又懸了起來,這黑色的液滴,很像自己在催動靈氣時,從體內細線化而為液滴的靈氣,不過差別可大了。
葉恆在施展的時候,明顯能感覺到化成液滴的靈氣的生機,而眼前這一灘將聚音石包裹住的液滴,葉恆並未感受到有什麼生機,相反,卻是感受到如死人般寒氣。
就在葉恆的心懸起來,生怕自己的聚音石被捏碎的那一刻,鬼將臣手上的黑色液體化作氣體,消散了,就連聚音石上沾染的那些液體,也都消散不見。
下一瞬,聚音石之中,先是發出了咚的一聲,如黃鐘大呂敲擊的聲音,這是開頭聚音石剛落到水井,與其中青銅器之類的東西敲擊的聲音。
再之後,聚音石開始發出如悲鳥空鳴,萬獸嗚咽的聲響,一聽便知道,這聲音,就是水井裡一直發出的聲音。
慢慢地,聚音石又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似是在交談,又似是有人在行走,其間還不時發出如小孩稚嫩的笑聲,可發出的聲音又不如小孩那般單純,就像是一個飲血茹毛的瘋子在怪笑。
「咔咔。」兩聲類似骨骼碎裂的聲音作為最後的結尾,之後聚音石便沒聲了。
聽完聚音石發出的聲音之後,幾人毛骨悚然,寒毛直立,尤其是聽到那用孩子的腔調笑出來的聲音,更是令幾人心生恐懼。
這底下究竟是什麼東西?
這個問題忽而圍繞在幾人心田,原本以為下個黃泉,輕輕鬆鬆取些草藥和財寶回來就完事了,可聚音石錄下來的聲音,無疑是給他們燃了一路的熱血用冷水澆的狗血淋頭。
「這下面有什麼東西?」塗鼎咽了口口水,眼珠子瞪得老大,目光卻無神,不知在問幾人,還是在詢問鬼將臣。
「如果我們下去,面對的就是這些詭異的東西,是嗎?」葉恆也是初次見過這種東西,也是愣住不敢大聲說話,生怕驚擾到水井底下的東西。
鬼將臣擺手,又猶豫一番,開口道:「下去了,面對的敵人,不止這些,你要做好準備。」
這話像是對葉恆說的,卻也像是在告誡幾人,但幾人沒太多心思聽鬼將臣這種話,愣在原地失神,腦海里不斷迴響起那種令人毛骨悚然笑聲。
「還下去嗎?」李業的聲音很輕,很顯然他也被這種笑聲所干擾了,說出的話,像在自問自答。「得下去,要救人。」
李業給了自己的問題一個答覆,六個字,很輕。
李業是領頭的,做出來的決定可以代表眾人,就算有人不願意下去,那也是他們五個人內部的事情。
「既然打算下去,那今晚準備一下。」鬼將臣沒多少廢話,把手裡的聚音石一把捏碎,轉身在殘垣中找了陰涼處歇息。
對比鬼將臣的雲淡風輕,幾人內心仍舊是滔滔江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旭日東升西落,幾人在慈安觀的殘垣上已經逗留了很長時間,夕陽欲頹,蒼藍色的天被這一抹斜陽染得火紅。
幾人圍靠在還未完全傾倒房子的邊,這房子說還未傾倒,實際上只剩下兩面破損不堪的牆壁。
到底是下去還是離開,在選擇這點上,他們已經達成了默契,心照不宣,一路都走過來了,沒人願意離開,可聚音石發出的聲音,卻成為他們心裡最大的一處障礙。
時間流逝,就這樣靜靜的蹲著,或坐著,倚著牆壁,便至夜幕降臨,也沒人願意多說一句話,要說這期間唯一的集體活動,那便是在夜幕完全降臨前,李業趁著夕陽的餘暉,取出乾糧分發。
接過乾糧后無神地咀嚼,對接下來行程的恐懼,早已蓋過味覺傳來的酸甜苦辣。
夜深人靜,夏末還未至秋初,但秋夜的涼便早早來了,或許是山頂的緣故,格外的寒冷結成霜凍,落到周遭的樹上,蟲鳴依舊,似是與秋寒相應景,守著夏末最後的餘溫。
葉恆雙腿合攏,雙手搭在雙腿上,緊貼著一處牆壁,目光緊緊盯著另一邊獨自一人的鬼將臣。
乾燥的嘴唇輕起,如鯁在喉,相對周圍人說的話又再度咽了下去,眾人認定,夜晚的夢裡,笑聲會再度出現,這註定是個不眠夜,沒人入睡。
漸漸地,腿麻了,葉恆又把蜷曲的腿伸展開來,忽然,他扶著牆站起來,目光鎖在鬼將臣的身上。
踏過夜寒的凝氣,葉恆感覺全身毛孔像是沉浸在冬水般,寒冷不斷衝擊著少年的內心。
他與鬼將臣的距離不遠,卻也不算長,雙腳踏在殘垣上,周圍的廢墟,像是營造了可怖的氛圍,從開始的漫步,再到後面猶如狂奔似地衝到鬼將臣的身邊。葉恆喘著粗氣。
鬼將臣並未入眠,見到葉恆到來,如死人般的眼眸微微抬起,兩人對視后,他往旁邊挪了挪,手在身邊的空地上拍了兩下,示意葉恆坐下來。
葉恆愣住了,想要坐下來好好問些白日里的問題,身體卻僵硬地一動不動,只是木訥地站在牆垣邊,低頭木訥地望著鬼將臣。望著鬼將臣,倒不如說是望著對方與死人無異的眼睛,這是他徹底愣住的原因。
「如果連夜黑也害怕的話,那你也沒有下去的必要,這種心智,下去之後,只會被你的敵人輕而易舉地殺死。」鬼將臣自挪了位置之後,連頭都沒抬,不再看葉恆一眼。
這回,葉恆聽出來了,鬼將臣的聲音里,有了情緒,那是活人才該有的情緒,比不得白日里那暮氣沉沉如死人般的聲音。
「並不是怕黑,只是.……」葉恆想要解釋,天黑,他是不怕的,所謂的陰靈鬼怪,他也是不怕的。
要解釋,卻又再度卡在了喉嚨里,說不出來,就像自己的身體,都不相信自己想說的話。
「只是聽到底下的那種怪笑,覺得有壓力?才會害怕?」鬼將臣冷呵聲,搖擺下身子,側過身來看著葉恆,問道:「你覺得,等到下了黃泉,你的敵人有誰?」
「底下的那些東西。」葉恆淡然回答,這是不爭的事實。
「自然,但不全是,那不過是些小東西,如果你不願意麵對他們,我和柳河可以出手把這些東西清除掉,但是,還有更大的東西在底下等著你,那些東西,我和柳河也無能為力,那得靠你自己。」鬼將臣似是說了平生最長的一句話,也最附帶感情,說完后,腦袋靠在了牆垣上。
「老鬼。」
「嗯。」
聽到沉穩的答覆,葉恆心裡的一個問題也算是落定,但是心裡的問題,又何止鬼將臣與老鬼這一個?
「底下的那些東西,是鬼物?」
「是,也不全是,」鬼將臣回答的很快,可他又抿抿嘴唇,認為自己說的有紕漏,便又補充道:「我不太清楚,這世人對鬼物,也難能說清楚,得問仙。」
既然沒有準確的答案,葉恆便不再接下去問,而是轉到第二個疑惑。
「那更大的東西呢,是只什麼?比鬼物還要恐怖?」
「也難說,孰強孰弱?要看你自己是否有覺悟。」
鬼將臣再度拋開模稜兩可的回答,這讓葉恆有點無語,難怪這傢伙和柳河叔混在一起,天下的烏鴉一般黑,都是坑,這幾個回答,雖說不上敷衍,但是不靠譜就是了!
葉恆心裡還有幾個問題,例如為何當著眾人的面一句不問,便毀了陳拓的羅盤,還絮絮叨叨了幾句奇怪的話,在之後又為什麼毀了自己的聚音石?這些問題也圍繞他好久。
正欲開口詢問,鬼將臣卻反了面身子,背對著葉恆,捂住耳朵道:「太多了,問題太多了,這個問題我告訴你,之後別問了,我又不是百事通,又不是算命先生。」
葉恆被鬼將臣這捂耳朵的動作,搞的是啞口無言,卻也只能保持安靜。
「那個身上有病的那個有問題,不出意外是道家的人,你小心點,他那個鮫人珠就是專門為了奪你們的因果的,其實也沒什麼好搶的,強大的他搶不去,快死的搶了也沒用,也隨他,我就看不慣何種使陰招的,給人捏碎了也好,省的霍霍其他人。」鬼將臣像是能看透葉恆心裡的想法,解釋了葉恆心裡的疑惑。
「至於你那個聚音石嘛.……模仿仙器的小玩意,好像這玩意都爛大街了,不知道哪個沒良心的造的。這東西也會沾染因果。我原本不想出現的,還不是你個白痴把這種次品貨丟了下去,害的爺得多跑出來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