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聚落
儘管有紅月照耀，前方道路上也只是影影綽綽，勉強能讓三人看清道路。
而既然說明了自己能夠使用特殊能力這件事，淺川明輝也沒有避諱，稍微休息之後就在手心中燃起了火焰，吸引了淺川里奈好奇的目光。
不過，淺川明輝眼下的注意力卻回到了手中的火焰上。
原因無他，在之前那座廢棄村落時，晚間的火焰呈幽藍色。而眼下他手中燃起的火焰，呈現出明黃的色澤，與之前的村落有了極大的不同。
當然，如果他判斷失誤，這樣的不同只是由於之前村落廢墟中那團幽火帶來，也不是不可能。
保持著一個隨時能夠對四周作出反應的速度，三人行走了十多分鐘，在前方看到了成規模的陰影。
看樣子，極可能和之前那次相同，是個曾經存在過的聚落。
但接下來淺川明輝見到的畫面，卻讓他起了疑慮——眼前的陰影中出現了幾點火光，明顯是有什麼東西在活動的跡象。
考慮到之前天邪鬼在碰見火焰時的反應，這些火光大概率是人類手持火把發出的光亮。
「更何況，眼前的『夢境』不一定只是夢境……」白狐曾經說過的話被他回憶起來，而當前的境況，讓他不得不對這句話多些思考。
前方的火光閃動了幾下，似乎改了個方向，朝著淺川明輝靠了過來。
不用淺川明輝說話，注意到變化的齋藤詩織已經抽出刀刃，預先做好了準備。
而他另一側的淺川里奈，儘管手中只有一把短劍，還是隱約走到了淺川明輝的側翼靠前位置，以為輔翼。
至於淺川明輝本身，還是和之前遭遇天邪鬼時的想法一樣，亮出火焰示人。
但現在的舉動卻多了一層含義——就算再不甚明亮的火光之下，活動的生物天然會對彼此多出一分信任。
前方的火光愈發靠近三人，而淺川明輝乾脆就在身前招出了兩道矮小的土牆以作遮掩。
暗夜中的輪廓漸漸清晰，照出了三個手持火把之人。
為首的男子看上去年紀大些，大約是三十大幾的樣子，顯然是三人中領頭的人。不過這位男子雖然面色驚訝，卻並沒有什麼慌亂的神情顯現，顯然是多經訓練，在異常情況下能夠保持鎮定。
剩下的一男一女則是二十齣頭，雖然持著火把分左右站在為首男子身後，臉上稍有驚惶的神情卻難以掩飾。
而距離靠近之後，看到了遮掩在淺川明輝三人面前，明顯不是自然形成的土牆，為首的男子面色明顯也嚴肅了一些。
「閣下是什麼人，為什麼來到這裡？」他大聲喝問道，顯得中氣十足。
「我們無意間誤入這裡，現在只是為了弄清周圍的情形，絕沒有任何與各位為敵的想法！」淺川明輝勉強聽明白這位男子的話語之後，同樣大聲回道。
「明輝君，他的口音……不像是關東地區的口音。」淺川里奈皺眉提醒了一句。
「不止不是關東地區，他的遣詞造句更偏向百十年前的語言！」淺川明輝面色不變地回答道。
他回想起了在廢棄村落前看到的「江戶」兩字，突然對眼前這三人的來歷有了些猜測。
簡單來說，這些人說話的方式口音，像是來自江戶與明治交界時期。
「雖然閣下手持……手持火焰，但我也不能因為這麼一句話信任你們！」中年男子看到淺川明輝手上漂浮著的火焰，不由一滯，「這片地方有妖怪生存，還請幾位諒解！」
「我們能理解，那請您給出一個能夠讓我們被相信的方式可以嗎？」淺川明輝回道。
剛剛說出這句話之後，他就想到了些什麼，突然看向了淺川里奈，讓女孩不由得愣了一愣。
片刻之後，女孩就理解了他的想法——神官、巫女都是妖怪無法冒充的，他們的能力天然與妖怪相衝突。
想明白了這點，淺川里奈毫不猶豫地舉高了手中的短劍，引得身前的三人如臨大敵。
不過，隨著她催動靈力，短劍之上泛出了淡淡的金色光澤，讓眼前三人的臉色迅速緩和，卻又複雜起來。
為首的青年男子表現尤甚。
「這位……是巫女嗎？」他猶豫了片刻后，問道。
「是的，她眼下隸屬明治神宮，絕對不可能與妖怪有關。」淺川明輝答道。
「我明白，明治神宮自然不可能與妖怪有關……」男子點了點頭，話語中的猶豫又重了幾分。
停頓了好一會兒，似乎是經過一番思考之後，他才重新開口：「這位巫女閣下我能夠信任，但是閣下以及另外一位……女武士？我暫時不能夠信任，如果你們放下武器，我可以帶領你們去聚落中，讓主事的人來判斷。」
他盯著齋藤詩織看了好一會兒，似乎在猶豫怎麼稱呼這位持刀警戒的女孩合適。
「我並沒有問題，我隨身也並沒有攜帶武器，還請閣下放心。」淺川明輝當即答道。
當下的當務之急，是從其他人那裡得知周圍的消息，以三人的能力，如果前往聚落的過程中發現不對，還是能夠先行脫逃的。
齋藤詩織聞言，毫不猶豫地收刀入鞘，挺立原地，來回觀察著眼前的三人。
見到淺川明輝的舉動，中年男子也沒有再做拖延，當即讓身後的兩個年輕人走到齋藤詩織與淺川明輝身後，隱隱帶有押解的意思。
至於他自己，則請淺川里奈來到他的身側，與他同行。
淺川里奈微微側頭，看了一眼淺川明輝。
淺川明輝同樣幅度很小的點了點頭，示意她不用擔心，先跟上這位男子。
僅僅是片刻的交談與停頓之後，淺川明輝就重新上路，只是隊伍中多了三人。
淺川里奈倒是時不時能提出一個小問題，等待中年男子的回答。而淺川明輝與齋藤詩織，就只能十分自覺地看著前方的道路，保持勻速前進。
二人明顯感覺到，身後負責監視的兩名年輕人一直將目光放在他們什麼，沒有半點放鬆。
……
路途還算順利，在淺川明輝的感覺下，不過十多分鐘的樣子，他們就來到了中年男子所說的「聚落」。
面前的建築物像是以磚石、木材加固而成的土圍。外側圍牆大多數以磚石覆蓋，但更高處的地方時不時會有一塊磚石空缺，露出黑黝黝的孔洞。
圍牆之外，有著兩排木質拒馬。不過根據淺川明輝判斷，雖然這些拒馬擺放規整，但明顯製造出來的時日已久，木頭上有著不少腐爛鬆動的痕迹。
「我們帶回來三個自稱是誤入這裡的人，其中有一個是真正的巫女！請各位守衛立刻派人向大人請示，應該怎麼處置這三人！」中年男子站在左右兩側的拒馬之間，揮動了一下手中的火把，大聲喊道。
「有什麼其它情況嗎？」土圍上同樣傳回來大喊聲。
「暫時沒有！我們剛出來巡視沒多久，就碰到這三個人了！」男子回應道。
似乎是守衛們在商量怎麼處理這件事，土圍上安靜了片刻，才再度傳來讓男子暫時在原地等待的命令。
中年男子對此似乎並沒有什麼意外，只是背過身來，持著火把看向淺川明輝和齋藤詩織。
「如果我的猜想沒錯，這位巫女的存在應該能讓你們幾位進入聚落，不過還請三位注意自己的行為，如果有危害聚落的傾向，守衛們可不會手軟。」男子好心提醒道。
「我明白了，感謝您的提醒。」淺川明輝點頭致謝，同樣耐心等待起來。
再次等待了十幾分鐘之後，土圍的大門向後緩緩打開了，兩排手持火把的守衛分列左右，身邊攜帶則攜帶著趁手的兵器，顯然是嚴陣以待的樣子。
一名面色嚴肅的男子來到了大門，他的身後，跟隨著兩名衛士模樣的人。
「歡迎三位，尤其是這位巫女閣下，距離上次看見神宮來人，實在是太久遠了。希望三位能夠對我這位屬下產生疑慮的事情稍加理解，多多包涵。」來人伊始便對淺川明輝三人致歉，態度也讓人十分舒服。
「這位……」淺川里奈想了半天，楞是沒想出應該怎麼稱呼對方來。
「在下枚田勝騎，暫時是這片聚落的管理者，巫女閣下稱呼我的姓氏就好。」枚田勝騎注意到女孩的猶豫，立刻提醒道。
「枚田閣下，就像你這位屬下所說，我並非神宮因為公事派來，只是由於一些意外誤入這裡。」
「誤入……」枚田勝騎沉吟了一小會兒，「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巫女閣下指的應該是『迷途』這個現象吧？」
「迷途？」
「雖然數量極少，但是之前幾十年裡，還是偶爾有一兩個不小心誤入這裡的人。據他們說，他們應該是進行正常的日常活動時失去了意識，等到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到了這裡。」枚田勝騎解釋道。
「但是就算是寥寥無幾的這幾個人，在聚落里停留一段時間過後，就會在所有人都注意不到的情況下跑出聚落，從此消失無蹤。」
「所有人都注意不到的情況下？」淺川明輝下意識問了出來，「聚落在第二次碰見類似的情況時，沒有派遣守衛進行看守或者保護嗎？」
「我們試過。」雖然詫異於淺川明輝的插話，枚田勝騎還是詳盡地回答了他的問題，「不論派駐多少人，使用什麼樣的手段，他們總會在不知不覺中消失。」
「巫女大人，這兩位是？」回答完，枚田勝騎順勢問到了一側的兩人。
「實在疏忽，都忘記了介紹。」淺川里奈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我的姓氏是淺川，名里奈。」
「淺川明輝，因為個人遭遇有了特殊能力，和我一起應對可能出現的問題。」淺川里奈指了指她身後的淺川明輝。
「另外一位是齋藤詩織，鎌倉武士家族的後裔。」
聽到齋藤詩織是武士家族的人時，枚田勝騎的眼中掠過一絲驚喜之色。
「原來是齋藤家族的後裔，我一時倒沒有思考到這一點。」枚田勝騎語氣中似乎有些急切，「鎌倉的情況現在怎麼樣了？」
「鎌倉那裡各個家族的壓力比前些年要大了一些，但勉強還能撐住。」齋藤詩織簡短道，「倒是枚田閣下，為什麼會問出這樣的問題？」
枚田勝騎看了看前方的黑暗，並未正面回答：「我們先進聚落，等坐定之後我再向各位解釋。」
三人自然沒有意見，而齋藤詩織交出的武士刀也在枚田勝騎的示意下被送還到了她的手中。
「巫女閣下，這位淺川明輝和您是親屬嗎？神宮應該很少會帶著非神職人員共同行動。」枚田勝騎一邊向聚落內而去，一邊問道。
「並不是，明輝君是被動捲入這些事情，他之前跟我並不相識。」
……
很快，眾人就來到了枚田勝騎位於聚落內的私宅之中。
不過說是私宅，房屋內部的裝飾倒是十分簡樸，可以說和整個聚落的風格十分相合——淺川明輝一路走來，在這裡看到的建築都與在京都看到的古建築有些相似。
儘管有地域不同導致的風格差異，但很明顯是同一個時代的東西。
這樣的景象讓淺川明輝對聚落的疑惑更深，探究心理也隨之加強了很多。
這個外部環境與夢境十分相似，又與廢棄村落有著同樣年代感的地方，到底是如何出現在這裡的？
為什麼他在日比谷公園中不過迷失片刻，就通過摔下懸崖來到了這裡？
懷揣著這些問題，一行三人在枚田勝騎的指引下來到了茶室。
只是眼下這裡並未提供茶水，而是只給三人端上了幾杯溫水。
看著三位客人喝下溫水，枚田勝騎終於開口道：「上次神宮派遣神官來這裡，已經是十幾年前的事情了。那時我還是個年輕人，和剛才極為看到的守衛們一樣，在道路旁邊持著火把迎接神官。」
「幾位能夠告訴我，現在究竟是什麼時候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