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到岸
看著環抱雛鳥的鬼將臣,葉恆有些說不出話來,可總該說些話的,才不顯得生疏。
最後他愣是硬生生擠出一句:「你為啥能飛?」
鬼將臣用一副看白痴的眼神望著葉恆,而後把懷裡的東西隨手一丟,不再說話。
很明顯,白頰黑雁的雛鳥是鬼將臣故意往自己這裡丟的,葉恆連忙迎上去,將雛鳥環抱在懷中。
或許是方才從高空飛馳而下,受了不小的驚嚇,此刻雛鳥安靜地躺在自己的懷抱中,眼珠子往上翻白,腮幫子好像含了口空氣,鼓鼓的,正用一種鄙視且輕蔑的眼神看著葉恆。
葉恆望著懷中這隻半人大的鳥,心力有些憔悴,且不說這鳥的眼神不大好吧,單看這重量就有點讓人難以承受。
遠遠看這鳥還挺可愛的,咋抱著的時候,老感覺這鳥那麼欠抽捏?
這樣抱著和自己差不多重量的雛鳥,葉恆清楚自己根本支撐不了多少時間,況且還得遭人白眼,不,是遭鳥白眼,隨意不樂意了,這活愛誰干誰干,小爺不待見!
葉恆反手一松,懷裡的雛鳥感覺自己沒了支撐,眼神驟然收縮成一個小點,儼然驚慌失措的樣子,就在快要落地的時候,發出一陣「嘎嘎嘎」的叫聲。
這下子,旁邊正交談的李業三人組安靜了,閉目盤坐在一旁的鬼將臣也不禁緩緩睜開雙眼,目視側翻在石舟上的白頰黑雁。
「搞錯了,難不成這是什麼新品種的鴨子?」李業指著地上側躺著的呆若木雞的雛鳥道。
「額……這很難說,老大,你知道吧,老究有時候這個也是會看走眼的嘛,況且我們在九幽黃泉之下,嘖,這什麼鳥什麼鴨子都很難分辨清楚的嘛。」塗鼎和李業並排走上前,蹲在側躺的雛鳥旁邊,用手搓著其如墨般的羽翼。
聽到塗鼎這話,老究翻了個白眼,將手中煙斗叼在嘴上狠狠吸了兩口:「你們眼睛瞎啦?」
這話說的,老究說完還不算完,也跟著起身走到雛鳥身邊,指著其脖頸上的白毛,又用煙斗指指那烏黑亮麗的羽翼:「這明明白白就一白頰黑雁,換什麼聲音都不好使,就算是它發出狗叫,那麼今天,那也是白頰黑雁!」
眼看著幾人爭辯,葉恆跟在旁邊笑笑,現如今鬼將臣在旁邊,沒必要怕什麼,該湊的熱鬧就絕不落下。
塗鼎也一併跟著打趣道:「老究,你這話說的不大對,人不可貌相,鴨子也不可斗量,你光憑藉它的樣貌便認定這是只白頰黑雁,層面上未免太過淺薄,我就認為它是只鴨子,為啥呀?它會鴨叫!」
「你!」老究瞪大眼睛看著塗鼎,而後又自覺得與潑皮無賴爭論起來沒意思,撫撫衣袖,轉身回到原來的位置上躺下,煙氣在他四周瀰漫開來。
「嘖,」李業驟然皺眉,口中砸吧,更是振振有詞,「這東西還挺難說的。」
「李業大哥你這是?」見李業突然間變得這樣,葉恆趕忙問其緣由。
「哈,我這是想到一個字,可這字印在腦子裡,卻久久說不上來,如鯁在喉,難受!」李業愁眉苦臉地一頓傾瀉。
葉恆看著李業如此,心裡琢磨,隱隱約約總感覺不對勁,李業這明擺著就是要讓人問他問題,看樣子其中有詐,但還是順著李業的話說道:「李大哥不妨說出來,或許我們人多,能為你分擔解憂。」
再不過客套的一句話,葉恆說出來之後稍稍留了些心眼,事出無因必有妖,凡事還是得思量思量再做,這道理不是別人教的,而是生活,跟著柳河叔跑江湖跑多了磨練出來的,這東西誰也教不會,如何留著心眼這件事情,還得看人!
「那也好,」李業沉默一番,微微側過身子,望著葉恆,似乎有點在迴避塗鼎,而後對著葉恆嘴角微微一撇,眨巴下眼睛。
看完這動作,葉恆自認為多半是明白了,果然,事出無因必有妖,李業不可能無緣無故把忘字這雞毛蒜皮的小事,表現得如此淋漓盡致,看樣子是要聯手坑塗鼎。
「我腦海里只依稀記得這個字左邊偏旁是日,右邊偏旁就有點難說了,是個王。」李業一字一頓地說完,即可皺眉。
葉恆聽到這,選擇閉口不言,他自己不傻,總能猜到李業要說的,至於能不能成,就得看塗鼎聰不聰明了。
「左邊一個日,右邊一個王?」聽到問題后,塗鼎開始摸自己的腦袋,捎帶著一絲擰捏,最後靦腆一笑,「嘖,老塗長那麼大歲數了,實際上也就認不得幾個字,還是讓葉恆小友來回答吧。」
「啊!這.……我也不清楚,我長這麼大,沒讀過聖賢書,也不認識幾個字,難說,難說。」葉恆連連搖頭,趕忙把目光移到別處。
此刻腳底下的「鴨子」停止了鴨叫,看樣子已然清醒了不少,不過瞳孔還是如豆大小,在上下打轉。
「不如我們就叫它鴨子吧。」葉恆蹲下,撫摸「鴨子」柔順的羽翼。
撫摸的不止葉恆一個,禿頭胖娃娃也不知從何處出現,跟著撫摸鴨子,但鴨子顯然是被禿頭胖娃娃的的突然出現嚇到了,再度嘎嘎嘎亂叫,同時側著的身子像齒輪般朝一邊迅速打轉。
「葉老弟你怎麼回事,你不是三大院的儒院出來的嗎?」塗鼎一臉鄙夷地望著葉恆。
「儒院也沒說一定要學這些呀。」
被這樣鄙夷地看著,葉恆顯然有些不爽,怒氣堆積在心裡,自己不好發作,隨即將手按住地上打轉的鴨子,抬手把鴨子抱在懷裡,而鴨子的兩隻眼睛死死對焦塗鼎,讓這禿子也嘗嘗被鳥翻白眼的感覺。
「你這.……眾所周知,修仙有三大院千百山門,儒院雖然排在三大院末尾,卻也是千百山門之上的,門檻也是三大院最高,沒點詩書禮易的熏陶,腹中沒點成斤墨水,進不去的!」李業有一絲無奈,看著眼前這位他父親口中:從儒院被趕回來的被廢了根骨的「天才少年」。
剛開始李業也就認為葉恆的父親葉大山是誇大,但儒院的事情還是真的,可現在看看,這三品小傢伙該不會是散修吧,連三大院的基本常識都不知道.……
不過再如何,這小傢伙的能力還是值得肯定的,這一點李業心裡有譜,不然一路上這小屁孩子早嗝屁了,能跟塗鼎老究走到一路子,也能說明這小傢伙的心思不少!
「還有這種說法?我不知道啊?」葉恆單純地看著滿面疑雲的李業,以及在和鴨子較上勁的塗鼎。
「冒昧的問一下,相處這麼久,我們還不清楚小友是如何進的儒院?不妨說說?」李業一邊說,一邊走到塗鼎身邊,提腳踢中正在和鴨子對視的塗鼎,話罷還咳嗽示意塗鼎。
塗鼎被李業這麼一踢,好像也意識到自己無趣,留戀不舍地起身,瞪了鴨子一眼,同時鴨子報以嘎嘎鴨叫,像是在叫囂。
葉恆沒時間去理會這一人一鳥,在他眼裡,這兩是同個奇葩貨色。
「進入儒院難嗎?我也不知道我怎麼進去的,或許我根骨極佳吧。」
其實葉恆很想說儒院的院長就我叔,終究還是卡在嘴邊沒說出口。
自己曾有時候,連夜通宵看那些仙俠小說,裡面的反派基本多多少少沾點這種毛病,經常和書里的主角說誰誰誰是自己的老爹爺爺什麼的,最後被打得跪地求饒。
所以葉恆自然也就避免了這些話,選了個看起來最平平無奇的理由。
怎麼著?你李業有問題?我就認為自己根骨極佳,至於究竟為什麼能被招進儒院,你好奇不?你自己去儒院找吳老頭問啊!
「這樣啊.……」
看到李業被搪塞住,葉恆自認為目的達到了,後面李業也難再追問下去,便開始挑逗手裡的「鴨子」。
「這樣啊,」李業雖然看樣子還是沒完,但是不再發問了,更像是用一句自言自語來安慰自己的話:「長宗院說是看佛緣,說不準儒院也是看一些緣分之類的,據葉恆小友所說,凡人也是能進三大院的。」
凡人也能進三大院?誰說過這句話啦!
葉恆雖然把玩著手中的雛鳥,看樣子沒有意見,實際上內心卻是問候了李業千百遍,哪有這種給人強行扣帽子的,自己絕對沒有說過這句話!
舟船推開前方的碧水,趁著浪花四散,向前緩緩滑行。
又伴隨著一陣顛簸,葉恆趕忙抓住身邊的雛鳥,以穩住身子,耳畔卻傳來鴨子嘎嘎嘎的撕心裂肺般的呼救。
黃鐘大呂的聲響鋪天蓋地傳來,就好像有人在隱秘的地方敲打大鐘,鐘聲回蕩在天地之間。
葉恆這才發現,四周的波浪聲漸微了。
方才的聲音是石舟撞擊在青銅地上的聲音,很熟悉,上船前也響起過如此聲響,上船的時候是五個人,此時船停岸了,依舊是五個人,可卻不再是原先的五個人。
回想起陳拓,葉恆還是嘆了口氣,至少他打心眼還是難以接受陳拓被鬼附身這一說法,或許是自己和他待得最久,或許是因為結盟時衍生的好感,這些成為自己不相信老究所言的因素。
光頭胖娃娃看到葉恆如此,隨即飛到半空中,摸了摸葉恆的腦袋。
葉恆緩緩抬頭,伸手把光頭胖娃娃收到手邊,並且將手裡的木珏一端弄成一個環,套在了雛鳥的脖子上,這個行為一路上招來雛鳥不少的白眼,以及嘎嘎無休止的叫罵。
不過他還是沒去立繪雛鳥的叫罵,罵就罵唄,反正自己聽不懂,管你怎麼嘛,自己聽到的也就嘎嘎嘎的叫聲,煩躁一點罷了,如若引得塗鼎這暴脾氣發飆,究竟是誰難受,那就不好說了。
果不其然,塗鼎終還是仍不住瞪了雛鳥一眼,葉恆見狀趕緊笑嘻嘻地將別在腰間的佩劍遞了過去,雛鳥哪裡見過這種陣仗,咽了口口水,眼睛剎那間恢復正常,閉緊不再叫喚。
「唉,到岸了。」老究愈發的變得消沉,將嘴裡的白煙吐乾淨,緩緩起身,走出石舟。
「到岸了,鴨子!我們走。」說著,葉恆同樣從地上爬起來,手裡還牽著雛鳥,不緊不慢地從破損的船邊邁步跨過,踩在青銅地上。
向前走了幾步,這才徹底遠離身後的河流,這時候回頭,石舟上面纂刻的硃砂文字都已經消失不見,或而留下一點殘跡,在葉恆看來,這些東西多半是被水流沖洗乾淨的,而一直緊隨在石舟旁邊的溺屍卻還在,還是像先前一樣,雙手合併,攤手等人付過河的費用。
這些東西還留存著往日的人性,卻早已冰冷,機械般重複著先前做過的動作,原本的五個溺屍少了一隻,不消多看便能知道少了哪個,那隻被大魚吞走的溺屍,恰巧穿的是陳拓的衣服!
剛開始看到的時候葉恆還不以為然,這一刻卻幡然醒悟,陳拓的消失,而穿著他衣服的溺屍也不見了,更詭異的是,這些事情都是在他點燃白蠟燭的時候發生的,他點燃白蠟燭,燭光的綠色的……
而陳拓在面對青銅牆壁的時候,點燃的蠟燭卻是原本的火紅顏色,他說過,蠟燭變綠,那是鬼在點蠟燭,而後自己跟著陳拓,確實遭了鬼摸肩。
這一切的一切回想起來,好像確確實實應和著老究所言,是自己片面了,陳拓確實被鬼附身,不是在來的時候,應該是在青銅牆壁那會兒,那個時候就自己和陳拓兩個人的時候!
可能是巧合吧!雖然心裡多多少少有了答案,但葉恆還是說了個自己都不相信的解釋,不是說不願意去相信現實,只是不想把事情想得太壞。
「噗通。」
耳畔傳來東西掉入水中發出的聲響。
葉恆此時對這種聲響極度的敏感,才有點風吹草動,便趕緊回過神,眼睛聚焦著水面,目光在上面來回的掃視,在水面上漂浮著豆大的氣泡,四團還在向遠處飄去。
光頭胖娃娃知曉葉恆為何緊張,解釋道:「是那四個推船的。」
聽到稚嫩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葉恆點點頭,拉回停留在水上的目光,卻落在石舟上,此刻鬼將臣不知道為何正在石舟的邊緣,其餘人跟在旁邊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