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殺人者,人恆殺之
黑色的軟鞭破空而來,隱約可見鞭上密密麻麻的倒刺,趙菱天生體帶異味,除卻父母之外多造人嫌棄,相近的表姐妹們也從不與她一起玩耍,沒有一個朋友,後來年歲見長,到了婚假的年紀,也一直找不到一個合適的夫君,願意娶她的,多半是奔著她父親的權勢而來,基本都是些阿諛奉承的窮酸儒,她看不上,但她看上的,對方又嫌棄她一身異味,連親近都難。
故而她如今年已近十八,卻已經沒有合適的定親人選,縣裡說閑話的又多,都在背後偷偷議論,這些就讓原本性格不好的趙菱越發暴戾,時常對身邊的人非打即罵,脾氣日漸乖張,氣得狠了就找個囚犯一頓虐打,通常打完都是一聲鞭傷透骨,趙南淮心疼自家女兒,也不說什麼,由著她來,這就導致這縣衙的牢里,沒有一個沒被趙菱打過的,甚至有幾個活活被她打死的,趙南淮都為她處理掉了,反正——都是些沒什麼背景的下三濫。
今日趙菱要拿那個看著文弱實則能踢斷木欄的男子練鞭,所有人都幸災樂禍的等著看好戲,沒有一個出聲提醒。
趙菱幼時性格自卑,隨著雙親的溺愛脾氣逐漸乖張,滿身戾氣渾不似一個十七八的少女,鞭子上遍布倒刺,一鞭下去輕則見血重則透骨,心思不可謂不毒辣。
趙菱這一鞭直接奔著方唯玉的臉打過來,她厭惡這張臉,一個男子,卻長了一張比她還要漂亮的臉,憑什麼?
得虧方唯玉不知道她的想法,若是知道的話,趙菱能不能活還是兩說。
方唯玉平生最恨的兩件事,一是搶他東西,二是拿他的臉說事。
站對面的方唯玉忽然一動,彷彿憑空消失在雨中,趙菱一驚,左右環顧,忽覺身邊風聲一動,反手就是一鞭,結果手才揚起,手腕就是一疼,鞭子被人劈手奪下,緊接著臉上一疼,腳下不穩瞬間滾出去好遠。
丫鬟一聲驚叫,想上去扶又不敢,牢里的眾人內心暗自叫好,雖不敢大聲喝彩,卻都大感痛快。
一巴掌扇飛趙菱,方唯玉右手拎著鞭子,一步一步的往前走,鞭子拖在雨水裡,像一條蜿蜒的蛇。
「嘴巴不幹凈的話就不要說話了,免得污人雙耳。」方唯玉面帶微笑,目光冰冷,步步靠近。
滾落在水裡的趙菱掙扎這抬起頭來,這一耳光扇得她右側臉頰高高腫起,張嘴一吐,幾顆牙齒混著血,眼睛以下部位發麻,張口只能發出一些模糊不清的句子。
面對步步靠近的方唯玉,趙菱臉色驚恐,雙手撐著地面站起來就要跑。
她怕了,以往她在平江縣張揚慣了,從來沒人敢說她一字不好,也沒人打得過她,可今天這個書生模樣的男子居然輕描淡寫的一耳光就把她打得說不出話來,這令她突然之間清醒過來,第一反應就是逃!
她根本打不過這個人!趙菱乖張暴戾,源於心底的自卑,當她的暴戾無法震懾對方時,迎面而來的就是無邊的恐懼。
趙菱轉身就逃,方唯玉卻不追了,站在原地輕聲說道:「鞭子可不是你這麼用的,今兒個本公子興起,就教你兩招。」
方才趙菱說過的話,現在方唯玉原原本本的還了回去,趙菱大為慌張,跑得更快了。
方唯玉抬起右手,再次消失在原地,趙菱只覺得後背猛地一涼,然後整個人不受控制的被揚起,又被重重的拋了出去。
一聲悶響,趙菱砸落在地面,又沿著石板滾了好幾圈,背後的血跡和雨水混在一起,延伸出一大片血水。
趙菱剛好在一間牢房門口停住,半張臉高高腫起,打濕的長發凌亂的落在臉上,身上的香粉被雨水沖走,褪去香粉后,一股異味開始隱隱約約的飄散。
趙菱側著臉趴在雨地上,昏死過去,牢門口站著一排囚犯,居高臨下的看著她,眼神冷漠,其中一個囚犯忍不住啐一口。
「呸!」
而後從柵欄縫中伸出一隻腳,柵欄縫很窄,也剛夠伸出去半個腳掌,囚犯的半個腳掌伸出柵欄,一腳踢在趙菱的額頭上。
趙菱再次滾了兩圈。
趙菱往日里欺凌這群囚犯慣了,渾不把他們當人,只當是用來取樂玩耍的畜牲,泥人尚有三分火氣,往日里沒人敢出頭,今日見她被人收拾得凄慘,簡直大快人心,一時新仇舊恨湧上心頭,夠不著打,啐她兩口還是可以的。
有人起頭,其餘的囚犯紛紛開始朝趙菱身上吐口水。
趙菱一身杏色衣裙已經看不出原本的顏色,血污和雨水混在一起。
季江南站在柵欄處遠遠的看著趙菱,一言不發。
「怎麼?心生同情?」沈雲川在一旁笑道。
季江南緩緩搖頭:「沒什麼值得同情的,這女子殺過人,殺人者,人恆殺之。」
「你怎麼知道她殺過人?」沈雲川奇道。
「氣息。」季江南沒頭沒腦的答了兩個字。
沈雲川琢磨了半天,又探頭去看暈死在石板路上的趙菱,實在沒看出有哪點不同尋常,越發好奇,一個人除非殺過很多人,才會在眼神和內息里不自覺的流露殺意,趙菱雖然殺人,但殺得不多,應該是看不出來的,季小子又是如何看出來的?
不懂就要問,沈雲川一向不存在拉不下臉這種事情,興緻勃勃的向季江南討教。
可這個問題季江南答不上來,那是一種感知,如今的他對殺戮的氣息極為明銳,趙菱的確沒有那種殺過很多人的殺氣,但本身卻帶著一股極淡的陰寒氣息,像人死之前看仇人的那種目光,令人遍體生寒,這是殺過人才有的氣息,季江南之前殺氣時常不受控制,沒有人比他更了解那股氣息。
季江南嘗試著說明,但季江南說的費勁,沈雲川聽得更費勁,索性不聽了,他只是好奇而已,又不是非要打破砂鍋問到底。
季江南也沒再糾結,繼續朝外看去。
見眾囚犯紛紛朝趙菱身上吐口水,方唯玉沒再上前,嗤笑一聲將鞭子丟到一邊,轉身走回牢房。
殺人者,人恆殺之;辱人者,人恆辱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