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記憶
PM.07:00
湖心島大宅。
瑪琳與牧再度碰頭的時候已是晚上，交換了今天所獲取的情報之後，來自羅德島的聯絡在瑪琳的終端上響起了。
接通之後，她們見到了一個意料之外的身影。
「博士？」
屏幕上的男人整個人靠在自己的大辦公椅上，用一種很放鬆的姿態對兩人揮了揮手。
「不用太拘謹，我只是想聽聽你們那邊有沒有什麼好玩……咳，有沒有什麼重要的發現而已。」
——確認了，這個人肯定是為了找樂子才撥通的這次通訊。
於是瑪琳言簡意賅的將這兩天的所見所聞對博士交代了一番，由牧進行著補充。
「情況我已經了解了。」
聽完整個事件報告的博士整了整衣領，似乎想讓自己更輕鬆一點。
「也就是說，所有發生在那裡的都市傳說，源於那座活性化嚴重的源石小島嗎？」
瑪琳點了點頭，回復道：「雖然手頭沒有檢測設備，但是我有理由相信這棟大宅的住民全員都已經感染了礦石病。」
「那些僕人我不清楚，但是莎瑪爾那孩子毫無疑問是感染者。」
在宅子里陪了莎瑪爾一下午的牧用肯定的語氣說道：「小莫提，就是莎瑪爾手上的那個玩偶，是她源石技藝的一部分——在沒有任何人教導的情況下，莎瑪爾覺醒了她的源石技藝。」
「大宅的僕人們身上受的傷，是那個小姑娘失控的源石技藝造成的嗎？」
博士打了個響指，提問：「僕人們難道沒有想到過這一點嗎？」
「我想他們其實很清楚。」
瑪琳回憶起下午詢問一位女僕時的對話，那是唯一一位願意回應瑪琳的僕人。
「你說礦石病嗎？」
「沒錯，如果說一般人感染礦石病的風險是1，源石開採工人感染的風險是5，你們在這座島上感染礦石病的風險，已經到10了。」
「那種事我們都清楚，並且也或多或少的意識到，這座島上發生的靈異事件，不是大小姐的錯。」
「你們畏懼那孩子。那麼，你們恨她嗎？」
「恨？」
女僕麻木的臉上第一次流露出了表情，那是悲哀的笑容。
「恨她的僕人們，已經成為都市傳說的一部分了。」
「你是說？」
「沒錯，在這座大宅里對大小姐抱有惡意的僕人們，早已渾身傷痕，並因痛苦而陷入瘋狂了……老實說，我甚至覺得他們就那樣逃跑了算是一種解脫了。」
「解脫，從什麼里解脫？」
「說起來，你是個薩卡茲——所以你應該能理解我們所遭遇的事情吧？那種，你明明什麼都沒做，卻要承擔所有人惡意的遭遇。
「想象一下吧，每一次我們離開這座小島去鎮上，都要在船夫的怒罵中度過船上的時間；在鎮上採購食物的時候要承受所有人的指指點點，被當做詛咒的同夥被人叱責。
「偶爾來到島上的外人，都是為了追求刺激的年輕人，一旦這座小島無法滿足他們，他們就會責罵我們這些人工作不力……如果這座小島讓他們感到恐懼，接下來我們面對的境況，只會更差。」
女僕苦笑著，露出手臂上的傷疤。
「陷入恐懼中的人啊……真的是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我的運氣好些，只是受了這一點傷，而且在這座島上心懷惡意的人，那惡意最後會傷害到他自己。」
「我很同情你們的遭遇，但是有一點我不明白：如果你們無法忍受這一切，為什麼仍然堅持在這裡工作？為什麼沒有選擇離開？」
「我不知道。」
女僕的眼中流露出的，是茫然。
結束回憶的瑪琳嘆了口氣，重新看向博士。
「不是每個人都足夠堅強，能夠直面惡意的。」
「說的也是，那麼不說這些了，明天羅德島會派出一支醫療小隊去接應你們。另外記得當地如果有什麼好東西——」
「博士，您還有許多事情要處理。現在還不能休息哦。」
畫面外傳來了其他人的聲音。
「我知道我知道，我沒在休息啦！現在就去工作！」
博士手忙腳亂的切斷了通信，在屏幕變黑前瑪琳依稀看到博士手上比劃著要禮物的手勢。
「看起來挺可憐的。」
「嗯……走之前買紀念品的時候也替博士帶一份吧。」
瑪琳與牧相視一笑，想要再說些什麼的時候，心裡突然湧上一股不安。
彷彿這島上有什麼存在被喚醒了一樣。
當她們跑到庭院中的時候，看到的是奇妙的景象。
空氣中飄浮著星星點點的光，是不知為何飄在空中的活性源石碎片群。
而在這群星一般源石中間站著的，是抱著玩偶輕聲歌唱著的粉色少女。
「安睡吧安睡吧被夢湮沒吧」
被那奇妙而又和諧的場面所吸引，瑪琳與牧只是站在那裡，注視著一切的發生。
「這是，什麼儀式嗎？」
「瑪琳？」
意識到自己並沒有發出聲音卻能進行交流的二人驚訝的對視了一眼。
「好了好了，這大概是只能在這座島上發生的事情，畢竟源石這種東西，還有很多謎團等待人們去解明，所以在活性源石的影響下出現意識相通這種事也不值得大驚小怪的。」
第三個聲音在意識的交流中響起。
「這是誰啊？」
「不用管他，應該是個覺醒了自我意識又會說人話的源石生物。」
「哦哦，這世界真奇妙，居然還會有這種源石生物。」
「所以你們說誰是源石生物啊！！！」
很難形容那種感覺，打個比喻的話，就是戴著耳機聽音樂的時候，音量突然被拉到爆表，之後腦子裡嗡嗡作響。
現在瑪琳與牧就深切的感受到了那究竟是什麼感覺。
「所以你倒是仔細說明一下你是個什麼啊，總不能真是幽靈吧？」
緩過神來的瑪琳，向著聲音的主人——和她打過交道的影子——問道。
「在那之前，我覺得你們應該先關注一下這孩子現在做的事情。」
影子說道，讓瑪琳和牧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到了那個粉色女孩的身上。
「這到底是是什麼儀式？」
「用那孩子的話來講，是讓惡靈消散，善靈平靜的儀式來著。」
「惡靈？」
牧有些疑惑的複述了一邊這個辭彙。
「聽起來像是拉特蘭的驅魔師還有東國的巫女們會說的話來著……那真的不是迷信嗎？」
「誰知道呢。」
影子似乎很不在乎的樣子，如果他現在現出形體的話，一定在聳肩攤手吧。
「那邊的那個薩卡茲，不要玩深沉，跟源石打交道最多的卡茲戴爾學者們對於幽靈這東西有自己的解讀吧？」
「記憶，薩卡茲的源石研究者們，認為源石這種東西，能夠作為記憶的載體。」
瑪琳伸出手，觸碰著一個向她飛來的光點，之後，她看到了一個小女孩對著自己做了個鬼臉，像是玩捉迷藏一樣再度消失在空氣中。
「無論是所謂的預言也好，還是讓薩卡茲們精神動搖見到的幽靈也好。都被學者們歸類於幻覺，而產生幻覺的原因，在於薩卡茲這個種族長久以來與源石的接觸，讓薩卡茲從血脈上就與源石有著極高的親和度。」
「所以也更容易激活源石中的記憶嗎？」
牧像瑪琳一樣試著去觸碰了一下空中的光點，那光點看起來很親近牧，像是小狗主動用腦袋蹭主人的手一樣蹭著牧的手心。
只是，在牧的眼前並沒有出現任何身影。
「這大概也能解釋為什麼，只是喝了一點島上的水，你就能夠看到我了。」影子淡定的說道。
瑪琳深吸了一口氣，對影子的身份做出了判斷：「也就是說，你是寄宿在這島上活性化源石上的……記憶？」
「從結果來講，你說的沒錯就是了。因為我是個不承認靈魂存在的人。」
「嗤，你都這樣了還能保持這種態度，怕不是記憶里有屬於科學家的部分。」
「科學家、術士、普通人，說實話這島上混雜的記憶還挺多的……我都不知道在構造這個島的時候主導人到底幹了什麼。」
牧搖了搖頭，感到疑惑的她問道：「但是記憶應該只是純粹的記述，為什麼會產生自己的意識？難道說，是因為莎瑪爾的源石技藝？」
「能夠影響別人精神和情感的源石技藝，對於學者們來說，至今仍然是未知領域。」影子說道，「既然你們羅德島在礦石病這方面是專業的，那麼接下來的研究就看你們自己咯。」
「那你呢？」
「我？我大概只能在這座島上呆到記憶消散為止了。」
影子的聲音倒是很洒脫。
「這個時間也許很長，也許很短，不過對我來說都無所謂——只要你們能夠好好的對待那孩子就可以了。不過話是這麼說，如果你們對她不好的話應該也會被她詛咒吧，哈哈哈。」
「你很重視那孩子？」
「這座島上的住民我都很重視哦~另外，如果你們有機會見到策劃了這整個島上實驗的那個傢伙的話，記得替我在他臉上來一記狠得，不然我會詛咒你們的哦。」
那是影子最後的話。
接著，無論瑪琳與牧怎樣嘗試，都再也無法感受到他的存在。
只有空氣中的點點星光，閃爍如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