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 意亂情迷（上）
此時瑤池天已大亮，將離在披香殿外廣場上揮舞竹笛，以笛作劍，練了一個半時辰的「玄女無涯劍」。
初習武藝時，他頗感新奇好玩。又有九天玄女在側旁不時出言指出姿勢錯誤之處，只覺這般練武再美好不過，一夜未眠的疲累也絲毫不覺。
但他身子文弱，兩臂也無多少氣力。待半個時辰過去，便覺渾身酸痛，那支輕飄飄的竹笛似也變重了不少，額間也微見汗水。疲累之時偷瞧幾眼盈盈俏麗的九天玄女，身上便似又充滿了精力。
又過去半個時辰時，已是疲憊不堪，雙臂似是墜了千鈞重物，每抬起一下都是困難重重，刺出一下也是輕飄飄的毫不著力，刺得歪歪斜斜不說，連持笛的手也是顫動不已。
他生平何曾做過如此劇烈的體力活，只累得滿頭大汗，偷瞧九天玄女的次數也變得愈加頻繁。但即便如此，也是臉色煞白，只是咬牙堅持。九天玄女卻只作視若未睹，還時不時出言譏諷幾句。
到得此時，已過去一個半時辰。他腹中飢餓難耐，渾身大汗淋漓，連衣裳也被汗水浸濕。身子麻木不仁，雙手更是只作機械的揮舞，竟連偷瞧美人的氣力也沒有了。
「將離公子，還是算了吧。回去讀讀詩書，吟詩作賦，抱抱美人睡覺才是正經。我瞧這武藝不練也罷，何必要吃這份苦頭？」
「將離公子，你這一劍委實不凡，我瞧連婦人繡花都比你多了幾分氣力。你這一步跨得也很有講究，想來『蓮步輕移』這個詞兒便是為你量身設度的吧？」
「將離公子，你這一下轉身真真當得起『花容月貌』、『冰肌玉骨』，我瞧以後百花宮的宴席叫你去舞上一曲，定然艷冠群芳呢，還有旁的人什麼事了？」
「將離公子，你這『西子捧心』的模樣卻也美麗得緊，我瞧當年范蠡那廝要是先遇到了你，怕是魂兒也要叫你勾走了，哪裡還會去理會施夷光那個賤人。」
「將離公子，你這一下是『望雪顰愁』么？瞧著真是叫人心疼，要不要我去喊你瓊英姐姐過來抱你一下？」
九天玄女站著紋絲不動，聲線婉轉柔美，一口一句脆生生的「將離公子」，冷冰冰地說著冷嘲熱諷的話兒。她本就學究天人，說起挖苦的話來也是滔滔不絕，一個時辰下來也全然不帶重樣的，直叫人嘆為觀止。
將離連自嘲的笑容也給不出來，心中十分無奈，說是欲哭無淚也是分毫不差。
他原也不是什麼有毅力的人，能硬熬到現在完全是憑著不想在佳人面前輕易服輸的心態苦苦堅持。眼前隱隱發黑，只感四下天旋地轉，一個站立不穩跌倒在地，卻是再也站不起來。
「公子！」正當此時，一聲驚呼傳來，雪衣飄飄的瓊英疾步奔了過來。
她本是來披香殿請安，遠遠見到將離在殿外練劍，她先是十分驚訝，心下對九天玄女好生感激。此刻又見他癱倒在地，忍不住就要過來扶他。
九天玄女也沒有阻攔，冷眼瞧著瓊英扶起將離一手抱住，讓他將身子軟軟的倚在她身上。
適才她那一句挖苦的話兒，不想這刻竟是一語成懴。
將離雖然還有意識，但渾身已是分毫動彈不了，嘴唇嗡動了幾下，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此刻鼻尖傳來瓊英身上那迷人的香味，渾不知身在何地。美中不足的是他身子麻木，感受不到瓊英身上柔軟的觸感了，卻也十分遺憾。
瓊英抱穩將離，柔聲道：「姐姐，是不是太過嚴厲了些？公子身子柔弱，可經不起這般折騰。」
九天玄女正待開口，忽的冷哼一聲，清斥道：「兩個死丫頭鬼鬼祟祟的作甚，快些滾過來。」
瓊英轉身去瞧，卻沒發現絲毫異樣。
又過了好幾息時候，遠遠瞧見火鳳青鸞兩人身形偷偷摸摸，東邊牆角下一躲，西首屋檐下一縮，模樣煞是可愛。
原來這兩個少女貪睡，平日這個時候仍是賴在床上不起的，起碼還要睡上一個多時辰。但青鸞忽的發現哥哥不見了，急忙搖醒火鳳，兩人當即四下尋找了一番。
可找來找去，整個瑤池都尋遍了，竟也見不著人影。兩人登時便慌了，想到只有娘娘的瓊華殿和玄女姐姐的披香殿沒找過，兩人一番合計，決定偷偷過來披香殿瞧瞧。
但她們對玄女姐姐甚是發怵，於是偷偷摸摸的過來，模樣便像做賊似的。這下被九天玄女喝破行藏，兩人同時臉色一苦，不情不願地挪著步子走來。
兩人走到近前，發現了瓊英懷中臉色慘白的將離，登時驚呼一聲奔了過去，卻聽九天玄女斥道：「站住。」
兩人齊齊一顫，弱弱得喊了聲「姐姐」。當即停住身子一動不動，低眉順目，垂首而立，作乖寶寶狀。
「死丫頭真是越來越膽大妄為了。鸞兒，你不錯啊，都學會勾引男人了。」九天玄女語氣森然，青竹棒一指將離，道，「要不要姐姐幫你把他扒光了送到你床上去。」
青鸞登時臉紅耳赤，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一瞥眼發現火鳳正氣哼哼地瞪著她，那模樣便似在說：「哼，都怪你，對哥哥做了無恥的事情把我也連累了。」
九天玄女又拿青竹棒敲了一下火鳳的頭，道：「你也休要瞪眼，你比她又好到哪裡去了，莫要以為姐姐不知道你在想什麼。教你們兵書戰冊、易道玄理，你們一點兒也學不會。勾引起男人來，一個個的無師自通，精進得比誰都快，真真是頂了不起呢。可真是為咱們瑤池長臉。」
聽得這話，不光是火鳳，便連一旁的瓊英仙子也是臉色羞紅，訥訥難言。
這一通指桑罵槐下來，饒是她落落大方，也有些難以消受，哪裡不知姐姐是連她一併敲打。正是對她適才那番略帶質問口吻的反擊。心下不禁暗暗一嘆，責怪自己一時情急口不擇言。以姐姐的性子，做任何事情必然都是有的放矢。
九天玄女又一指將離，對兩位少女道：「卻是平日對你們太過放縱了些。從明日起，你們兩個每日卯時初刻同此人一併來我披香殿學習兵法易理，不得有片刻延誤。」
火鳳青鸞「啊」的一聲哀嚎，連互相埋怨的心思都沒了，只覺人生到了此刻便要大難臨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