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與炎龍的門扉告別(下)
憤怒,悲傷,痛苦,恐懼,驚疑。
各式各樣的情緒,夾雜著瀰漫在戰場上。
當瑪琳和牧趕到目標陣地的時候,面對的就是這樣混亂的戰場。而她們的目的地,在戰場的另一頭,在她們面前的,是整合運動大批的成員們。
整合運動的成員們竭盡全力衝擊著龍門近衛局的防衛陣線,只是那種亡命般的衝擊怎麼看都不像是為了達成戰略目標的樣子。
確切的說,他們在被自己背後的人驅趕著,想要衝開近衛局的防線,只為了一個很樸素的目的:
活下去。
「他們……現在是在內鬥嗎?」牧看出了戰場上不對勁的地方,她捂住嘴驚訝的說道。
「這不對,整合運動那裡肯定是出問題了。」瑪琳皺緊了眉頭,「沒有把牧群放在第一線用來衝擊陣地,而是在後面……驅趕著自己人?」
當「驅趕」這個詞下意識的從瑪琳的嘴裡被說出時,無論是她,還是牧,都瞬間理解了現在戰場上整合運動成員所面對的情況。
牧搖了搖頭,用力拉動了自己的槍栓:「當這種只應該出現在恐怖片里的場景發生在自己眼前的時候,還真是令人火大。」
「啊啊,可以理解,尤其是想到這一切是幕後的操作者肆無忌憚的結果。」瑪琳活動了一下手指,隨後讓血霧瀰漫在自己身邊,「小心一點別受傷了。」
「你才是,別忘了流星跟你說的話。」
「呵,即使是狂暴化了,即使換了個名字改叫牧群。」瑪琳嘴角彎彎,眼角卻看不到一絲一毫的笑意,「也改變不了這是一群被人操縱的活死人的事實,牧。」
「知道,會跟在你後頭的。」
一隻又一隻划著奇妙軌跡的蝴蝶從瀰漫在瑪琳身邊的紅色血霧之中飛出,而那血霧本身卻沒有絲毫變淡的趨勢,甚至變得更加厚重起來。
當濃霧中心的瑪琳的身影也消失在紅霧之中的時候,牧動了。
很難想象到牧那嬌小的身軀里究竟隱藏了多少力氣,能夠讓她在幾秒之內如同飛躍一般跨過這上百米的路程,牧右手中的短斧借著那速度斬裂了面前的第一個敵人,持槍的左手架在右手腕上對準那牧群的頭部接近零距離地連續射擊。
在她的身後,意識到已經有敵人沖入陣地中的狂暴化牧群們向著牧的方向直衝而來。
制止了他們的,是在空中輕飛曼舞的蝴蝶們。
沒人知道那些蝴蝶究竟做了什麼。
浮現在所有人面前的場景,是那些嘶吼著的牧群們從身上的源石碎片處開始燃起,隨後蔓延到整個身體的熾熱烈焰。
牧把眼前的敵人踢開,之後將已經射空的彈匣彈出,換上新的彈匣,在她身前,一隻蝴蝶為她指引著前進的方向。
「這的確是正常狀態下的你能用出的最優手段了。」牧一邊前進著,一邊對著身旁的蝴蝶說道,「但是,你不是很不喜歡這種源石技藝嗎?」
「現在我沒得選。」瑪琳從紅霧裡依稀傳來的聲音似乎有些疲憊,「從剛才開始我就有很不好的預感,我需要儘快把這邊的問題解決——接下來往左出去就是整合運動的其他成員。」
「交給我吧,我會儘快讓他們失去戰鬥能力的。」
看著如旋風一般衝進整合運動成員中,挨個給他們繳械的牧,藏身在紅霧裡的瑪琳重新將注意力集中到身後狂暴化的牧群身上。
牧說得沒錯,瑪琳一點也不喜歡這種需要讓她的血蝴蝶變得高溫來引發火焰的法術。因為會讓她回想起剛到龍門時的那段時光,只是她現在沒有選擇。
從她往這個戰場前進開始,一路上她沒有感受到任何一個活人的氣息。更不用說在她抵達戰場后感受到在這附近有著跟她所使用源石技藝所引發的幾乎相同的溫度,也從側面印證了她的預感。
暴漲的紅霧之中飛出了更多的蝴蝶,一隻接著一隻飛向狂暴的牧群們。
當最後一個牧群也被烈焰所吞噬殆盡的時候,回歸的血蝴蝶們在已經解除了其他整合運動成員戰鬥能力的牧身旁凝聚,片刻后,瑪琳的身影從蝴蝶群中浮現。
她彎著腰,雙手扶著膝蓋,在龍門清晨並不寒冷的天氣下吐出了濃厚的白氣。
一旁的牧似乎在通信器里和誰對話的樣子,但是這並不妨礙她伸出空閑的手在瑪琳的背後拍了拍,幫瑪琳順順氣。
看著一地失去戰鬥力的整合運動成員,總算是讓身體恢復正常的瑪琳直起身子,對著對面依舊保持著戒備的龍門近衛局成員喊道:「我們是羅德島派遣過來支援你們的……」
「別過來!感染者!」近衛局成員的聲音很大,卻帶著幾分恐懼產生的顫抖。
——那大概是恐懼吧?
瑪琳舉起雙手示意自己沒有敵意,繼續喊道:「拜託,阿Sir,我不是感染者,不要害怕好不好啦!」
對方接下來的回答讓瑪琳徹底無語:「那你比感染者更可怕!魔族!」
「哈哈哈哈哈哈!你比感染者更可怕!魔族!」牧通信器的那頭傳來了放肆的大笑聲,那人複述了一遍近衛局成員的話,隨後再一次忍不住放聲大笑了起來。
瑪琳克制了一下自己想要爆粗口的衝動,雖然她想要爆粗口的目標是通信器那頭的人,這笑聲讓她想起昨天那個身材火爆的精英幹員。
「你就笑話我吧,煌。等我回羅德島了咱倆練練手。」
「來呀,我對你的源石技藝還挺感興趣的,不過你還是想想辦法把眼前的破事解決了吧,完畢。」
雖然嘴上說著完畢,可是通信器里仍然能依稀聽到煌的笑聲。
瑪琳揉了揉鼻子,沖著眼前近衛局的成員們狠狠的瞪了一眼——當然她的眼神讓近衛局的防衛線更加戒備了起來——大聲喊道:「我說,現在近衛局的人膽子都這麼小了嗎!陳Sir和詩懷雅警司會生氣的好吧!」
「我好像聽到有人喊我的名字了,現場是怎麼回事!現在馬上報告!」
回答瑪琳的不是活人,而是一個加了擴音器的源石無人機,一個聽著就很有壓迫感的女聲從那擴音器里傳來。
應該不是瑪琳的錯覺,她好像看到眼前的近衛局成員更緊張了。
「沒什麼,只不過是德才兼備的近衛局成員們在害怕兩個不是感染者的普通龍門市民而已,而且這兩個龍門市民是跟龍門近衛局有合作的羅德島製藥的友方來著。」
「!我真是,你們這群簡直要丟光近衛局的人!回去之後有一個算一個都給我落操場玩跑步,跑夠二十圈之後再玩掌上壓,玩夠一百下!」
從擴音器里傳來的巨大吼聲大概為瑪琳解釋了為什麼近衛局的成員們會更加緊張,也說明了指揮者的身份:能用咆哮聲震懾整個戰場的人,在近衛局只有警司詩懷雅。
她笑了笑,對著無人機大聲喊道:「那現場剩下的這些事情就交給你們處理了,我們還有其他事情要處理!」
「慢著,羅德島的!我是近衛局特別督察組高級警司詩懷雅!能把我們近衛局的人嚇到你肯定也不是什麼無名之輩!留下姓名來!」
「沒問題啊,羅德島精英幹員,煌!後會有期!」
瑪琳喊完,沒在理會那無人機的擴音器里傳來的聲音,拉著牧向著反方向跑去。
「你——咳,我也剋制一下,畢竟阿米婭也有可能會聽到。」通信器那邊傳來了煌的聲音,「我說你啊!」
「那些事情等回到羅德島之後你讓我怎麼向你賠罪都可以!」瑪琳卻沒有心情和煌拌嘴,她臉色非常難看,「龍門……不,魏彥吾出動了他的私人武裝,就在這貧民窟!如果他們的目標只是整合運動的成員還好。」
「你擔心他們的目標是什麼?」阿米婭的聲音介入了通信,「是貧民窟的所有感染者嗎?」
「這貧民窟不應該這麼空曠,龍門不可能會有餘裕來對貧民窟進行疏散。」瑪琳一邊跑著,手中釋放著大規模的血液探知法術,「但是我現在卻在這貧民窟里感受不到一個活著的人……」
瑪琳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對著通信器那頭嚴肅的說道:「在這貧民區里,我有很多感染者朋友,所以接下來我要做的事情,有可能會讓羅德島與龍門為敵,預防萬一,阿米婭,我覺得你需要解除我作為羅德島幹員的身份。」
「恕我拒絕。」阿米婭的聲音,同樣嚴肅,「假如事情真的像你所說的那般發展,不只是你,恐怕羅德島都會放棄和龍門的合作關係——這種時候我們解除了雇傭關係的話,羅德島幫助感染者的主張就會變成一個笑話。那麼,幹員瑪琳。」
「我在聽。」
「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我們也會儘快解決眼前的整合運動,然後阻止事情往最壞的情況發展,記住,羅德島是你身後最大的後盾。」
「那還真是可靠。」
「瑪琳,你小心點,記住,你還欠我一次呢!」煌的聲音在通信器里補充道。
「放心,我沒那麼容易死!」
終於感知到活人的瑪琳精神一振,向著那個方向加速前進著,在她身後,是面沉如水緊跟著她的牧。
瑪琳感知到活人的地點,是周老伯的食攤。
如今那裡一片狼藉,周老伯躺在血泊之中,三個身著黑色蓑衣斗笠的蒙面人站在那裡,一言不發的釋放著火焰的法術。
「當我看到你們這群人影子第一次出現的那一刻,我就應該捨棄所有的僥倖和天真。」
瑪琳像是帶著冰碴子一樣的聲音在食攤上響起,在周老伯的身旁,牧掏出昨天安賽爾給她的治療藥劑試著對周老伯進行急救。
黑色的蒙面人沒有說話,只是伸出手釋放了火焰的法術,只是那看上去熾熱的火焰被瑪琳隨手揮出的紅色血霧撲滅,沒有蔓延出一點溫度。
「哈,我看你們大概是剛加入影衛的。」瑪琳發出了笑聲,臉上卻一點笑容也看不到,「在我用這種火的時候你們還不知道在哪兒玩土呢!」
「瑪琳!」牧叫了瑪琳一聲。
瑪琳身影閃爍,在三個黑衣人中穿梭了片刻之後再度現身時,手上已經拿了三頂黑色的斗笠,她揮了揮手中的斗笠,對那三人低吼:「讓你們影衛里管事的明天之前來找我要這仨玩意,他肯定知道我是誰——現在,不想死的話就給我滾蛋!」
緊盯著三個黑衣人消失在遠處,瑪琳才趕緊跑到了牧的身邊:她知道牧喊得那一聲是告訴瑪琳,周老伯還活著,有話要和她講。
「咳咳,瑪琳你在我這裡吃了這麼久的飯,我還是頭一次看你這麼威風,咳咳。」周老伯笑著,嘴角卻不住的在咳血。
「別說話了,老伯!」牧努力的想要救回周老伯的生命,卻無法止住他不住湧出的鮮血。
「烏雞呢?」
「你不要怪烏雞,是我求了一個整合運動的人把他打昏帶走的,畢竟我也察覺到這貧民窟的不對勁了,要是今早我再強硬點讓你們直接把他帶走就好了……咳咳,我都這麼老了居然還會相信龍門不會清洗我們感染者,也是死了活該啊。」
「胡說,這不對!沒有人是死了活該的!」
「牧啊,別費事了,老伯的身體老伯自己清楚,用我們的話來講叫迴光返照。」周老伯咳嗽著,揮手指向灶台,「那邊燃氣灶底下,有一個木匣子,如果你們能找到烏雞的話,就讓他把那個木匣子送到炎國平江的蘇家……如果烏雞也沒挺過這一關的話,就拜託你們倆去送了……這是老伯我最後的願望了。」
「老伯!不要說什麼最後!堅持住!」
「我死了之後,咳咳,感染者要怎麼處理我也不是不清楚……但是如果可能的話,把骨灰什麼的撒在這龍門貧民窟吧,哈,哈哈哈,龍門想讓我走,我就偏偏留在這地方!就算死了,也是龍門的鬼!」
周老伯笑著,看向了牧:「對唔住啊,沒辦法再給你做雜碎面了……你要想吃的話,就去把烏雞救下來讓他給你做吧……哈……」
「老伯你在說什麼啊!烏雞怎麼可能比你做得好啊!」牧哭著,雙手緊緊按著周老伯的傷口。瑪琳拍了拍牧的肩膀,對她搖了搖頭,這讓牧無力的癱在瑪琳的懷中。
瑪琳伸出手,闔上了周老伯失去光芒的雙眼。
她望向遠方,只覺得這貧民窟毫無生氣,宛若一座死城般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