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奔喪
當天已經沒有火車了，我直接去了客運站，晚上還有一輛回老家的長途汽車，第二天一早可以到家。
我給老公打了電話，他和姑姑還有孩子準備坐火車回去，得第二天下午到家，我先走了，一個人。
一路上，滿腦袋都是自己同媽媽相處時的點點滴滴。
我責備著自己，這次回去我跟回去多好，還應該在領著媽媽多玩幾個地方，上什麼班啊，怎麼就沒有多請幾天假，我不是個好女兒。
作為媽媽的小棉襖，怎麼想起來的都是如何氣媽媽，把媽媽惹哭的事情啊，還有各種的不耐煩，與媽媽頂嘴，說著氣人的話的事情。
一路上我默默流著淚，想得全是對媽媽做的讓人後悔的事情，全是想要對媽媽說得話而沒機會說出來的話，在自責和反省中，我看著手錶計算著離家，離媽媽還有多遠？還有多久‥‥‥
回到老家，下了長途汽車，我立馬打車到了山上，也就是我們那個城市唯一的殯儀館。
看到媽媽的那一瞬間，我徹底的崩潰了，在媽媽的棺木前，嚎啕大哭了起來。
哥哥緊緊地抱著我，輕拍著我的後背，也是帶著哭腔勸慰著我，我卻根本停不下來。
媽媽一輩子也沒享到什麼福，兒女們好不容易都有了自己的家庭，讓媽媽感到放心，正是可以過過自己生活的時候，卻迎來了病痛的折磨。
本來我們正一點點變得更好，剛剛有了一些能力可以讓她享受一點的時候，她卻撒手人寰了。
本來我們剛剛能深刻地體會到媽媽的不易，媽媽的偉大的時候，也正想著要怎麼樣好好孝順媽媽，讓她天天開心的時候，他卻不給我們時間了‥‥‥
哥哥不停地勸著我，「你控制一下你自己，一會兒爸爸就過來了，你可不能這麼哭了，惹了老爸更傷心了。」
一句話，惹得我更難受了，是啊，還有爸爸呢，好不容易老兩口把孫子哄到了上幼兒園了，還計劃著一年去兩三個地方旅遊呢，沒伴了，去早市只能一個人了，鍛煉也只有一個人了，連看電視都是孤孤單單的了，唉‥‥‥
爸爸早早就過來了，還帶著幾份早餐，我強忍著眼淚卻沒什麼效果，濃重的鼻音和紅腫的眼睛都顯示著我的脆弱和無助。
爸爸反過來勸我，「沒事啊，姑娘，你媽沒遭著罪，從北京回來就一直誇你們兩口子，領她去了那麼多地方去玩，還說此生無憾了呢。」
我的自責有潮水般涌了出來，才玩了幾個地方啊，還有那麼多那麼多的景點沒去過呢，媽媽身體固然是一部分原因，我因為上班沒時間也是一部分原因啊，我真是後悔了，子欲養而親不待，子欲養而親不待啊‥‥‥
這句話就像魔咒般一直在我腦海里飄過。我的幾個閨蜜聽到了消息，都到山上來陪了我好久，家裡一般都要停靈一段時間，而且在火化前要有家屬在旁一直守著。
所以我的朋友們在山上陪我呆到半夜，才回去了，家裡講究這些，要人多些來送，充人氣。
三天後的追悼會，不僅我的閨蜜們，還有在老家的高中同學，聽到信兒都趕來了，陪著我送媽媽最後一程。
爸爸的同事，媽媽的同事，老鄰居們，我們兄妹三個的親戚、朋友、同事等等，一般關係好的，或者有禮上走動的人，都會來參加追悼會。
哥哥和哥哥的朋友們張羅葬禮中的一切，安排著葬禮過後的飯店，一切都有著整套的流程和方式，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哥哥和他哥們們在運作，我只管聽從指揮，讓幹嘛就幹嘛。
閨蜜們也給我說了家裡葬禮的一些風俗習慣，有她們在，我漸漸放下心中的執念，不再想著不開心的事情，聊著一些別後的話題。
追悼會後，媽媽就要給拉走了，我終於意識到再也看不到媽媽了，眼淚是不受控制地流淌著，掙脫著拉著我的人，撲向那個被人拉走的棺木。
那個給我生命，養我長大，有事沒事都在我耳邊說什麼的媽媽真的要走了，再也看不見了，看不見了，我由寶變成草了，我已經完全控制不住自己了，掙脫著朋友們的束縛‥‥‥
有人曾問過我，你是無神論者嗎？我說是，作為受黨的這麼多年教育的新時代的女性，我是無神論者。
但是如果你問我相信命運嗎？我又說，信，我信命，相信命中注定，雖然這是矛盾的，既然無神論，那麼又是誰掌控編排著人的命運呢？不是神嗎？我又說不清了。
是啊，我不信神卻信命，命中注定我沒有見到媽媽的最後一面，命中注定我年紀輕輕就沒有了媽，看看我的同齡人，大家都是父母雙全，這就是命啊。
怨不得別人，怨不得老天爺，一切都是註定好多，命運車輪碾壓著歷史不停地向前，不為誰而停留，也不為誰而改變。
火化后的第二天一早，早早起來的我和哥哥發現爸爸不見了，我倆有些慌了，怕老頭想不開。
我喊起了先生想出去找爸爸，先生勸我說：「先冷靜下來，以前老爸不也去早市什麼的，別慌，在等等，如果一個小時后還不回來，咱們再去找。」
那是怎樣的一個小時啊，我差不多五分鐘看一次表，兒子頭一天睡的晚，一直沒醒。咔咔咔‥‥‥終於聽到了開門的聲音，我一下子竄到了門口。
看見爸爸拎著一堆東西在門口，我偷偷吁了一口氣，連忙接過了爸爸手裡的東西，「一大早，去早市了？」我問道。
「是啊，買了早點回來，有你愛吃的大碴子粥和酸菜餡包子。」
「怎麼沒叫我一塊去？」
「看你們睡的香，就沒捨得喊你。」
爸爸買回來的早點還真豐富，豆腐腦，豆漿，油條，包子，粥，鹹菜，餛飩，還有兩對枕巾。
我問爸爸，「早市還有賣枕巾的？」
「有啊，賣啥的都有，蔬菜，水果，衣服，鞋襪，鍋碗瓢盆什麼的都有，你媽早就和我說過，枕巾都舊了，下次老二回來得買新的換上，原來的太舊了，都滔了。」
爸爸說著拿出來了那兩對枕巾，我鼻子一酸，忙把眼淚瞪了回去，誇道，「不錯不錯，這個大花正好給芯然，他最喜歡看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