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與炎龍的門扉告別（中）
周老伯的攤子從來不在上午擺出來。
對於龍門人來說，吃早茶是一種習慣，也是很重要的一種消遣，這一點即使對於淪落到貧民窟的感染者來說，也是一樣的。
所以在這個時間段，在周老伯這裡吃飯的常客們，大多在另一家茶鋪里飲茶。
茶鋪的當家人是一位孀居的老婦人，大家都叫她陶嬸——她的丈夫幾年前因為礦石病而去世，她自己也在照顧丈夫的過程中被感染。因此才會在貧民窟里開起了這一家小小的茶鋪。
瑪琳和牧有時也會去陶嬸那裡吃早茶，每次陶嬸都會給牧做很多好吃的酥點，看著牧那能激起所有人食慾的吃相，陶嬸都會慈祥的笑著，給牧倒上一杯溫熱的牛奶。
如果不是因為礦石病，陶嬸應該每天早上用心的給自己的兒孫們準備那些好吃的點心吧？
周老伯曾經說過，他不和女人家搶生意。
每每言及於此的時候，食攤上願意和他抬杠的客人都會笑他是不會做早茶點心，怕在陶嬸面前露怯。而對此，周老伯只是一副很不屑的樣子。
「她那點心只能說是家常水平，可比不得我的手藝。」說著這話的周老伯，必然是一副眼高於頂的模樣，「想當年我在炎國廚藝訓練學院學的，可是國宴水平的點心。」
然後食攤上的客人接下來就會對周老伯的炎國故事進行吐槽，食攤上充滿了快活的氣氛。
直到今天瑪琳和牧看到周老伯一屜一屜的擺在桌上的茶點，並親口品嘗了之後才知道，周老伯並沒有說謊。
先不說味道這種很主觀的評價，單從外觀上看就能發現和陶嬸的點心相比，周老伯的茶點更加的精緻細膩。
「那，我跟你講，你有口福了。」周老伯用毛巾擦了擦手，「我可是十幾年沒有做這麼全套的早茶了。」
看著一旁已經吃得不亦樂乎的牧，瑪琳端起一旁的茶杯輕輕喝了一口，深紅濃稠又帶著些苦澀的菊普茶中和了早點濃郁的味道，讓她渾身都通暢了許多。
「真是好茶。」她發出了滿足的嘆息聲。
「你真是識貨啊，」說到茶，周老伯興高采烈了起來，「這可是我珍藏了多年的上好普洱茶葉，花瓣也是精心準備過的好花，自然和別家的茶有所不同。」
「那麼，茶也喝過了，點心也吃過了——該說正事了。」
「果然瞞不過你，」周老伯嘆了一口氣，臉色一正，語氣鄭重，「最近這貧民窟不太平，外來的感染者太多，又總是在煽動著貧民窟里的其他感染者們……願意跟他們合作的感染者就加入了，而不願加入的又被他們給裹挾了。呿！！」
周老伯狠狠地對著空地啐了一口，隨後瞅了身旁有些忐忑的烏雞一眼，繼續說著。
「我們這些還能勉強討生活的人自然不會理會他們，只不過他們找上門的時候跟烏雞鬧了點不愉快。我記得瑪琳你上次跟我說你和牧現在是給那什麼……羅什麼來著？」
「羅德島製藥，我們現在是給羅德島工作的。」
「對對，就是那個目的是救治感染者的羅德島。」周老伯想起了那個名字，隨即露出了不好意思的表情，「如果可以的話，你們能不能幫幫忙，走走人脈把烏雞送過去？」
「師父！」一旁的烏雞急了。
「收聲啦你！」周老伯狠狠的瞪了烏雞一眼，把烏雞想要說的話給壓了回去。
「這方面我們可以試試，但是周老伯你呢？」瑪琳把烏雞想說的話補充了出來，「烏雞不在你身邊了的話，周老伯你要怎麼辦？我覺得以老伯你的手藝在羅德島後勤找個工作應該也沒什麼問題才對。」
「我已經老啦，這一把老骨頭生在龍門，自然也要死在龍門，何況我要是走了那些老夥計們以後又在哪吃飯呢？」周老伯笑著，眼角是深深的皺紋，「烏雞個衰仔雖然不成器，也好歹有老頭子我手藝七八分的火候了，剩下的部分要靠他自己。後生仔嘛，終須是要出去闖闖的，他去羅德島的話，比我有前途。」
「師父，我不走。」烏雞這個木訥的漢子說完這五個字之後就緊緊閉上了嘴，一言不發。
「要作反呀你！」周老伯瞪起了眼珠子，揚起手就要打，看著那一臉倔強的徒弟卻沒能下得去手。
瑪琳深深的嘆了口氣，緩緩道：「其實今天沒有這事的話，晚上你們出攤的時候我也打算來和你們告別的就是了……過兩天我和牧也要跟著羅德島的人離開龍門了。」
「這不是挺好的嗎？你那個事務所再怎麼說也不是什麼正經營生，能在羅德島穩定下來比什麼都強啦，正好還能帶著烏雞這衰仔一起走。倒是你那個事務所接下來呢？」
「我住的那個事務所的話，接下來會作為羅德島駐龍門的一個辦事處。」瑪琳懷裡通信器的震動讓她頓了頓，「如果烏雞不打算離開龍門的話，以後有什麼問題可以去那裡尋求幫助。
「當然，如果烏雞改變主意了，後天之前應該都可以在龍門接舷口那裡和羅德島的人找我……就算過了後天，以後想要來羅德島的話也可以通過辦事處來聯繫我。」
她掏出不停震動的通信器，看了看上面的文字，隨即站起身來，向著周老伯深深的鞠了一躬——而在一旁坐著的牧也跟著站了起來做了同樣的動作。
「在龍門的這些年，多謝您照顧了，周老伯。」
「我想以後我再也吃不到比周老伯做得更好吃的雜碎面了。」
「呿，做咩啊，搞這麼煽情是要騙老頭我的眼淚嗎？」周老伯這麼說著，右手卻不自然的擦著自己的眼角，「別講得好似我就要死了一樣好吧，以後又想食我做的雜碎面就請個假回龍門來吃嘛。」
聽到瑪琳和牧的笑聲，他又瞪起了眼，繼續說：「如果連請個假都請不來的話，這種黑心企業趁早辭職啦！老人家我雖然老了，還沒那麼容易死呢！好了好了，吃都吃完了，該幹嘛就幹嘛去吧——別當我沒看見你拿通信器的那點小動作。」
「烏雞，周老伯，照顧好自己。」
「你們倆才是，兩個後生仔在外面討生活要當心一點啊。」
告別了周老伯，瑪琳再度掏出通信器，主動向羅德島發起了聯絡。
「這裡是幹員瑪琳，文字命令我已經看到了，具體的情況是怎麼回事？」
「抱歉在這種時候還要聯繫你們出勤。」通信器里傳來了流星的聲音，「昨晚發生在龍門近衛局大樓的攻防戰已經有結果了：我們奪回了龍門近衛局大樓，接下來進入龍門圍剿行動的最後環節，具體的指令你仔細聽好了。」
「你說，我在聽。」
1：控制整合運動在龍門的行動範圍。由龍門近衛局主導完成。
2：消滅龍門中殘餘的整合運動小隊。由龍門近衛局主導完成。
3：保證消滅整合運動行動指揮官或使其徹底失去影響力。由龍門近衛局主導完成。
4：在整合運動撤入貧民區之前消滅整合運動。由龍門近衛局和羅德島合作完成。
聽著從通信器里傳來的四條指令，牧吐槽道：「我感覺完全沒有我們什麼事嘛。」
「沒有辦法，畢竟這裡是龍門，羅德島怎麼說都是外人。」
「沒錯，就像瑪琳所說的一樣，我們終究是外來勢力。發生在龍門的事情終究還是要龍門人自己來解決。」
瑪琳迅速整理好心情，向著流星提問道：「那麼，我和牧接下來的任務是什麼？」
「你們倆現在是距離詩懷雅警司所在陣地最近的幹員，你們的目標是支援龍門近衛局的防衛陣線，服從詩懷雅警司的指令並維持防衛線不被整合運動的成員突破。」
流星的聲音停頓了一下，似是在確認著什麼的樣子，隨後她補充道：「另外，這是從博士和煌那裡傳來的消息。
「龍門的戰場上出現了你昨天面對過的那種敵人——已經確定名稱為『梅菲斯特的牧群』。」
「原來如此，所以才需要我這個和那些活死人打過交道的人出手嗎？」瑪琳揉了揉眉心，回復道，「具體的情況我知道了，但是我無法保證能像昨天那樣一己之力就解決掉所有問題。」
「那不是正好嗎？」通信器那頭的流星似乎在笑著，「記住，我們要在龍門近衛局的主導下完成這次的圍剿行動，另外這次出勤沒有加班費。」
「……我總覺得你是在暗示著我什麼。」
「那是你想太多了，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太拚命了，我不覺得昨天你那麼嚴重的身體狀況今天就能好。」
「被你發現了啊。」
「如果我們幾個沒受傷的話這次的行動也會作為你的支援和你們倆共同作戰……遺憾的是今天我們無法成為有效的戰鬥力了。」
「放心吧，我會連你們的分一起努力戰鬥的。」瑪琳笑著回復道，「等回去了之後你要請我喝酒。」
「行啊，喝多少都可以，就這樣吧——蘇蘇洛，幫我掛斷一下這個。」
——喂喂，結果還得靠別人幫你處理通信器的問題嗎？
瑪琳聳了聳肩，對自己上司跟電子產品的相性問題表示絕望。
不經意間，一道灰黑色的影子在她的視野里劃過。
瑪琳猛地扭頭，卻無法再次捕捉到那灰黑色的影子。
「怎麼了，瑪琳？」牧有些疑惑的向著瑪琳提問。
「不，應該是我的錯覺。」瑪琳勉強的笑了笑，「大概是我覺得有些不安吧。」
「放心吧，有我在呢。」牧拍了拍瑪琳的後背，表示寬慰。
瑪琳再次往剛才注視的方向看了一眼。
——情況已經惡劣到需要出動你們了嗎？還是說？
將心中的不安緊緊壓下，瑪琳帶著牧向著通信器上提供的戰場坐標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