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甬道
「回神！」淺川明輝伸出手，在一本多陀羅的腦袋上不輕不重地拍了兩下。
連續兩次被打斷了行為的一本多陀羅總算平靜了下來，只不過眼裡時不時還閃過一絲渴望。
如果神社尚且完好，以玉垣、鳥居等一系列神社組件自然會形成結界，阻擋妖怪進入其中。但想到神社如今破落的樣子，淺川明輝對一本多陀羅能夠安然進入神社範圍的疑問也就不復存在了。
搖了搖頭，他讓一本多陀羅暫時留在外面，和紙人一起進入了房舍內。除去讓一本多陀羅警戒四周以外，還有不讓它受到更多影響的用意在內。
小心翼翼地推開房舍的大門，淺川明輝視線所及的地方只有一片黑暗。紅月的光亮僅僅照出門內一兩米的範圍，更深處則完全不能及。
他的身邊時不時有呼嘯聲響起，聽起來像是風灌入房舍時發出的聲音。
回想了一下之前紙人告訴他的咒法，淺川明輝平定心緒，緩緩念出將咒法念了出來。一簇火焰在他手中聚集起來，只是它的顏色與正常時不同，呈現出與之前在殘像處看到火焰一樣的藍白色。
剛想問為什麼，紙人就主動傳念道：「主人，看起來只要在這片村落里，火焰都應該是藍白色。」
它用一段詳細的解釋消去了淺川明輝的疑問。
與之前施展金屬刃時的咒法相似，淺川明輝使用的咒法並不是憑空生成火焰，而是從周圍抽取而來的。他身處的環境決定了出現的火焰會是怎麼樣，因此紙人才得出這樣的結論。
不過，有了照明，淺川明輝總算能看清一點前方的情況。
回身關上房舍的大門，他踩在了房舍內木製的地板上。已經不知道腐壞多少的木頭髮出了「吱呀」的聲音，彷彿難堪重負一般。
藍白色的光亮隱約照出了房舍的牆壁，因歲月侵蝕而顯得斑駁的牆壁上，影影綽綽之間，淺川明輝發現牆壁上似乎描繪著什麼。
這似乎是幾幅簡單的壁畫，壁畫的色彩已經不再鮮艷，畫中只剩餘淡淡的輪廓。
淺川明輝走到右側的第一幅壁畫處，靠近了一點牆壁。
畫中用極其簡單的線條描繪了幾座房舍，以及房舍外看起來十分安閑的幾名村民。壁畫的右上角被勾勒出了太陽的形狀，看上去像是在描繪村民們白日間的生活。
將目光轉向左側，第二幅壁畫則看上去可怖得多。一輪用鮮紅血色塗明的月亮之下，不少形狀奇怪的生物在大地上行動著，而夾雜在這些可怕生物之間的，是與第一幅壁畫中相同的幾座房舍。
而這次，並沒有任何人出現在壁畫中。
第三幅壁畫，則是在第一幅壁畫的基礎上增加了幾隻奇怪的生物。但令人出乎意料的是，這些生物看上去和人類並沒有發生爭鬥，只是各自相安無事地生活著。
第四幅壁畫，則是在第二幅壁畫的基礎上增加了一團用橙黃色的火焰。而這次，大地上的生物不再是散漫地行動，它們圍繞在中心地幾座房舍之外。幾名人類手中有著與橙黃火焰相同模樣的火焰，只是大小縮小了不少。
可惜，壁畫就此為止。雖然看牆壁的樣子，大小仍舊足夠繪製更多的壁畫，但當淺川明輝將視線轉到可能存在的第五幅壁畫時，他只看見了短促的幾筆。
看上去，繪製壁畫的人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突然中斷了作畫離去。
淺川明輝站在原地陷入了沉思。
第一幅壁畫可以看作是這裡的居民最初在白日間能夠安穩生活，而第二副壁畫則表明了在晚上的時候會有奇怪的生物在村莊里活動。而在那個時候，人們只能儘力躲藏起來，不被這些生物發現。
雖然以淺川明輝現在的見識來說並不認識這些生物，但即使是靠猜測，他都覺得那些生物和自家式神一樣，同樣屬於妖怪，只是種類不同而已。
至於第三幅壁畫，就有些令他迷惑了。這幅壁畫似乎要表達出白日間妖怪能夠和人類和平共處的意思，但想到諸如一本多陀羅這樣妖怪的習性，淺川明輝對這樣的猜測不禁帶上了很大的疑問。
而在第四幅壁畫中出現，最重要的那團橙黃火焰卻已經到了讓他摸不著頭腦的地步。
明明紙人已經給出了確定的結論，在這片村落中，只可能有藍白色的火焰出現。可壁畫上所繪製出的也必然是存在過的情況，負責繪製的人沒必要，也不可能在神社的房舍中以壁畫作假。
那唯一剩下的解釋就是，有什麼原因導致了火焰改變。
「吱呀」一聲，木板發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將淺川明輝從思考的狀態中嚇了出來。
他眼看著自己附近的一塊木板被緩緩抬了起來，一隻手臂從中伸出，按在了附近的木板上。
不過要真說是手臂也十分牽強，只能說從外形看來，勉強說得上相像。
眼看對方就要從其中鑽出，淺川明輝迅速熄掉了手中的青白火焰，躲在一側的陰影中觀察著對方的動作。
一道看上去矮小，但顯得很是壯實的身影從木板下蹦了出來。它甩了甩雙臂，小心翼翼地將木板蓋了上去。
不知道為什麼，淺川明輝突然想到了進門前聽到的風聲。現在想想，很有可能是風順著木板縫隙吹進去時發出地聲音。
那道身影已經合上了木板，它拍了拍手，卻並沒有立即離開。
像是發現了什麼一般，它以極慢的速度環視了屋內一圈。首先是剛剛淺川明輝無意間合上的大門，再是一旁黑漆漆的窗框，再到實際上什麼都看不到壁畫。
淺川明輝分明感覺它的視線在自己身上停下了好一會兒，黑暗中，它黃綠色的眼睛散發著幽幽的光芒。
淺川明輝的心跳越來越快，他甚至感覺到，自己的心就要蹦出胸膛。
「這是天邪鬼，主人。」紙人早在手臂出現時就已經躲入了淺川明輝的身體中。
它深知自身散發出的淡淡白光會在黑暗中引出數不清的麻煩，索性先暫時藏起來。借著式神特殊的感知能力，以及黑暗中儘可能的觀察，紙人得出了這個結論。
「天邪鬼？」淺川明輝照例在心中詢問自家式神。
「是的，傳聞中彌生時代就出現的妖怪。雖然說論打架能力它沒有一本多陀羅那麼強，但姦猾狡詐的手段比這些憨大個強了不知道多少。據說天邪鬼平時很少自己動手，最喜歡挑撥人類動手，甚至吞食掉人類之後偽裝成那個人的樣子去作惡。」紙人一口氣將自己知道的東西告訴了淺川明輝。
天邪鬼終於結束了對房舍內的檢查，推開門朝著屋外走去。
「一本就在外面，得提醒它注意一下！」聽紙人提及一本多陀羅，淺川明輝心中暗道不好。他回過神來，立即溝通了一本多陀羅。
「主人？找到大傢伙了嗎？」一本多陀羅的念頭中包含著著強烈的期待之情。
「沒有，你注意點，屋裡馬上就要出來一個怪物，說不定會跟你碰上。不過它也有可能先躲起來，觀察你一會兒再出現。」簡單分析了一下天邪鬼的行動規律，淺川明輝提醒道。
「如果它過來盤問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你就實話實說是來找大傢伙的，而且還受到了不知道什麼東西的吸引。記住，千萬不要打架，這裡可能有很多強大的妖怪，如果吸引了它們，那可不是你能對付的！」
「那主人你能對付他們嗎？」一本多陀羅追問了一句。
「我也暫時不行。」淺川明輝被這句反問噎住了，順了口氣才回道，「你自己小心，我可能要過一會兒才能回來！」
「哦！」一本多陀羅答應下來。
房舍的大門此時已經關上了，既然天邪鬼已經到了屋外，淺川明輝自然沒有理由不一探究竟。
他趴在木板的側邊仔細傾聽了一陣，沒有聽到地下傳來的活動聲音。
鬆了口氣，淺川明輝小心地抬起木板，重新召喚出火焰。
一架木梯正倚靠著邊壁，所幸木梯並不長，看起來只要少量的攀爬就能到底。
紙人從他的身體中鑽出，當先飛到了這看起來黝黑的洞口中。
「看起來問題不大，主人。前面是一條很長的通道，而且四周和頂上都是石頭，就是不知道通往哪裡。」
淺川明輝沉吟了一聲，順著梯子爬了下來，小心踩在了石質的地面上。
並沒有他想象的機關出現，唯一令他有些好奇的就是石壁上一個個鑲嵌著的銅質框架。這些架子看起來像是為了安放火把設置，只不過現在留存下來的只有根根漆黑而顯得冰冷的木棍。
甬道看起來被修葺的很是平整，至少視線所及的範圍之內看不到突兀的地方。至於石壁上為了火把而設置的銅質框架，也清晰地說明這裡曾經有人頻繁地活動。
「小紙，現在什麼時候了？」淺川明輝無聲地詢問。
「我們在前來這裡的路上花費的時間很多，距離日出……應該已經不遠了。」紙人盤算了一下，回答道。
「馬上就要日出了嗎？」聽到式神的回答，淺川明輝精神一振。
白日間這片村落廢墟的景象他遠遠見到過，壁畫也很明確地告訴了他白日間可能碰到的危險會小很多。
那隻要卡著日出的點進行探索，實在不行時儘可能拖時間等待日出就行。
想到這裡，淺川明輝覺得放心了很多。
「主人，確實有妖怪往這裡來了！」一本多陀羅突然傳念道。
「就按照剛才教你的應對，實話實說就好。」
過了一小會兒，一本多陀羅才給出回應：「主人，它和我簡單說了兩句話之後就走了，是朝著我們過來時的方向去的。」
「不用去管它，你就繼續呆在原地就好。除了會接觸到妖怪以外，神社還算是個比較安全的地方。」
囑咐完一本多陀羅之後，淺川明輝和紙人一起沿著甬道前進。
從左右兩側的方向上來說，甬道整體上是直直向前。但如果從上下來考慮，那甬道就呈現出微微下沉的趨勢。
唯獨甬道內部空間被拓開得足夠大，絲毫不給人帶來擁擠的感覺。而淺川明輝每次經過銅質框架，都會試圖用火焰點燃上方被固定住的火把。
儘管大多數都未成功，但仍舊有少數火把被點燃，在甬道中被用作了記錄行程的道標。
「主人，等一下，前面有些不同了！」紙人突然停止前進，擋在了淺川明輝的身前。
「怎麼了？」淺川明輝有些不明所以。
「前面的靈氣濃度比我們剛才經過的地方要高好幾倍，說不定是有什麼特殊的東西……」紙人回答道。
淺川明輝停下了腳步，靜靜聆聽前方傳來的聲音。
一人一式神身處甬道中，距離上次點燃的火把已經有了一段距離，眼下他和紙人所處的位置早就重歸黑暗。
有火焰燃燒的聲音傳了過來。
對此已經有些習以為常的淺川明輝忽然察覺到了不對勁——火焰燃燒的聲音從前方傳來，可自己身後燃著的火把已經相距很遠。
將手中的火焰散去，淺川明輝輕手輕腳地摸索著石壁前進，生怕自己弄出了什麼響聲。
甬道終於出現了變化，淺川明輝明顯感覺到自己前進的方向發生了偏轉，而前方久違地出現了一絲光亮。
淺川明輝靠近了一些，才發現在他眼前的是一道並未關死的石門。而他見到的光亮，正是從未關閉的縫隙中穿透而出。
有些奇怪的聲音也同時透過縫隙傳了過來。
聽上去像是輕微的咕噥聲，只是之前被火焰燃燒的聲音掩蓋住了，淺川明輝並沒有注意到。
淺川明輝慢慢靠近了縫隙，深吸一口氣向縫隙中看去。
他看到了一團巨大的幽藍色火焰，以及姿勢各異盤踞在火焰周圍的妖怪們。
而咕噥聲，正是其中某些妖怪不經意間發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