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急墜
雖然緊張了片刻，但這位處於迷魂狀態的遊客接下來的動作還是讓淺川明輝鬆了口氣。
他在打量了片刻淺川明輝之後，又重新朝向前方，慢慢挪動起來，看起來對於淺川明輝並不在意。
或者說，驅使他身體的那股力量並沒有對此作出反應。
淺川明輝身後，齋藤詩織與淺川里奈自然有樣學樣，跟了上來。
超越了十數道身影，來到迷魂人群的中斷時，淺川明輝也終於能夠看到緩坡之上是什麼景象——前方就是懸崖，看上去深不見底，最前方的身影眼看已經要跳下去。
迷魂源頭毫無線索，淺川明輝也記得白狐提醒他時說過的話，可一樁慘劇就要釀成。
「里奈桑，搖響神樂鈴，我們嘗試著刺激一下這些人。」淺川明輝咬牙決定道。
所謂驚醒這些人，實際上是以神樂鈴的響動刺激驅使這些人的力量，讓對方不得不對自己等人做出反應。
而事情的發展果然如他所料，片刻之間，人群停下了前進的動作，只在原地保持站立的姿態，時不時因為平衡問題而晃蕩幾下。
淺川明輝分明感知到一股股微小的力量從這些人身體中抽出，匯合進某些莫名的地方，不知所蹤。
一股氣流突然從后衝擊到淺川明輝的後背，推著他向前而去。而距離懸崖不過十幾米的距離，轉瞬間就只剩下了一半。
淺川明輝嘗試著活動身體，盡最大的努力讓自己失去平衡，向右滾去。
氣流似乎瞬間變寬了不少，從原本只是推動後背，變成了推動他整個身體的背面。雖然位處緩坡之上，但淺川明輝前進的速度卻越來越快。過程中，不斷加快的速度讓他免不了與幾道停滯的身影產生碰撞。
這些身影瞬間後仰摔倒，滾下緩坡不提，淺川明輝只來得及蜷曲雙臂與腿部，用以遮擋胸腹，幾秒之前，他的手臂與腿腳上就多出了幾道深深的淤青。
淺川里奈和齋藤詩織遭遇了同樣的氣流，只是她們原本就落後於淺川明輝，現在自然也在他身後。
淺川明輝儘力睜大雙眼，選定了懸崖邊沿作為目標，在心中默念出關於「土」的咒文。
一道高度不過半米的矮牆在懸崖邊沿瞬間形成，遮擋住了淺川明輝的去路。
「齋藤！里奈桑！和我一樣倒在地上！快！」只來得及喊出這句話，淺川明輝就與身前的這道矮牆發生了劇烈的碰撞。
他的身前泛起了一道白光，劇痛從護在他身前的雙臂與腿部傳來，刺激著他因撞擊而有些暈眩的大腦保持清醒。
然而，儘管因為紙人的幫助，初次撞擊沒能讓他陷入昏迷，身後接踵而來的淺川里奈和齋藤詩織卻毫無辦法地讓他充當了肉盾，接連撞擊上來。
連續三次撞擊之下，淺川明輝終於失去了意識。
淺川里奈雖然並未失去意識，卻也因為身體的痛感難以起身。只有齋藤詩織因為從小至大不停歇的身體訓練強撐下來，拄著武士刀勉強站立起來。
「這道土牆是？」淺川里奈看著眼前的救命土牆，艱難問道。
沒人能夠回答她，齋藤詩織只是嘗試著拉起淺川里奈，再儘可能讓淺川明輝清醒過來。
「喀吱。」
「什麼聲音？」齋藤詩織猛然回頭，卻並未發現身後有什麼可疑的動靜。
「喀吱。」同樣的聲音再次傳來，吸引著她朝源頭看去——身前不遠處的土層正在產生龜裂。
而再想到三人所處的地方是懸崖，齋藤詩織再是冷靜也不由得急了起來。
淺川里奈短暫失去行動能力，淺川明輝失去意識，她難以將兩人同時拉出將要崩裂的土塊範圍。
「喀吱。喀吱。」土層崩裂的聲音頻率越來越快，像是正在進行的倒數計時。
「齋藤桑，你先……離開這裡，不要白費力氣在這裡了。」淺川里奈邊喘氣邊勉力邊說道。
齋藤詩織咬了咬牙，仍舊儘力想將淺川里奈拖起來。
土層崩裂的聲音變得此起彼伏起來，彷彿奏響了前往未知之地的樂章。
齋藤詩織眼前的視角突然產生了變化，眼前停滯的人影似乎變高了一些。
不對，不是他們變高了，而是自己下沉了！
她突然意識到自己的錯誤。
土層已經裂開近半。
齋藤詩織拉著淺川里奈的手，儘力向反方向拉去。才堪堪觸及到了龜裂土層的另一部分，齋藤詩織身下的倚靠陡然消失了。
淺川明輝隨著掉落的石塊，昏沉地向著下方深不見底的黑暗落去。一道白光追隨著他的身影，同樣向下而去。
而齋藤詩織只是勉強扒住邊沿，另一隻手則儘可能緊抓著淺川里奈。
手中的摩擦逐漸變小，她的手隨著事件推移再難握住淺川里奈的右手。
一道氣流再次吹來，吹動了她本就不穩的左手。
兩人同時向下落去，伴隨著她們的，還有齋藤詩織的武士刀，淺川里奈的背包，以及少量同時崩下的石塊。
……
「明輝君，不用擔心，不管什麼時候，我都會在你身邊的！」
在黑暗中，淺川明輝突然聽到一句嗓音稚嫩的話語。
「這是誰？」在黑暗中幾番掙扎，淺川明輝仍舊沒有找到方向。
「怎麼這樣！不是說好要叫上我的嘛！為什麼把我一個人扔下了！」仍舊是同一個嗓音，卻說出了不同的話語。
「是誰？誰在跟我說話？」淺川明輝想要發問，卻不能出聲。
「明輝君！明輝君！能聽到我說話嗎？」耳邊傳來的聲音逐漸清晰起來，淺川明輝感受到有人在輕輕搖晃著自己的身體。
「太好了，淺川哥哥有動靜了！」齋藤詩織的聲音響了起來。
「我想起來了，剛剛我從懸崖上落了下來……不知道現在在哪裡。」淺川明輝在心中念叨著，勉強睜開了眼。
「明輝君，感覺怎麼樣？」淺川里奈臉龐正在他的正上方，只是白皙的皮膚上沾滿了塵土。
同樣附著了塵土的黑髮垂落而下，遮掩了她小部分臉頰，只剩下一雙帶著焦急之色的眼眸，小巧挺拔的鼻子，以及緊緊抿住，卻有些失去血色的雙唇。
我在哪裡見過她嗎？為什麼這雙眼睛感覺那麼熟悉？
曾有過的疑問瞬間閃過，擠佔了淺川明輝的部分思維。
「我沒什麼問題，里奈桑。咳咳……」淺川明輝咳嗽了兩聲，動了動手腳，「只是比較痛，還是能夠活動的。扶我坐起來吧，這樣一直躺著也不是事」
在一旁警戒著的齋藤詩織聞言，走了過來，嘗試著將淺川明輝扶了起來。
然而，剛一動彈，淺川明輝就感覺到身下的觸感似乎不太對勁。
稍稍側頭之後，他才發現自己枕著的位置有些微妙地高於旁邊的地面。
自己這是無意間享受膝枕了嗎？
雖然有些遺憾眼下不是安逸時光，但周圍環境與痛覺沒有給淺川明輝任何遺憾的機會。
「對不起，明輝君，帶你到日比谷公園來，還害你被卷進了這件事……」看著淺川明輝被扶著坐起，淺川里奈鬆了口氣，又趕忙道歉。
「是我自己選擇跟來的，里奈桑哪有什麼錯處。先不說我有幸在十幾年的單身生涯中……咳咳……享受了唯一一次膝枕，如果里奈桑在這裡遭遇……遭遇什麼大麻煩而我不在，那以後的時光我可要後悔死了。」淺川明輝一邊咳嗽，一邊勉強露出笑容。
「淺川哥哥，我之前怎麼不知道你是這樣的人。」齋藤詩織在一旁看了半天，憋出了一句話。
「現在這個情況，插科打諢……咳咳……總比保持嚴肅要好吧。」淺川明輝搖了搖頭。
「齋藤桑不用去苛責明輝君，他也是為了活躍氣氛。」淺川里奈幫著解釋了一句，面帶愁容地問道，「我們從懸崖上掉下來之後才剛剛醒來沒多久，根本不知道這裡是哪兒。」
淺川明輝抬起頭來，向上方看了看。
他的后側是一座山嶽，正符合之前懸崖的地形，至於紅月，仍舊懸挂在夜空中不知疲倦。
「往前走吧，還是只能往前走。」淺川明輝苦笑了一聲，「只能找到造出這個環境的元兇，我們才可能能回到公園。」
齋藤詩織沒有說話，點頭應下了淺川明輝的提議。自從遇見淺川明輝之後，女孩就少有反駁他的時候，只是默默聽從。
而淺川里奈，自淺川明輝剛進入這裡提出一件開始，就不自覺地跟隨他的建議，甚至是指令。儘管有所自覺，但淺川明輝的決斷到現在並沒有出錯，從懸崖上掉下也並不是他的問題。
除此之外，還有一種莫名而來的信任感，似乎對方就是能處理好這些事情，讓自己一行人回到公園中。
對此，淺川明輝自然不知曉，他只是在齋藤詩織的攙扶下，克服身上的痛楚站了起來。
看著齋藤詩織手中的武士刀，淺川里奈突然想起了什麼，翻找起自己的隨身背包。
拉開拉鏈，她的臉色不由得難看起來。
「怎麼了，里奈桑？」注意到這點的淺川明輝問道。
「大部分靈具都損壞了……只有短劍還算完好。」淺川里奈低聲答道，「御幣、神樂鈴、鉾先鈴、榊都不能使用了。我身為巫女的能力受到了極大的削弱，只能通過短劍有限施為了。」
「這是什麼意思？」淺川明輝對此有些迷糊。
「不管是神官還是巫女，就算具有靈力，都需要一個渠道將靈力有效發揮出去。」看著淺川明輝的神色，女孩解釋道，「靈具就是我們最常用的渠道，短劍雖然能用來戰鬥，但是能發揮的用處很有限。」
「嗯……」淺川明輝沉吟片刻，「我明白了。」
他想起了之前在港區時，兩人破除法陣的經過。淺川里奈眼下雖然有一定的殺傷力，卻不再具備輔助他施為的能力。
「對了，明輝君，還有一件事。」淺川里奈從背包中取出短劍，將背包放在了原地，「剛剛我們在懸崖上時，那堵土牆是怎麼回事？」
「我……是我弄出來的。」淺川明輝坦誠道，「處於一些意外，我獲得了簡單操控部分『元素』的能力。」
「元素？」淺川里奈反問道。
「里奈桑聽說過五行嗎？」
「是中原那裡的說法嗎？金、木、水、火、土？」女孩追問道。
「是不是中原來的我倒不清楚，但確實是這五種『元素』。」
「明輝君這個能力幾乎就在懸崖邊上救下我們了，用處不小呢。」淺川里奈思考片刻總結道，並沒有糾結於這個點不放。
一個原因自然是淺川明輝用他的能力嘗試拯救三人，並沒有任何惡意。另一個原因則是這和神宮所說的，陰陽師們的標誌性能力有不小的出入，所以也沒什麼可懷疑的。
對於女孩沒有死抓這件事情，淺川明輝無疑鬆了一口氣。他嘗試邁了兩步，發現除了因為痛感速度比較慢之外，並沒有什麼大礙。
「那好，我們現在就往前探索，看看有沒有什麼不尋常的地方。」淺川明輝道，「里奈桑，我的能力雖然看起來種類很多，但是並沒有一擊致命的能力，如果遇到敵人，你的那一份力是十分必要的。」
趁著淺川里奈稍作整理的時間，淺川明輝呼喚起紙人：「小紙，剛剛我掉下來的時候，是你幫我緩衝了一下嗎？」
「是的，主人，你現在的身體也只是受到衝擊過後的痛感比較大，一段時間過後就沒什麼影響了。」
「好。你就待在我身體里不要出來，注意警戒四周。如果遇到我們幾個人沒法對付的情況，就直接現身，不要猶豫。」
「明白了。」
向紙人交待完，淺川明輝叫上兩位女孩，向前方不成道路的土地走去。
按照他對四周環境的觀察，以及天上的紅月，有一個十分合理的論斷是他能夠得出的：這片地方和夢境有不小的關係。
那麼，只要找到那處「關隘」，自然能解決眼下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