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九 青冥帝后（上）
此時已正卯牌時分，天色尚未亮起。
興許是照顧到瑤池眾多女仙貪睡的性子，瑤池的日出較之別處晚了許多，通常須得辰時前後天色才會微亮，這其中自有天衍星羅大陣移星易斗的緣故。
將離本就徹夜未眠，初時尚覺精神奕奕，背了一個時辰穴點陣圖后，已然十分睏倦。他本就體弱，又在地上坐了良久，此刻擦了擦眼，揉揉有些酸脹的肩部，深深舒了口氣。
精神這麼一放鬆下來，又一眼瞧見書中果女。只見那果女身子微側，椒乳墳起，曲線畢露，體態十分誘人，不禁又是怔住，臉上微微泛紅。
往日他對女色頗有自持力。也不知是初見玄女時的那件事情讓他印象太過深刻，還是之前心神為玉像所奪的緣故。面對九天玄女，即便是她的雕像和潦草的畫像，一點點微不足道的誘惑就能讓他怦然心動，難以自持。
這一夜下來，當真是醜態百出，讓他心下既是羞愧又是無奈。可他畢竟是血氣方剛的少年，正是慕少艾的年紀，只覺視線格外難以挪開，渾未發覺有人正在瞧著他。
九天玄女靜靜立於他身側不遠，見他記得投入，也沒出聲打擾。忽見他怔怔瞧著書中某處半晌不動，目光迷離，臉上紅紅，哪裡還不知道他在看什麼？不禁心中升起一股薄怒，可薄怒之餘，竟隱隱還有一絲她自己也不明了的羞喜，心道：「哼，是我想得差了，他比范蠡還要不堪……」
玉手微微一抬，一陣微風憑空拂來，吹起將離膝上書冊，帶出一丈多遠。
將離急忙起身去追，這書冊在心裡可是萬分珍貴，哪裡捨得損壞分毫。
可他坐得久了，只邁出一步，便覺雙腿酸麻難當，登時立足不穩跌倒在地。這一下摔得不輕，觸地處撞得生疼，但他心繫書冊，全然未覺。所幸書冊就在眼前不遠處，一伸手抓將過來。
仔細檢查一番，確認書冊沒有絲毫損壞，方才鬆了口氣，伸手去揉摔疼的手肘和酸麻的大腿。這一側身，便發現了俏立一側的九天玄女。
將離心中一顫，暗道：「完了，完了，又叫她瞧個正著，忒也倒霉。」
當下急急撐地而起，躬身行了一禮，道：「見過姐姐。」
九天玄女對他狼狽的模樣視若未睹，略作回禮，道：「此書可曾仔細讀過？諸般穴位又記得幾成？」
將離略一沉吟，道：「約摸記得四成。」心中頗不滿意，若是無有雜念干擾，以他對文字的親近感，當可記得七八成。
九天玄女面無表情地道：「大道三千，雖說表現各有不同，修到高深處終究卻是殊途同歸。這些高深的道理現下諒你也聽不懂，你也不必理會。以你凡人之軀，仙界的仙力無法煉化，想要踏上仙路，委實十分困難。凡人要脫去凡體獲取仙籍，只有兩條路走。」
見九天玄女說得正經，將離不敢怠慢，忙道：「哪兩條？」
「其一，紅塵中人修真元道行，苦修百年之後，總有那麼幾個天資橫溢的修士能得以大成。最後順利渡過修行天劫，修成仙風雲體。到那時，仙界自會降下祥雲迎接下界中人飛升仙界，此路與你不通。」
「其二，那便是只修武道肉身，以圖武極於道。修到最後，就可參透天人玄關，以武力強行破碎虛空，打破仙凡兩界壁障。再憑藉絕世武力擊退隨之而來的天劫，你要走的便是這一條路。然此路卻也困難了許多，仙界有史以來，僅有寥寥百餘人能做到這等地步。」
將離聞言心都涼了一大半，他也知道仙界廣袤無邊，再加上紅塵濁世，這數萬年來出過多少驚才絕艷之輩，那真是如恆河之沙，數也數不清楚。可那麼多才華橫溢的前輩高人中就出了那麼百餘人，他是斷斷不相信自己也能做到。
這刻心灰意冷，悲從中來。只覺自己前途渺茫，拿什麼去守護心中的佳人？不禁喃喃道：「姐姐可真是高看了將某呢……」
九天玄女冷冷地道：「哼！將離公子，我瞧你的出息便只放在女人身上了吧。既如此，滾回去抱你的兩位好妹子睡覺去吧，以後休要再踏足我披香殿一步。」
將離只聽得氣血狂涌，心神激蕩。被自己內心深處深深愛慕的佳人如此輕視，眼眶都有些紅了。又想到今後再也不能見到九天玄女和絕美的玉像，登時便覺揪心的疼痛。
當下不顧一切，怒道：「將某不才，卻也想不自量力得試上一試。」
他生平對人對事皆是風輕雲淡，何曾中過他人激將之法？換做旁的人這麼說，他微微一笑也就不去理會了。然則他卻格外受不得九天玄女的絲毫輕視，能有這般心境也著實是造化弄人。
九天玄女不置可否，道：「你也不必灰心，有我教授於你，自與他人不同，未必便不可能了。」
將離瞧了九天玄女一眼，心道：「若是日日能見到姐姐，與她一起習武，哪怕再累那也是甘之如飴。」
許是為了增加點信心，又問道：「如今這仙界之中，尚有幾人是走這條路成仙的？」
九天玄女道：「不少，不少。你昨日不也才見過一個么。」
將離一怔，脫口道：「清源神君！」
清源神君繞著白玉迴廊龍行虎步，一路行來，兩側間每隔得十步便立著一名身披金甲的仙兵。那些仙兵站得端正，目不斜視，對經過的清源神君視若未睹。全身甲胄精良，手中長戈精光鋥亮，顯是沒有一件凡品，狀甚威嚴肅穆。
走到一座巨大宮殿之前，只見殿門上方兩個斗大的金字「凌霄」，發出淡淡豪光。
一位腰懸長劍的神官手執玉笏板迎了上來，拱手笑道：「見過清源妙道神君。神君軍務繁忙，今日怎會有空親來凌霄殿奏報，可是仙界有什麼大事發生？」
清源神君見此人仙風道骨，面如冠玉，三柳長髯垂下，端是儒雅非凡。
當下絲毫不敢小覷，也是橫戟抱拳，說道：「原來是趙靈官。也無甚大事，此番本座奉命擒拿九尾妖狐未果，特來面見帝后稟告後續事宜。」
他為人狂傲，卻極敬重武藝高強之輩，深知眼前是何等樣的人物。
這趙靈官雖是一副文士裝扮，乍看之下是個酸腐書生，但出仕以來領的卻儘是武職。
自帝后攝政以來，此人揣摩上意，更受天庭提拔重用，如今正擔任凌霄殿羽林衛統領一職。自身更是劍法凌厲，出手狠辣，武藝絕群，便是他要勝過也絕非易事。
若是有人因為他這副文人裝扮而小覷了趙靈官，一出手下定要先吃上個大虧。
趙靈官眉毛一揚，道：「哦？如此說來，這九尾妖狐竟是從神君手上逃脫了，未曾擒獲？這可真是奇事，這妖狐當真如此厲害，方一出世就有能耐從神君手下逃遁？」
清源神君雖知他是無心之言，並無刻意嘲諷，聞言也不禁心下微感不悅，道：「此事說來話長，途中出了些意外，正要向帝后細細稟告，帝后現下可在凌霄殿中？」
趙靈官也不多問，對身後羽林衛一揮手，側過身子，笑道：「自帝后執政以來，每日間勤勉不輟，此刻當是在批閱奏章，神君請自便。」
一名羽林衛迎上前來，清源神君隨意一抬手，手中丈八方天戟扔將過去。
那名羽林衛新上任不久，從未見過清源神君。雙手接住長戟，登覺一陣巨力襲來，站立不穩，向後跌去，心下駭然不已。
眼見那長戟餘力不消，徑往那羽林衛身上砸落，這一砸實，怕就要落個骨斷筋裂。
趙靈官伸足一顛，長戟登時彈起，一手抓住。面容一板，冷冷斥道：「不自量力的蠢物！神君的方天戟重九萬六千斤，豈是你一人可以拿住？下回給我瞧仔細了！」
又對清源神君拱手笑道：「神君請！」這變臉速度之快，直讓人嘆為觀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