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心臟不會說謊（中）

  周老伯的雜碎面，自然是值得人去期待的。老人家話不多，只是偶爾會在難得有酒的時候高興的吹噓，說當年自己年輕時在炎國的廚師學院進修如何如何，後來在龍門最好的茶餐廳里當主廚又如何如何，每當這時，攤子的食客們都只是笑著聽老人家的醉話，卻沒人會煞風景的問出「既然你當年這麼風光，怎麼就淪落到在這貧民窟擺攤？」這種蠢話來。

  理由很簡單：周老伯是個感染者。而在居住在這即使是在龍門貧民窟也是最偏僻角落的居民們，又有哪個不是感染者呢？

  所以當周老伯看到不是感染者卻又總來光顧的瑪琳和牧時，露出了愉快的笑容。

  「周老伯，老樣子的雜碎面多加魚丸！」牧對著老人家揮著手喊著，「瑪琳你吃點什麼？」

  「嗯……我現在其實沒啥胃口，先來一杯凍檸茶吧。」

  周老伯點了點頭表示自己聽到了，隨後一巴掌拍在站在自己身邊的高大青年身上：「烏雞你做咩啊？還不快去把桌子擦了，然後把那個端上來。」

  「老伯你還準備了什麼特別的嗎？」

  「瑪琳啊，先別急著坐下。」周老伯倒是很嚴肅的樣子，「我聽說了，你今天進差館了？」

  「呃，這件事情比我想象中的傳播速度還要快一些？」瑪琳嘴角抽了一下。

  「廢話，貧民窟才多大。老頭子我冇老糊塗到連死人這麼大的事情都看不到。」周老伯露出了相當鄙視的眼神，「那群的差佬就只會找我們這群沒錢沒勢的窮人來頂包，啊！我不管你是怎麼出來的啊，先拿柚子葉好好洗洗手，去去晦氣，然後再來一份豬腳飯，老伯包你霉運遠離啦。」

  瑪琳看著烏雞端出來一盆很明顯是用來給自己洗手用的柚子葉水，表情逐漸抽搐成哭笑不得的模樣：「老伯……」

  「哎呀我知道你們這群後生仔不在乎這種事，聽老人家的，准沒錯啦。」周老伯倒是非常淡定的揮了揮手，打斷了瑪琳要說的話。

  算了，接受別人的好意也不是什麼壞事情。

  瑪琳嘆了口氣，乖乖的把手伸了進去，仔細的搓洗一番之後才在周老伯滿意的目光下接過烏雞遞過來的毛巾擦乾淨雙手。

  「無妄之災啊，死在你門口的那個人是誰啊。」

  「我這邊也沒什麼頭緒，警察局的人也不會在乎他的身份。」瑪琳嘆了口氣，從懷裡掏出那張照片，「老伯你見過這個人嗎？」

  烏雞接過那張照片，給正在料理的周老伯看了一眼，炎國老漢仔細看了一眼之後搖了搖頭：「這一片貧民窟的菲林人，只要我見過一面就不會忘記的，我可沒見過這種毛色的。老頭子的記憶力好的很，當年在茶餐廳里見過的人我都記得清清楚楚，他肯定是個外來戶。」

  「這樣……外來戶的話，根本就沒有線索可言啊。」瑪琳眉間微蹙，咬住了凍檸茶的吸管，「看來只能藉助於那幾個物流公司的情報網了嗎？」

  「要進行情報交易嗎？」坐在折凳上一副乖巧模樣的牧提問了。

  瑪琳乾笑著：「啊哈哈哈哈……大概要被宰一筆了，一想到這件事我就沒食慾啊……」

  「沒食慾也得吃啊，不吃飽飯怎麼有力氣工作。」

  牧吃面的樣子很香，很能引發食慾。周老伯曾經開玩笑說過如果牧在人多的時候來這裡吃面生意能好上一倍。瑪琳想，那大概不是玩笑，至少她現在只是看著牧吃東西，自己也有了食慾。

  她決定暫時把腦子放空，好好享受周老伯的美食。

  可惜，幾個不速之客並沒有讓她完整的吃完這一餐。

  「瑪琳·迪特里希？」一個男人生冷的聲音在瑪琳身後響起。

  瑪琳卻並沒有多少驚訝的表現，只是淡淡的點了點頭。

  「今天早上發生的事情，我們希望你不要繼續追查下去。」

  瑪琳帶著幾分諷刺笑了出來：「呵，沒想到我的名聲已經可以讓本應該站在幕後的人主動站出來警告了嗎？」

  「我們不能把風險押在一個擅長追蹤血液的薩卡茲血魔無法循跡而來這種可能性上。」男人的聲音沒有任何動搖。

  「嚯……那麼我可以理解為，你們可以把風險押在正面制服一個血魔這件事上嗎？就憑你們這三個人？感覺我被小看了啊……」

  「我覺得我們的談判還沒有破裂才對。」

  「說的是哦，我都還沒提我的條件呢。」瑪琳一敲手心，作恍然大悟狀，隨後她伸手入懷，拿出來一張照片，「我的條件很簡單，把照片上的小姑娘交給我，這樣我也算是完成了委託，你們也不用擔任何風險了，雙贏，不是很好么？」

  男人沉默，許久之後他回答：「我們可以接受。」

  「哦對了，你剛才稱呼我是擅長追蹤血液的血魔——這話沒錯，只不過我擅長的不只是追查血液這麼簡單的事情。比如說在你我現在相隔的距離上，你的身體狀況對我來說是非常清楚的，例如剛剛你看到照片的一瞬間，你的心臟跳動速度是普通人的1.4倍，而現在這個數字已經變成1.7倍了。你這個人會說謊，但是你的心臟是不會說謊的。」

  男人臉色一變，連忙掏出手槍剛要射擊的時候，被早已埋伏在他身後的烏雞一折凳拍倒在地上，剩下的兩個人還沒理解發生了什麼，就被牧和瑪琳二人簡單地制服了。

  在一旁冷眼目睹了這一切的周老伯神色平靜的說道：「我覺得光柚子葉洗手已經不夠了，回去之後瑪琳你還是用柚子葉好好洗個澡吧。」

  PM08:00

  通萊街房角酒吧

  作為龍門的繁華地帶之一，通萊街非常熱鬧，尤其是在夜晚剛剛開始的八點。在勸退了三個前來搭訕的輕浮男之後，瑪琳想了想，把原本掛在自己脖子上當吊墜的戒指戴在了左手無名指上

  ——總算清凈了許多。

  輕輕呷了一口杯中的的灰姑娘，百無聊賴的瑪琳終於等到了自己約的人。

  「你遲到了。」

  「抱歉抱歉，畢竟身為一個工薪族加班這種事很常見。」

  「嗯？真稀奇，我還以為企鵝物流那邊是沒有加班的呢。」瑪琳歪了歪頭，看了看身旁坐下的男人。

  「怎麼可能。」男人笑笑，「你喝什麼，我請。」

  「嚯，真大方，那就楊枝甘露吧。」

  男人頓了一下——瑪琳覺得那張隱藏在面具下的臉大概是驚訝的表情吧——他說：「今天居然不喝酒嗎？」

  「不喝了，晚上還有別的事情，喝酒誤事。」

  「隨你，老闆，楊枝甘露一份。」

  「你自己呢？」

  「我習慣談完正事再喝酒。」

  瑪琳點點頭，從懷裡掏出白天男人襲擊她時所攜帶的槍械：「能在龍門玩得起槍械的勢力不多，軍火商的那群人說沒見過這種改造過的版本……你看看有沒有頭緒吧。」

  男人接過手槍，仔細觀察了片刻，隨後打開隨身攜帶的筆記本電腦，在鍵盤上敲打了幾下之後又把電腦合了起來。

  「怎樣？」

  「你的運氣不錯。」他掏出筆，在一張餐巾紙上快速的寫下了些什麼，隨後將餐巾紙摺疊壓在桌上，「在這個地址你會找到答案的。」

  「就只有地址？」瑪琳挑挑眉。

  「怎麼，不夠嗎？」男人的聲音聽起來非常的淡定，順帶著連壓著餐巾紙的手都往後收了收，「那麼交易……」

  他豎起另一隻手，夾住了瑪琳丟過來的照片，聲音染上幾分笑意：「你還真是不吃虧。」

  「情報交易的基礎是等值交換，這是你和我說過的話，伊斯。」

  「情報的價值也要和情報需求度掛鉤這句話你怎麼就沒記住呢？」

  「我沒忘記，所以我今天的籌碼也是你們急需的。」瑪琳用手指輕輕敲了敲桌面，表達自己的不滿。

  「原來如此。」伊斯看了看照片，思索了片刻，似是在自己的記憶中尋找著什麼的樣子，「你和這個人是什麼關係？」

  「他是我的委託人……嘖，太甜了。」

  「你指什麼？」

  「別在意。」瑪琳回答，之後把勺子放下，「你的回答是什麼？」

  「沒記錯的話，今天上午剛剛死在你事務所門口的這個男人，是個感染者。」

  「提問，龍門一天要死多少人？」

  「……我沒在意過。」

  「那麼換個問題，龍門一天會死多少感染者？」

  「……你知道？」

  「不，我不知道。這兩個問題的答案我都不知道。」瑪琳搖頭，語氣平靜，「我只是想告訴你，一個普通人死在我面前和一個感染者死在我面前，對我來說沒有一丁點的區別，對大多數人來說也沒有什麼區別，就好像你不知道龍門一天要死多少普通人和感染者一樣。」

  「偷換概念的詭辯。」

  「那很重要？」

  「你說得對。」伊斯嘆氣，提筆又在餐巾紙上加了幾筆，「你拿著這些信息去找羅德島的話，他們會提供給你幫助的。」

  瑪琳點點頭，從兜里拿出一個信封遞了過去：「交易成立，這是你要的情報，沒什麼問題的話我先走了。」

  伊斯完成了正事之後似乎放鬆了許多：「不把這碗甜品吃完嗎？」

  「太甜了，不合我的胃口，還是周老伯調的味道更好一些。」瑪琳笑笑，起身打算離開。

  「瑪琳。」

  「嗯？」

  「小心一些，那可是企鵝物流都只能給出地址的一個地方。我可不想太早失去你這個合作夥伴。」

  瑪琳揮揮手，消失在通萊街的人潮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