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式神
彷彿腦海中的晦暗突然被光芒照亮,淺川明輝打了個寒戰。
第三類人是陰陽師,自己曾經在夢裡做到過陰陽道與神道的夢。圍繞著自己發生過的奇怪之事,自己這些與他人不同的特殊能力。
還有父親提及家名時支支吾吾的表現,一再表示自己還不適合知道情況。
一切似乎都在指向一個可能的答案——他是陰陽道所屬,他是陰陽師。就算再不濟,他也和陰陽道有著極大的干係。
正等著淺川明輝做出反應的女孩看到他突然一顫的樣子,不免有些奇怪:「明輝君,怎麼了嗎?是之前在法陣里受到的影響殘留了?」
淺川明輝回過神來。
他記得很清楚,北原弘樹提到過,陰陽道在明治維新之後被冠上「邪教淫祀」之名。
那身為如今東瀛傳播最廣,紮根最深的神道,對於陰陽道又是什麼態度呢?
他有些不敢再想下去了。
「里奈桑,能講一講陰陽道,或者說說陰陽師是什麼樣的人嗎?」借著說話的契機,淺川明輝調整了一下情緒狀態。
「伊勢神宮的老師告訴我,陰陽師是邪祟之人,他們會和妖怪溝通,御使沒有生命的東西。」女孩回憶著在名古屋時接受的教導,用簡潔的話語總結了出來。
然而,她的母親曾在她上完神宮的課程之後給了她另一個說法:「里奈,想要判斷陰陽師究竟是好是壞,不能簡單地給他們貼上『壞人』這個標籤。你要學會自己去觀察,思考,並判斷。」
不過,這已經是她年紀還小時的事情了,母親也叮囑過她這番言論不能說出去。
而眼下第一次碰到與陰陽師相關的事情,卻明顯是個會對周圍造成危害的法陣。這樣一來,也就由不得她對陰陽師抱有一個不太好的態度了。
聽到女孩的回答,淺川明輝陷入了沉默。
從對方的說辭來看,神道對於陰陽道很明顯持著深惡痛絕的態度,這點和北原弘樹說法是基本相同。
出於安全考慮,無論怎麼樣,他都不能輕易將自己這些特殊之處暴露出去。
但看女孩的態度,似乎並非對陰陽師恨之入骨,更像是針對法陣一事。
畢竟她只引用了老師教導時的話語,並沒有表達自己的看法。
「明輝君,你是想到了什麼嗎?」
「沒有,只是在思考里奈桑你剛剛說過的話。」淺川明輝搖搖頭,「今天就先到這裡吧,碰到這樣的事情,我們都要好好休息一下。」
「好吧,那我送明輝君出去。」儘管對於淺川明輝有所懷疑,但女孩並未強迫他做什麼,只是站起身送他出門。
直到出了神宮,淺川里奈才停下道:「明輝君,這次能成功解決這件事情,多虧了你一個人破除了法陣。」
「里奈桑不用客氣,如果不是你幫我爭取時間,我一個人不可能做到。」
「下次還要和我一起行動嗎?危險你也已經見識到了。」
「一定,只要通知我,我肯定會到。」淺川明輝肯定道,接著消失在夜色中。
女孩轉過頭,返回了神宮。
她暫時不打算將這件事中有關淺川明輝的部分報告給神宮,出於需要更多觀察是原因,直覺令她覺得淺川明輝並未作惡也是原因。
另外一點則是,被神宮盯上了,平日里就別想好好生活了。
……
隨手在便利店裡買了點吃的,淺川明輝緊趕慢趕回了家。
回到家之後,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掏出手機,打給了自家父親——說實話,他還真沒這個膽子在知道神道對於陰陽道的態度之後,仍舊不留個心眼。
沒有打通。
放下手機,淺川明輝走到了窗邊,看著新宿的夜景。
他多少亂了分寸,想要聯繫自家那個神神秘秘的父親求助,卻忘了他一直以來的老年人作息。
「陰陽道……神道……」無意間,他重複了一遍在夢中聽到的話語。
身後有細微的聲響傳來。
淺川明輝轉過身,就看到在室內散發著淡淡光亮,安靜漂浮著的紙人。
他沒有動,紙人也沒有動,雙方對視了許久。
「所以說,我猜測的沒錯是嗎?我和陰陽道關係不淺,而你就是父親給我的保護手段?」淺川明輝嘆了口氣,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紙人點了點頭,來到了他的面前。
淺川明輝重重靠在了沙發背上。
「可是我該怎麼辦呢?神宮對陰陽師的態度已經很明顯了,我也不可能一直躲下去……」他苦笑著自言自語道。
紙人乾脆飄到了他的手背上。
「你的意思是,只要變得足夠強,就不怕神宮來找了?」淺川明輝笑了出來。
紙人點頭的幅度更加明顯。
「這是我曾經告訴你的?我什麼時候跟你說過這個?」
唯獨這一次,紙人沒有回應他。
「真是簡單直接啊……有什麼辦法可以讓神宮不注意到我嗎?至少現在,我不能被神宮盯上。」淺川明輝苦笑著反問了一句。
紙人在空中劃出一條泛著亮光的豎線,從當中拖出了一塊玉石,放到了淺川明輝手上。
玉石色澤乳白,入手溫潤。
「這東西可以隱藏陰陽師的氣息嗎?還真是……謝謝你了。」看到這紙人明顯準備充足,淺川明輝也明白自己怕是沒有回頭路可以走了。
「說起來,父親沒有告訴我,你的名字是?」注視著紙人圍繞著他跑上跑下,淺川明輝再度開口。
「因為是紙人式神,所以被叫做小紙?而且不是父親給你起的名字?」淺川明輝明顯有些錯愕,接著笑了出來:「好吧,那就叫你小紙好了。」
紙人上下翻飛,看起來十分高興。
「所以,小紙,父親有什麼要你交待我的嗎?」等了一會兒,淺川明輝打斷了紙人的動作。
「什麼都沒有……好吧,看起來所有東西都要從頭開始了。」
紙人等待了一會兒,發現淺川明輝再沒有需要交流的事情,就化作一道光芒進入了他的身體中。
「等一下,小紙,我要找你的時候該怎麼辦?」
紙人傳給了他一個念頭——只要默默呼喚它就行了。
晚上十點的時候,淺川明輝早早洗漱完畢,爬上了床。
意識漸漸模糊,下沉之後,他再一次看到了之前的那個界面。
「果然,這也不是簡單的夢對吧?小紙?」面對這一幕,淺川明輝沒有多少意外的感覺,甚至直接呼喚起了式神。
紙人如約出現,在他的面前顯出了身形后,傳念道:「這可以幫助主人你掌握自己的能力。」
「好吧,好吧,我知道了,等我有需要的時候會再喊上你的。」
話音落下,紙人緩緩消失不見。
有了之前那次不太愉快的經歷,淺川明輝直接選擇了「回溯」,想看看有沒有什麼辦法可以拿來對付可能出現的妖怪。
經過之前淺川里奈的少許說明,他大概理解自己曾經碰到了些什麼。
譬如在初遇女孩時碰到的陰影、屋頂上遇到的陰影,很明顯就屬於「靈」的範疇。而上次在這裡碰見的那個獨眼生物,就被分類於妖怪。
如同之前看到的那樣,物件、妖怪、回憶三大類分列在界面上。
抱著全都看一遍的想法,淺川明輝點進了物件。
比起之前,當中多了兩樣新東西。分別為紙人交給他的白色玉石,以及跟隨淺川里奈除靈過程中接觸到的法陣。
只不過代表法陣的那格蒙上了一層灰色,大致意思是他現在還無法布置這樣的法陣。
而上次就見到的兩樣物件,其中那塊青白色的玉石也蒙著類似的灰色,指明他雖然接觸過,但並未擁有這塊玉石。
在妖怪中,果然像他想的那樣,多出了碰見過的獨眼妖怪。它的名字,叫做一本多陀羅。
到這裡,淺川明輝徹底明白式神提示他說,這裡可以更好地幫助他掌握自己的能力是什麼意思。
能夠查看自己擁有的東西,曾經碰到的妖怪。唯獨回憶這一項,仍舊有些用意不明。
試了試最後剩下的回憶,他在這裡看到了多出來的一段畫面——在夢中夢到的小男孩小女孩互贈禮物的場景。
離開回溯,淺川明輝選擇了啟程。然而這次,沒有了時代的選擇,甚至也沒有人物的選擇,只有簡單的詢問確定之後,立刻轉變的畫面。
出現的場景仍舊和上次一樣,荒草叢生,樹木濃密。
此時此刻,淺川明輝想到的反而是那塊式神交給他的掩息玉石。他嘗試著召出玉石,片刻之後,掩息玉石就已經具現而出,化作為細繩所穿過的玉佩,懸挂在他的腰間。
片刻之後,一本多陀羅就已經出現在樹木之間。不過這次,它看起來並沒有明確的目標,甚至連情緒似乎也沒有上一次那麼暴躁。
「小紙!」淺川明輝暗暗呼喊。
紙人式神在他眼前浮現而出,觀察了一下周圍的情況。
「有什麼辦法可以對付它,或者避過它嗎?」
紙人點了點頭,將一道念頭傳遞入他的腦海中。
「沒有辦法避過它並離開森林,但是獨目或者獨腿都是它的弱點……」看著不遠處的巨大身影,淺川明輝陷入了沉思。
「可以嘗試刺激它的精神,然後用環境擊敗它?」聽了紙人又一次傳來的念頭,淺川明輝緩緩點頭,「那應該怎麼刺激它的精神?」
「用咒文……」一道簡短的咒文浮現在淺川明輝的腦海中,根據紙人的說法,這道咒文是用來攻擊妖怪的精神,讓它們動作不諧,甚至出現破綻的。
對於一本多陀羅這種看上去明顯偏重於肉體的怪物,類似的攻擊手段效果會比較好。
小心翼翼地下蹲著前進,淺川明輝與紙人慢慢繞到了一本多陀羅的後方。這怪物保持著緩慢的移動,看起來正在尋找獵物。
風聲突然大了起來,樹葉搖動,吸引了妖怪的注意力。
「等刺激了妖怪的精神之後,再用另外一條咒文,嘗試攻擊它的腿部?那個時候我也會幫主人你一起攻擊它的腿部……」淺川明輝默讀著紙人新傳來的一條消息,點了點頭。
默默念誦咒文,淺川明輝只感覺頭部一痛,身體中同時有什麼力量隨著咒文溢泄而出。
一本多陀羅原本還很平衡的動作突然變得歪歪扭扭起來,看起來短時間內連直立都有些難以做到。
沒有多少思考能力的它朝四周胡亂揮舞了幾下手臂,沒有收穫之下,準備靠到樹木上休息一下。
紙人從淺川明輝身邊飛躍而出,直奔著一本多陀羅短粗的腿部而去。
牢記著式神之前的囑咐,淺川明輝小聲念出了交給自己的另外一條咒文。與剛才相似的刺激之下,一道看起來沾染了金屬光澤的光亮隨著他的意念,朝著妖怪飛去。
可惜他已經脫力,沒有餘力去控制那道金屬刃攻擊一本多陀羅的獨腿。
紙人式神忽然間放慢了一些速度,與後方追上來的金屬刃貼合到了一起。看上去,就像是紙人正在駕馭著金屬刃一樣。
就算風聲再大,也無法掩蓋金屬刃破空時發出的呼嘯聲。聽到這樣的聲音,靠著樹木的妖怪第一反應就是用短粗有力的大手遮蓋住它的獨目。
一旦一本多陀羅喪失了獨目,那就離它丟失生命不遠了。從這點也能看出,紙人提前預判它的動作,攻擊次要的要害是正確選擇
淺川明輝看著紙人周身光亮變盛,稍稍影響了金屬刃飛行的方向,朝著妖怪的獨腿而去。
「撲哧」一聲,有些沉悶的入肉聲響起。金屬刃切入,卻沒有斬斷一本多陀羅的腿部。
它發出了震耳欲聾的嚎叫聲,頭頂覆蓋的亂髮不停地顫抖,身後樹上的葉片隨著嚎叫紛紛落下,遮蓋住了它所剩無幾的視野。
紙人從金屬刃上退開,在後方劃了一道優美的弧線,重新撞擊到了金屬刃上。
妖怪再次嚎叫了一聲,從金屬刃的入肉的深度來看,短時間內已經無法行動自如了。
一道「噗」的輕響聲后,金屬刃消失得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