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塤鬼
葉恆剛伸手接過繩子,繩子上傳來刺鼻的味道,引得他連打噴嚏,而後把繩子拿起來嗅,便隱隱約約有股黃酒的味道,酒味說濃郁吧,繩子上好像還染了些不同的味道,就是那種刺鼻味,掩蓋住黃酒的味道。
站在旁邊的陳拓亦是好奇,看到葉恆滿臉嫌棄的表情,於是也把繩子貼到鼻子前,嗅味道,再之後又面無表情地放下。
「是古町草,去邪穢的,還有些黃酒,能破孽障。」陳拓放下繩子后蹲到塗鼎另外一邊,將繩子舒展開。
葉恆看到身邊的陳拓準備綁人,自然也不含糊,兩手各抓住繩子末尾,滿面春風盡帶得意之色,蹦蹦跳跳到塗鼎旁邊,反手就拿繩子朝塗鼎的屁股甩了下,嘴裡還碎碎念叨:「讓你之前這麼豪橫,現在給我逮著機會了吧。」
塗鼎雖說後腦勺剛才被老究拍了一板磚,可倒在地上,還是支吾地亂叫,聽不清他在說什麼,但能聽出塗鼎的憤怒,或者說是附身鬼物的憤怒。
就在被葉恆用繩子甩了下屁股之後,原本口齒不清晰亂叫的塗鼎,他停住了,就像是整個人失神般,眼珠子瞪得老圓,一動不動,支吾聲停止了。
「這是什麼情況,難不成塗鼎身上附身的東西自己走了?」老究手裡捏著包裹,上面通體白色,其間還夾雜著黑色。
一直亂叫的塗鼎安靜下來,這讓所有人都有些不知所措。
「那還綁不綁?」
葉恆回過頭,這種事情他沒處理過,還得問老究。陳拓也跟著看向老究,在他們潛意識裡面,這個問題就該問老究,其他人不懂行,靠譜的還得是老究。
畢竟這件事情誰也沒經歷過,可這老究,就說不準了。
葉恆從陳拓問有沒有下來的梯子的時候,就感覺到老究有些不對勁,塗鼎也說過,按照道理,幾個人不該有下九流倒斗這脈的東西,更何況是七袋子的蜈蚣梯。
照著鬼將臣的說法,李業三人以前劫過七袋子的「白肉」,有這些東西那也不意外,便是在情理之中。
但在這之後,老究所展現的東西實在太入人眼,無一不指明他就是所謂的七袋子。
綁還是不綁?老究也在猶豫,他的眼珠子死死盯牢如同死屍,橫躺在地上的塗鼎,觀察細微的變化,以做出判斷。
「綁!」老究大喝一聲,聲音在周圍回蕩。
葉恆聽到老究那聲「綁」,持著繩子立即撲了上去。
然而此刻,塗鼎就像是死灰復燃般,從地上筆直坐起,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前方,嘴角微微上揚,就這樣筆直地挺著。
面對塗鼎突如其來的坐起,一股勁的葉恆趕忙急剎腳步,保持自身和塗鼎的距離,確保不發生意外。
「別愣著,快綁!再不綁我們都得死在這!」老究表情猙獰,好像馬上就要大難臨頭。
而事實,也的確是這樣的。
聽到老究大喝,離塗鼎最近的陳拓,與之只有半臂的距離。陳拓毫不猶豫拿繩子套了上去,繩子落到塗鼎身上,又圍繞上幾圈,直至塗鼎上半身被綁的牢實。
對於這些,塗鼎也不反抗,僵直地坐著,眼神無光。
陳拓一條繩子自始至終綁完,塗鼎都一動不動,沒有反應,葉恆看到如此,也就鬆了口氣,裝起膽持著繩子走到塗鼎身邊,伸手抬起塗鼎的腿,把繩子將兩條腿纏繞住。
塗鼎很配合,沒有掙扎,全套動作下來行雲流水,這讓葉恆放鬆警惕,在綁完最後的結后,葉恆一屁股做在地上,先前的恐懼全部隨著一口氣而出,接下來只要靠老究動手就好,只見老究從神秘的袋子里掏出黑驢蹄子,葉恆瞬間明白接下來要幹什麼,這黑驢蹄子的用處不消說,他對此沒多大興趣,聽都聽膩了。
坐在塗鼎旁邊的陳拓先是開口道:「感覺到了嗎?此地的確有異樣,無法施展靈力。」
「嗯。」葉恆點頭。
「回頭再和你說,先走開吧,老究要施法了,我們去找找鬼物的冢。」陳拓張口,卻又朝著欲待施法的老究意味深長地看了眼,欲言又止,起身整理衣襟。
葉恆見狀,也連忙起身整理衣襟,將先前從塗鼎那裡拿來的劍再度整理番,劍在右手,做為主手攻伐,左手則牢牢握著木珏,謹防萬一,會有其它沒見過的鬼物出現。
從水井下來,青銅地板鋪向的只有一條大道,被黑暗籠罩住,窺探不清裡面究竟有何物,葉恆和陳拓並肩而走,一人一個火把,在黑暗中燃起兩個小光團,沿著腳底下的青銅地板向前走去。
這才剛沒走幾步,一團火光便引起了葉恆的注意,這團火光與他的距離不是很遠,幾步距離而已,但在黑暗下,感覺像是有百步之遙。這是李業的火把,方才塗鼎出事,他就一個人不知去向。
「塗鼎怎麼樣了?」黑暗之中走出張熟悉的面容,在火光搖曳下顯得有些詭異,或許是火把的緣故,大家的面容都差不太多。
「老究在給他施法驅邪。」葉恆回答道。
「那便好。」李業說完這句話,才完全從黑暗中走出來,葉恆適才只看清個大半,現在才完全看清楚李業的面容,這張臉,比不得剛才的詭異,火光照射下的人臉,多幾分親近感。
李業臉色像得到安慰似的,長舒一口氣,卻又急劇驟變。
「你們呢?」他問。
「我們朝前面走走,找附身的東西,我剛才看過塗鼎的情況,前面應該是有鬼邪冢。」陳拓很快地回答,在火光下,葉恆只看清楚照亮他的這半邊臉,陳拓是面無表情地說的。
李業聽完此話,沒再多問,轉身又回到黑暗之中,只見斜靠在地上的火把被他搖搖晃晃拾起,火光朝著水井下的塗鼎老究二人搖擺而去。
塗鼎仍就被五花大綁,忽然間,他的脖子僵硬地往葉恆兩人剛才走過的方向扭曲,嘴上發出邪魅的笑容,笑聲開始在水井邊回蕩。
面對塗鼎怪異的動作,老究沒有言語,只是意味深長地看了眼遠去的二人,隨後又手持黑驢蹄子,嘴唇微動。
葉恆繼續往前走著,火把的光亮是有限度的,頂多照亮大半,很多牆延邊的細節都被省略,難以察覺,這些都圍繞著地板上的紋路而延伸。
很快,葉恆手中的火光好像照射到了什麼東西,前路出現了道牆,牆體的出現,令他本來已經放鬆的神經再度緊繃起來。
「前面或許有什麼東西,過去嗎?」葉恆緊握左手的藤蔓,右手用來拿火把了,很難在多握出一把劍來,他咽了口口水,時刻防備自己,也同時防備著陳拓。
陳拓面容稍變,像是不可思議,沉默了良久道:「過去。」
兩人很快靠近這所謂的青銅牆體。
青銅的牆體很龐大,幾乎堵住了大半條道路,僅僅留出左右兩條通人經過的小道。牆通體被銅綠包裹,令人費解的是,牆體與地面沒有任何的介面,就像是地面自然長出來似的。
牆體上面有很多坑坑窪窪的小圓洞,每個圓洞都如同雞蛋般大小,有的圓洞之中鑲嵌著一個奇怪的橢圓的東西,被牆體包裹,僅露出一個頭。
從下往上看,火光能找到的也就這些距離了,隱隱約約能看到一些人形的雕塑,也像是天然生長的,具有人的動作和形態,火光能照到的就一兩具身體,可以說是惟妙惟肖,與真人無異。不消多想,上面看不到的地方,定然還有不少這樣的雕塑。
忽然,一陣陰風吹來,這陣風有意思詭異,裹挾涼意直面葉恆襲來,被這風一吹,葉恆頓時頭皮發麻,兩邊肩膀也跟著發寒,總覺得有人在摸自己的肩膀。
這種被觸碰的感覺,令葉恆精神微怔,已不知道如何是好,剛想回頭去看,這時候耳邊傳來陳拓的聲音:「別回頭,這是鬼摸肩,回頭容易被勾魂,變成塗鼎那樣。」
無奈,葉恆只能打消回過頭的想法。
緊接著,他聽到一部分從青銅牆傳來的聲音,但是很混雜,耳邊傳來有人掙扎發出的怪笑,夾雜的還有好像是牆體突出來的人形雕塑發出的怪笑,鳥鳴獸鴻依舊,不同的嘶吼聲絡繹不絕。
「還有沒有人活著!」
葉恆不知道周圍是誰在說話,隨後還聽到好幾遍。
這下他心裡咯噔一聲,想到了眼前青銅牆體里突兀出來的人,黃泉底下還有人活著?
但是答案是否定的,青銅牆體表面的人形雕塑,下來沒有任何變化,如果是活人,多多少少會有些動作的。
沒理聲音的來源,葉恆朝青銅牆體另外一端走去。
才走一會兒,他發現這種呼聲愈加劇烈,起初只是一人在呼喚,現在卻像是有千人在呼喊,在發出求救,千人悲切。
「別回答他們,青銅牆上面鑲嵌的應該是塤,上古的樂器,大者聲合黃鐘大呂,小者聲合太簇夾鍾,要皆中聲之和而已。」耳畔再度傳來陳拓的聲音。
葉恆順著青銅牆壁,抬頭向上看去,一顆顆密密麻麻的塤鑲嵌在上面。
陳拓話語忽然停頓了會兒,剛才的那些呼救聲漸漸沒了後續,他又道:「這些塤應該在製作出來的時候,被人加了怨氣,上面漸漸成了靈鬼,剛才牆對面吹來陰風,暫時引你失魂,同時吹響了塤,又能引塤鬼上你身。」
葉恆聽完后,只覺得背後涼風瑟瑟,寒毛卓立。
「來,你幫我拿著。」陳拓突然講話,同時將手裡的火把遞給了葉恆。
葉恆伸手接過火把,不知道陳拓究竟要做什麼,只能站在一旁靜靜觀看。
只見陳拓把別在腰間的扇子取出,像先前老究祭祀時用骨刀那樣,雙手合十,把扇子卡在大拇指和四指之間,嘴唇微微顫動,像是在與鬼物交談。
陳拓嘴唇每合併一次,他面前的那個塤便發出古怪的響聲,像是在應答。
在二者對話完,陳拓對著塤一拜,又轉而從腰間一個藏藍色的小布袋子里取出三根香來,以及兩支白蠟燭,把這些盡數遞給葉恆。
「幫我點燃,記住,兩支蠟燭不要借火,三炷香要同時點,否則會有詭異發生。」陳拓告誡一番,而後又朝面前的塤拜,嘴唇微動。
葉恆將火把靠在青銅牆上,而後先取出兩支蠟燭,白色的蠟燭上,還纂刻著不少文字,文字扭曲的如同蛇一般,很古老,難能解釋上面究竟寫了上面。
他將白色蠟燭分別點燃之後,又點燃三炷香,把這些遞給陳拓。
陳拓接過東西,先是把蠟燭分開兩邊擺放,然後又從那個藏藍色的布袋子里取出小小的三足鼎,立在兩根蠟燭正中央,三炷香插在三足鼎上,陳拓又朝塤一拜,而後轉過身,看著葉恆。
「這裡使用不了靈氣。」陳拓開口道,同時眼睛朝三足鼎上瞟了眼,三根香在燃燒,飄出的卻是淡綠色的煙。
「這我知道。」葉恆點頭,同時握緊左手的木珏,保持警惕,這地方玄乎的很,保不齊會有人下手腳。
陳拓手指輕輕觸碰青銅牆壁,看似很隨意,卻又意味深長:「很快,李業三人就會朝我下手,或者朝你下手,這很難說,現在我們對李業還有作用,可之後呢?等我們沒有作用,到了分東西的時候,兔死狗烹是難免的。」
「別把人想的太壞了,」
「人總會把人想的太壞,因為這樣才能在洪流之中保全性命。」陳拓眼神又瞟到三足鼎上的三炷香上,此時三炷香,兩長一短,兩邊的長,而正中心的比兩邊斷了一截。
聽完陳拓說的,葉恆顯得很淡定,這些他也都想過,他心裡也清楚陳拓此時說這個所謂何事,於是說道:「結盟?」
「結盟,你我若有一人出事,另一人不遺餘力幫忙。」
陳拓淡然一笑,拾起被葉恆倚在青銅牆壁邊上的火把,轉而走向三足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