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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出海遇難

  凡眼不識神仙貌,錯將仙師當神靈。

  錫豐村土地公顯靈一事,很快就傳遍安龍大陸。而且越傳越神,最後連土地公騎大馬,天女散花的說法都出現。

  有些江湖莽夫認為,傳聞言過其實,不外是輕功較好之人,裝神弄鬼罷了。

  錫豐山上的張凡,自然更不會信。

  畢竟「土地公顯靈」的動靜那麼大,張凡還是能感應到,有靈虛境或者歸真境高人路過。後來,張東陽拿著「糖丸」回家,更是證實了他的猜測。

  張凡一看張東陽手中的「糖丸」,便知是一顆上界常見的水靈丹。

  不過觀品相倒是極高,三品九紋,不像是普通宗門仙府所有。如果放在上界市面,至少能值十枚靈晶,若換成下界錢幣,便是十萬金錠。

  十萬金錠能買多少小泥偶,張東陽算不過來,心中有些後悔,不該接小神仙這麼貴重的東西。

  他在心裡暗暗打定主意,下回見到小神仙,還是得還給人家。

  後來,張東陽連續去了很多次土地廟,始終還是沒等到小神仙。

  不過聽廟祝說,小神仙會再來的,來了再跟他說,這才漸漸少跑了很多次土地廟。

  這段時間,學塾沒有先生在,去了甚是失落,也就沒再去。

  只是聽說朱九鈺他爹,從縣衙回家后一直病重,就去探望了幾次,都也沒見好轉,不免一直替朱九鈺傷心。

  其實,張東陽自個家裡事也不舒暢,因為傳聞此地要禁海,父親最近常常隨船出去,說是要把附近的海島走一遍,將往來賬目清清楚楚算好結清給人家。

  所以,天氣雖然很好,但張東陽的心情卻很壞,每天除了抄書,就是坐在家門口涼亭里發獃。

  世間大人都說小孩子何來煩惱,卻不知每一個年齡階段,都有每一個年齡階段的煩惱。只不過長大以後,回頭一看,少時的煩惱已經不算是煩惱。

  可偏偏長大這件事,就不是睡一覺能行的事。所以人生的煩與愁,還是像上山下山一樣,無論怎麼走,從頭到底都有石頭和坑窪。

  人的一生,就是搬石、平窪的過程。

  遠遠的怒海那邊,時不時就風雲變幻,大風大雨猛刮,令人十分擔憂。

  少年蹙眉暗自琢磨,不知父親是否在回家路上?遠遊的二位先生,是否也已經踏上歸程?

  張仲撐著一把傘,走過來把張東陽摟在身前。極目望向遠處,同樣也是憂心忡忡,擔心著大皇子的旅程。

  第二天,清晨的陽光剛剛灑落錫豐山,張東陽就突然醒來,滿心的不安。

  他躺在床上,翻來翻去,竟是提不起精神氣,按慣例起床去讀書和曬太陽。

  正當他猶豫著是不是爬起來洗漱,山道那邊就傳來人聲鼎沸的喧囂。

  少年搭眼往窗外一看,只見很多村民,披頭散髮的,哭著喊著往自己家裡衝來。

  張仲出門一看,心裡很是著急和疑惑,便攔住前面的幾人問:「各位鄉親,上山是為何事呢?」

  很快,更多的村民也都圍上來,哭天喊地的,說是海邊飄來許多屍體,都是跟著張凡出海的人。

  有的死了丈夫,有的死了兄弟,有的死了兒子,個個都哭著鬧著,要張船主的兒子出來賠錢。

  張仲一聽,心裡既慌又驚,連忙問村民有沒有看到張船主。

  可是村民根本不管張仲問啥,有些扯住張仲衣裳,有些躺地上抱住張仲大腿,一個勁呼天搶地哭個不停。

  還有一些村民,乾脆衝進張東陽家裡,砸缸砸鍋亂敲一通,哭哭啼啼要張家負責。

  張東陽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只見那些平時和和氣氣的鄉親,今日突然都變得面目猙獰,心裡甚是害怕。

  不過父親不在家,爺爺年紀也大了,心裡再是害怕,自己也得站出來面對。

  張東陽深呼吸了幾下,稍微提提膽氣,就對著歇斯底里砸東西的鄉親,猛然大喊一聲:「住手!」

  村民們一聽到他的喊聲,瞬間就向他圍了過來,有人扯衣袖,有人扯袍擺,家裡頓時亂成一團。

  張東陽掙脫不已,急得眼淚直流,一個勁地叫住手。可是,沒有人理會他說什麼,以致到最後,張東陽身上的衣服,都變成了破布條。

  喪失理性的眾村民,壓根兒就沒有意識到,眼前這個可憐的孩子,僅僅只有十歲而已。

  此刻的他們,除了痛失親人的感情需要宣洩,其實,更是期望通過一番打鬧,張家能給足他們未來生活的保障。

  因此,在他們狹隘的潛意識裡,只有鬧到張家十分害怕,才能得到滿意的賠償。

  東拉西扯中,張東陽如一葉孤舟般,在人群中不斷的搖晃,凄惶無助的他,只能任由村民打罵,毫無還手之力。

  正當場面非常地狼狽不堪之際,此時山道那邊,急急忙忙走來二人。

  一個是先生王軻,一個是先生曹荀。

  王軻遠遠就見到那張家門口處,密密麻麻亂成一團。心疼學生的他,趕緊伸手高喊:「各位鄉親們,不要鬧、不要嚷,有事慢慢說事,方是解決之道。」

  可惜哭著鬧著的村民,只顧著對張仲和張東陽撒潑,根本就沒人理會王軻的話。

  曹荀見著心裡有火,臉色一沉,當下便稍稍放出威壓,呵斥了一句:「都給我住口,不許鬧!」

  剎那間,山腰一片寧靜。

  所有人心頭一震,眼前一陣發黑,彷彿天上倏地降下一座大山頭,呼呼正往自己的身上壓來,頓時氣血停滯,喘氣艱難,不禁臉色發白。

  當吵鬧驟然停下來時,大家這才發現,是私塾二位先生到來,也挺詫異的感覺到,平日里斯斯文文的曹先生,今天居然讓人有點可怕。

  王軻走近張仲,扒開那些纏著老人的手腳,說:「張船主平時待鄉親們不薄,如今他下落不明,是死是活尚且未知,你們來張家鬧事,實屬不仁不義不智。凡事有個先後急緩,當下大家應該是組織搜救。先把還沒下落的人找到,才是正理。」

  兩位先生在村裡,畢竟有些聲望,此刻說話還是比較好使。

  特別是因為剛剛被曹先生「嚇」了一跳,村民見是他們來調停,自然沒敢再動手。

  鄰居趙家老兒,也趁機憑藉那點買酒賣酒的交情,勸走不少漁村憊懶漢。

  剩下的人,雖然七嘴八舌的,但在兩位先生的分析下,也慢慢冷靜下來,越想越是道理,漸漸地又有人開始散去,到最後所有人都走了個精光。

  兩位先生和趙家老兒,陪著張仲,都在安慰他張船主吉人天相,或許再過點時間必然會無恙歸來。

  而趙若雪和她娘親,則跑到房裡陪著張東陽,安慰他不要擔心,父親肯定會像平時一樣回來的。

  張東陽咬著嘴唇,想哭,又哭不出來。

  他半點也不敢相信,父親會一去不回還。這麼多年,父親又當爹又當媽的,從沒讓自己受過委屈。

  爹爹武功那麼好,一定會回來的,他心裡暗暗想。

  自從那一天起,海邊就多了一個少年的身影,天天一大早就坐在礁石上,看著怒海船來船往,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錯過了父親歸來的蹤跡。

  這期間,張東陽有次在路上碰見吳靖。吳靖就譏諷他,說是因為張東陽當過金童,所以才會導致他爹失蹤。

  氣得張東陽小臉紫紅,掄起拳頭就衝過去,結果一通王八拳,就打得吳靖鼻青臉腫,幾天沒敢去上學。

  事後吳靖找過趙鴻,希望他給自己出頭,卻沒想這次趙鴻有些慫,說先生交待過不許欺負張東陽,只好暗自寬慰自己,就當是被小狗咬了一口,悻悻作罷。

  五天過後,搜救的船隊回來了。

  不過回來的船隊,一個人都沒救著,只是帶回來更多的屍體。

  據有經驗的漁民判斷,張凡帶出去的船隊,應該是在海上遇著颱風,一個不留的全死在風眼中。

  而那些找不到的屍體,應該是隨海流飄遠了去,又或者被海里的大魚所吞食。這些找不到屍體的人當中,張凡也是其中一個。

  噩耗襲來,原本心存一線希望的張東陽,驟然感覺天地一片黑暗,像被抽去魂魄一樣,渾身無力。

  他從來都沒想過有這麼一天,父親會突然離開自己,丟下年少的他,一個人獨自在人間。

  如今父親消失了,母親又早早不在,這讓張東陽非常的難受,關在房間里,一個人靜靜地發獃。

  爹啊,你讓兒子怎麼辦呢?往後沒爹沒娘的日子,就像漫漫長夜,孤苦伶仃……

  對於張凡的死訊,張仲心裡一直有種疑慮,事情應該沒那麼簡單。

  而王軻和曹荀,也內心充滿懷疑。出事的前一天晚上,他們倆恰好剛剛回村,怒海百里之內,根本就沒有颱風。

  海難的事情還沒平息,錫豐村突又傳出大事,朱九鈺的爹病死了,朱九鈺的娘認為是官府虐打所致,求告無門之下想不開,在縣衙里跳井自盡。

  一對好朋友,在差不多時間內,都成為了孤兒。昔日曾經的天真爛漫,頓時再與二人無緣。

  不約而同的,兩人都變成沉默寡言的孩子,常常坐在山腰的涼亭里,一起發獃。

  雨季來臨的怒海,風越來越大,洶湧的浪潮,越來越猛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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