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樂譜不會消失(上)
奧利弗·菲爾普斯。
這名字怎麼看都不像是一個滿臉刀疤的鬼族男性會有的。
「這不是他的本名吧?」牧小聲詢問著瑪琳。
「的確不是,只不過他的東國本名在維多利亞語里發音接近髒話,所以就改了這個改用這個名字了。」瑪琳同樣小聲回答道。
「那他本來的名字是什麼?」
「我說小鬼,別有那麼多好奇心——那多餘的玩意會讓貓死掉的。」
奧利弗的聲音惡聲惡氣的,聽著就好像誰欠他錢一樣。
他就只是站在那裡,沒有任何動作,卻讓站在牧身邊的瑪琳繃緊了身體。
銀色的手杖橫在牧的身前,打碎了一道從泥土中突然湧出的岩刺。如果她沒有來這一下的話,恐怕這根岩刺已經擊穿了牧的腦袋。
「你才是,戾氣別那麼重。」瑪琳對著奧利弗揚了揚下巴,「不要一言不合就動手。」
「啊哈!這還真是……這娘們是你什麼人?」奧利弗臉上的笑容可遠遠談不上善意。
「呵,給你五秒鐘重新組織一下語言。」
「噢,好吧好吧,這位小姐是你什麼人?」
他是個很識時務的男人,所以看著瑪琳手上飛舞的紅蝴蝶他非常果斷的決定認慫。然而嘴上還是不服輸的補充著:
「所以說這麼多年都沒聽說你跟哪個男人有一腿之類的……原來你是那個世界的人嗎?哈,可憐的埃尼斯,如果他知道自己的女神實際上是個——」
「埃尼斯已經死了。」
瑪琳打斷了對方的話。
「這可真是……讓人感到由衷的意外。他是怎麼死的?」
「因為沒管住自己的下半身,所以被人剁成了兩半。」
她語氣平靜的像是在說今天又下雨了一樣。
「是橫著的還是豎著的?」
他表情淡定的像是一個廚子問客人牛排要幾成熟。
「豎著的,葬儀社的人因為縫合難度太大甚至多收了我兩千龍門幣。」
「嘖,真是。」
瑪琳捂住了牧的耳朵,將一抹哀傷隱藏在眼底,任由對方用混雜著各國語言的髒話發泄著自己的情緒。
他們的緣分始於哥倫比亞的戰場。
那時候還不叫奧利弗的鬼族男和一臉賤樣的魯珀人埃尼斯在一場戰鬥中幫了她一把,理由是奧利弗覺得對面領頭的人長得太丑,而埃尼斯想要英雄救美。
結果圍攻瑪琳的敵人就因為這種莫名其妙的理由被兩個亂來的傢伙砍瓜切菜一般殺了個乾乾淨淨。
他們一起戰鬥了很久,之後又分道揚鑣。
再後來,瑪琳遇到了牧,跑去了龍門生活,卻在龍門遇到了埃尼斯,他幫了她很多。
「上次我們見面還是在龍門來著?」
奧利弗叼起一根煙,拿打火機的那隻手卻顫抖著幾乎要燎了自己下巴上的鬍鬚,意識到這一點的他把那根香煙狠狠摜在地上,踩了上去。
「我勸他跟我來倫蒂尼姆一起開創新事業,結果他說喜歡的人在龍門所以拒絕了,我還以為他喜歡的那娘們還是你來著。」
「也許他曾經喜歡我,不過在龍門,他喜歡的是另一個女人,一個有權有勢的人的老婆。」
「然後呢?」
「怎麼,你還想對已經死了的人復仇嗎?」瑪琳眉間一凝,看著眼前緊握雙拳的鬼族男人,「就算你想鞭屍也找不到了,他已經被揚了。」
「不,我只是想問那娘們呢?」
奧利弗的表情很認真,一字一頓:「我只想知道,我的兄弟,他死得值不值。」
「那個人把自己的老婆塞進了下水道淹死,如果不是因為這件事,埃尼斯也不會去找那個人拚命,甚至連我都沒告訴。」
「這樣么……那看來我下去之後還要被這狗東西塞一嘴狗糧……!」
他空踢了一腳,像是要踢開心中的抑鬱和煩悶一般。
從頭到尾,他沒有問是誰殺了那個有權勢的人,她也沒有說那有權勢的人死了之後給她造成了多少麻煩。
對於牧來說,這是她所不知道的瑪琳一面,大概也是瑪琳覺得應該展示給她的一面。所以她安靜的站在那裡,看著兩個經歷了很多的人在那裡沉默以對。
令人壓抑的沉默持續了接近十分鐘。
奧利弗長出了一口氣:「行了,一大早你總不能是為了讓我糟心特意來一趟倫蒂尼姆的吧?等會,你那身皮……」
他注意到瑪琳身上穿著的制服外套,嘴角掛起詭異的弧度。
「當年跟我說不會給別人工作的小姑娘如今也成了大企業的僱員嗎?」
「此一時彼一時嘛,何況羅德島給的待遇還不錯,就是加班多了點。」瑪琳語氣淡定,甚至有些自豪,「你要不要考慮下來羅德島上班?」
「我——」
「別說髒話。」
「!」
奧利弗被對方的眼神直接壓制,把幾乎脫口而出的髒話換成了維多利亞語——畢竟當年他就沒打贏過眼前這女人。
「你千里迢迢的來倫蒂尼姆,還跑到這個滿是感染者流浪漢的公園裡,就為了替你們羅德島招人?感情他們招你是幹人事的?讓你一個不幹人事的人幹人事哈哈哈哈!」
不知道是哪裡戳中了笑點,男人爆笑了起來,絲毫不理會眼前兩位女性關愛智障的眼神。
「看在我好久沒有這麼高興效果的份上,我會考慮一下的。」奧利弗揮了揮手,「就這樣吧,你該干別的去了。」
「什麼就這樣啊,我們還沒說正事呢。」瑪琳斜了他一眼,「自戀也該有個度,你的價值還沒高到需要我特意來一趟拉攏的地步。」
「說的也對啊!你怎麼可能會幹人事嘛!」
他深吸了一口氣,壓制住自己即將失控的表情。
「所以你到底是來幹嘛的?」
「羅伊德·韋爾伯特,你應該知道這個人。」
「那個死了很多年的歌劇大師?」奧利弗眉毛一揚,「住在維多利亞的沒有不知道這人的吧?」
「準確的說,距離他在倫蒂尼姆的公寓中去世已經過了十年了,當年那些維多利亞地區出名的巡迴劇團都以演出他的劇本為榮。」
瑪琳說著,從兜里取出一張照片交給奧利弗。
「這是他生前最後居住公寓的地點,對於倫蒂尼姆地頭蛇的你來說,找到照片上的地方應該不難吧?」
「哈?你當我是誰?當然是輕而易舉了!」
他手指彈了彈手中的照片。
「不過,看照片上的建築風格,現在要麼已經被拆遷了,要麼就已經是在等待拆遷的廢墟了……你打算在那廢墟里找什麼?大師生前留下的舊樂譜嗎?那東西沒準還能值點錢。」
「嗯,你猜對了。」
「哈?」
奧利弗看著微笑對自己點頭的瑪琳,愣了愣。
「舊樂譜?在倫蒂尼姆?」他的臉色變得不太好看,死死盯著她,「別告訴我,你要跟那個『Phantom』扯上關係?」
「原來如此,在維多利亞地區這個人被稱呼成『幻影』嗎?」
瑪琳點了點頭,若有所思。
「順便一提,不是要跟那個人扯上關係,而是他找上門來了:從昨晚到今天早上他來找我兩次了,你覺得我接下來應該就這麼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嗎?」
「也是,你這娘們在這方面最小心眼了……」
「你有說些什麼嗎?」她問,一臉笑容。
「你幻聽了,肯定是昨晚跟他打了一架的結果。」
他斷然否認,表情肅然。
「不過,瑪琳·迪特里希,我警告你,和那個人打交道可不是什麼明智的行為——他已經瘋了!你自己要作死不要帶上你老婆。」
「你弄錯了,我們不是那樣的關係。」
這回輪到瑪琳斷然否認對方的話了。
聽到這句回答的奧利弗嗤笑出聲。
「哈?會跟著你來這種鬼地方的女人,就剩下你老媽了吧?」他說道,隨即瞪大了雙眼,臉上滿是浮誇的笑容,「哎呦喂!令堂真是年輕!我沒想到瑪琳你還是個天使魔族混血兒來著,這是什麼奇怪的小說女主角設定嗎?怪不得你這麼厲害的。」
聞言,瑪琳單手捂住臉,倒是她身旁的牧開懷地笑了起來。
「行了,別說那些有的沒的,也不用勸我留在安全地點。」
牧稍微收斂了自己臉上的笑意,直視著眼前的鬼族男人。
「我是瑪琳的搭檔,那麼接下來無論她要做些什麼,我自然都要陪在她身邊,沒有自己跑掉的道理。」
她的回答讓奧利弗微微眯起了雙眼,那眼神配上滿是刀疤的臉,大概能讓普通的孩子被嚇哭,也能讓一個成年男人感到畏懼而退縮。
然而這一切在牧眼中,就好像空氣一樣,棕色的雙眼毫無波瀾,如霧靄中的群山,直視著那張刀疤縱橫的臉。
「行吧,我知道了。」奧利弗重重嘆了口氣,右手煩躁的抓了抓自己的頭髮,「既然你這麼堅持了,我也沒啥理由阻止你們……說實話,我真羨慕你,瑪琳,有這麼好的搭檔。」
「當年你和埃尼斯,不也是如這般的好搭檔嗎?」瑪琳笑笑,對答道。
「可是我們最後還是分開了,不管是因為什麼原因。」
他惆悵地搖搖頭,把自己從過去的回憶中抽出。
「總之,好好對這小姑娘吧,別讓她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