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無常眾
拂曉,近山頂處,季江南持劍與五名白衣人惡鬥,方才一個照面,猝不及防之下,六名白衣人其中一人被季江南一劍梟首,和王燦等人做伴去了。
剩下五名白衣人對視一眼,扭轉身形,排成一個奇怪的站位,類似於某種戰陣,將季江南困在其中,殺傷力並不大,可對方五人,季江南只有一人,這是要溫水煮青蛙,將季江南耗至力竭,只要季江南稍顯疲勢,這五人就會一擁而上,將季江南殺死。
季江南橫劍於胸前,暴躁的殺意讓季江南的眼睛赤紅一片,眼前五名白衣人一身素白,頭臉也被一塊白巾包了起來,只露出一雙眼睛,這五人在雪地上遊走,輕飄飄的像遊魂一樣,在季江南面前呈現出一層有一層的幻影。
季江南暗自壓抑那股殺意,警惕的看向五人,這五人武功有多高,季江南摸不清楚,而且他們用的兵器極為詭異,頗像地府無常鬼手中的哭喪棒,不同於哭喪棒上的白紙,這些棒子上是一層有一層的鋼針,又有點像狼牙棒,怪異莫名。
季江南稍微走神之際,五人的身影突然快了起來,白衣連成一片,五人同時發出一陣慎人的笑聲,從四面八方穿來,鑽進季江南的耳朵。
「桀桀桀桀桀桀呵呵呵呵呵呵……」
季江南頭痛不已,宛如針扎,他跪倒在地,捂住耳朵,可那笑聲無孔不入,腦子裡疼痛不已翻江倒海,季江南眼睛紅的越發厲害,眼前儘是一片血紅。
眼前模模糊糊出現季安承的臉,面目猙獰的看著他,質問他為什麼要殺他,忽然有變成了季懷遠的臉,提著劍一步一步的走過來,他後退,背後又是陸皓塵的臉,面無表情的一劍捅進他的胸口。
胸口驟然一疼,季江南猛然驚醒,抓起手邊的劍一翻將那根哭喪棒打回去,哭喪棒一收,四周的白影又開始旋轉,無孔不入的笑聲再次襲來,季江南盤腿一坐,默念天星子教他的清心訣。
「清心如水,清水即心,微風無起,波瀾不驚……」
清心訣作為上清道門洗鍊弟子心性所用,本就是以破妄為主,那五名白衣人所施妖法,本就是以人心勾動幻境,令人中招無法自拔。
但季江南得天星子傳授清心訣,清心明凈,破妄虛無。
殺意被收斂而下,季江南猛然睜眼,眼中一片清明,那五人根本就站在原地沒動,一切都是他們以特殊的技法引動的幻覺,季江南一躍而起挺劍朝最近的白衣人刺去,五人又笑,可較之間無孔不入的詭異,現在這笑聲聽在季江南耳朵里卻乾巴巴的,難聽得很。
「裝神弄鬼!」季江南一劍刺去,那白衣人始料未及,匆忙抬起哭喪棒一擋,季江南長劍一繞,劍身重重的砸在白衣人手腕上,白衣人吃痛,哭喪棒落地。
季江南順勢抬劍一劈,旁邊的兩名白衣人一左一右持哭喪棒往前擋,背後風聲響起,季江南雙手握劍身形一翻仰面朝上,借力往左一翻,一腳踢上這名白衣人的腰上,白衣人斜飛出去,季江南馬上回身,抽劍一躍而起,足尖在滿是鋼針的哭喪棒上一點,舉劍刺向之前的那名白衣人。
那人武器掉落,無從招架,結結實實的挨了季江南一劍,季江南毫不戀戰,拔劍後退,五名白衣人迅速聚攏,將受傷的那個圍在中間,持哭喪棒與季江南對立。
季江南劍尖斜指地面,身體微弓,警惕的看向對面,時刻準備迎擊。
最前面的兩人互相對視了一眼,突然揚手撒出一大片白茫茫的東西,季江南連忙回身捂住口鼻,細看才發覺那白色就是落雪,回頭一看已經沒了那五人的蹤影,連同被殺的屍體和掉落地哭喪棒一同消失,只留下那灘血跡。
季江南捂住胸口,方才挨了一記哭喪棒,鋼針扎入寸許,現下胸口開始密密麻麻的滲出血珠子,沁濕了大片衣襟。
算上這件,已經是第三件被血污了的袍子了。季江南疑惑的看向遠方,那些是什麼人?這麼詭異?那幾名白衣人武功修為真的不高,對打的話季江南一人完虐他們,但這蠱惑人心勾人幻境的手段相當高超,若不是季江南恰好習過清心訣,今日就算有十個季江南怕也要死在這裡。
季江南於七劍門習武多年,從沒聽過哪門哪派有這麼邪門的功夫,就算是魔道之首的無逍宮,也沒有這等手段。
季江南折身,正準備將眾鏢師掩埋,突然想起他們乃是四海鏢局的鏢師,怕是要先入城知會一聲,再做打算。
季江南馬上動身趕往夔州城,進得城門,打聽了下四海鏢局的位置,連忙順道趕過去,可才入街口,就聞得一股濃郁的血腥味,季江南加快腳步,只見街口堵了一大群百姓,面色恐懼,看向路中。
季江南幾步擠進人群,大批官府衙差正守在路上,一座大宅大門敞開,血腥味就是從裡面飄出來的。
季江南心下一咯噔,抬頭一看,果然,大門上牌匾大書「四海鏢局」四字。
「這位大哥,這裡面發生了何事?」季江南轉頭問身邊的一名中年男子。
「你不會自己看啊!這四海鏢局昨夜裡讓人給挑了,全死了,一個活物都沒有。」那男子有些不耐煩,說話時還縮了縮脖子,面有懼色。
季江南一驚,伸長脖子,只隱約見得院里躺了一地屍體,仵作正帶著人搬動屍體,屍體伏地一夜,搬弄之下傷口出血,血腥味大盛。
季江南正看著,門口一名捕頭模樣的男子突然看過來,一聲大喝:「把他帶過來!」
季江南一愣,才反應過來他的衣襟滲血,持劍衣衫帶血又出現在兇殺現場,著實引人懷疑。
季江南剛好要將王燦的事情說明,故而主動走上前去,對那鋪頭將事情說了一遍。
「奎山?今年商會以後奎山城封了山,你又是怎麼過來的?還有,王燦等人明知奎山封山又怎會往山頂去?」鋪頭目光銳利,略帶審視。
「我與奎山城城主相識,是他開山送我前來,至於王燦為何會往奎山城方向去,我並不知曉。」季江南眉頭微微皺起,這麼一說的確是奇怪了,奎山還未解封,若攀爬奎山,只會是要入奎山城,可王燦等人為何會在封山之際上山走鏢?而且他說此次出門是行鏢,但這幾人輕裝簡行也沒見需要押鏢的貨物。
除非,季江南想起懷裡的匣子,不動聲色。
那鋪頭看了季江南許久,往後一招手,帶人離開,準備上奎山。
「大人,那小子明明可疑得很,為何不把他拿下?」一名小捕快不解的問。
「不是他。」鋪頭簡單的回了一句。
小捕快越發迷糊。
鋪頭回頭望了一眼,那少年郎雖然可疑,但絕地不是兇手。
因為,這已經是第二出滅門慘案了,死者表情扭曲痛苦,體內鋼針密布,手法一模一樣,而第一起,在靈州之外的歸雁湖,縱是這少年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跨域這麼遠來犯案,而且,兇手不止一個。
那麼多人無一生還,就算是一百頭豬鐵了心要跑,也會漏掉一兩個,別說是人,兇手至少五人以上。
「不必管他,抓緊速度上奎山,城內布防再加一倍。」鋪頭回頭,下令。
季江南摸了摸懷裡的匣子,眼神暗了暗,那群白衣人,很有可能是沖著這匣子來的,而四海鏢局不知受誰之託將匣子送出,王燦等人接鏢外出,當晚四海鏢局被滅門,又在拂曉時分殺了王燦等人,目的,就是他們此行運送的這隻匣子,而後王燦臨終將匣子交給了季江南。
季江南默默走出人群,人群主動讓出一條道,臨近的人紛紛往後躲,彷彿季江南就是滅了四海鏢局的兇手。
季江南漫無目的的在街上行走,那隻匣子要如何處理,季江南暫時想不出來,不知不覺走進路旁的一家酒館,酒館里飄著那股竹葉青的酒香。
季江南進店,要了一壺酒,一杯一杯的慢慢喝,喝了半壺,將剩下的半壺傾倒在地上。
王大哥,這竹葉青敬你,一路走好。
季江南有些傷感,卻突然聽見背後傳來一聲嗤笑。
「嘁,不喝就算了怎麼還往地上倒?」
聲音莫名的有點耳熟,季江南皺眉轉頭,就看見一人穿黑袍背對著他,腰上懸了一把劍,劍鞘被劃得亂七八糟,劍穗子坨成一團看不出本來的顏色,劍鞘底部還沾著一坨泥巴,顯示它最近經常被當拐杖用,那人鬆鬆垮垮的坐在那裡,像是沒有骨頭。
「沈雲川。」
季江南開口,那人轉過臉來,正是月余不見的沈雲川。
沈雲川在江州城外救過季江南一次,後來季江南回城去見季懷遠,而後一路出江州到夔州,卻意外的在此見到了沈雲川。
一月不見,沈雲川越發懶得慘不忍睹,黑色的袍子都快變成灰色的了,頭髮亂七八糟的半吊著,倒把臉擦得乾乾淨淨,此刻就那麼癱在長條凳上,不知道從哪兒搞來了一根竹籤,正慢條斯理的剔著牙。
沈雲川看見季江南瞬間眉開眼笑,幾步跨過來,一屁股在季江南身邊坐定,長劍被拖在地上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音。
季江南嘴角一抽,這個人每次出現都要把自己弄成這種鬼樣子,也不知道姜潯看上了他那一點。
酒館老闆見狀上前,黑著臉道:「客官,你的這位朋友今兒個從早上到現在喝了我五壇竹葉青,十八盤醬肉,折算五十兩銀子,麻煩客官結算一下。」
季江南端著酒杯的手僵了一下,面無表情的看向沈雲川。
沈雲川笑得越發燦爛,活像青樓里的老鴇子。
季江南伸手往摸出一錠五十兩的銀錠,擱在桌子上,起身準備走。
好歹沈雲川算救過他一命,但這廝無賴到家,季江南表示不能忍。
季江南剛準備走,就聽得沈雲川與酒館老闆同時喊了一聲。
「等一下!」
季江南腳步一頓,轉頭,沈雲川的面前的桌上已經擺上了三罈子酒並五盤子醬肉。
「季三公子大方,幫我把這些也結了吧。」沈雲川笑得越發無賴。
「還有你剛剛喝的那壺酒,沒給錢。」酒館老闆在旁邊加了一句。
季江南忍了忍,實在沒忍住,拔劍就要往桌上招呼,卻聽得沈雲川一身驚呼,一把拽住他的手腕帶劍往後一推,兵刃相交發出一聲脆響。
季江南大驚回頭,只見街上行人皆沒了蹤影,十多名白衣人手持哭喪棒悄無聲息的站在街上,將小酒館團團圍住。
一把推開嚇暈的酒館老闆,沈雲川面色一正,一把拽下腰間長劍,向季江南的方向靠攏。
「無常眾!他奶奶的!你怎麼把他們招惹來了?」沈雲川持劍嚴陣以待,對著季江南罵罵咧咧。
「無常眾?那是什麼?」季江南橫劍在前,聽聞這個陌生的名字不禁開口詢問。
「晚點再和你說,」沈雲川眼睛眯起,厲聲道,「來了!」
話音未落,那群白衣人便迅速圍來,季江南與沈雲川用時出手,一時間,劍光亮如滿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