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八章 漣漪
季江南正色肅身,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多謝前輩告知!日後若有所需,小子定萬死不辭!」
「不辭個屁!」袁曉突然大吼一聲,義憤填膺的指責,「沒見過這麼拜訪老人家的!禮物不提點也就算了,講個故事還要被揪衣領子!害的老子到現在還沒有吃中午飯!現在故事講完了,趕緊該滾哪兒滾哪兒!別在老子面前礙眼!」
這劈頭蓋臉的一頓罵把季江南都罵得懵了一下,一旁的方唯玉不服氣的指著地上的酒罈子,表示他沒空手來,而且他也沒吃中午飯啊嗎!
突然翻臉的袁曉上前一步,一手一個拎著后衣領就提了起來,拎小雞仔一樣拎到山洞口,往地上一放,還不等站穩,就一人屁股上挨了一腳,一個趔趄滾下小坡。
「要學功夫自己抽時間來!還有!記得帶酒!」
摔得頭暈眼花的季江南才爬起來,就聽見袁曉的大嗓門吼了一句。
同樣摔了一聲灰土的方唯玉從地上爬起來,齜牙咧嘴的揉著胳膊肘,罵罵咧咧:「老雞崽子摳門不死你!」
季江南聞言問道:「什麼意思?」
方唯玉揉胳膊肘的動作一頓,呵呵一聲:「你剛才進去,有沒有看見丟在石桌子後邊的一隻獐子?」
季江南想了一下,完全沒有印象,山洞裡就一股酒氣。
方唯玉繼續呵呵:「你以為為什麼他突然翻臉把咱倆丟出來?」
「為什麼?」
「因為他餓了,但獐子肉少,他不想分給我倆,就找個借口攆人,不信你看著,等會兒他就要開始生火烤肉了。」
季江南瞪大眼睛,就為這個?他還以為是因為他的冒犯使得袁曉生了怒,所以才這麼直接粗暴的攆人。
方唯玉雙手一攤,呵呵。
季江南轉頭一看,果然,小坡頂上開始冉冉升起火煙,不一會兒就傳來了烤肉特有的血氣。
現在季江南也想呵呵了。
「走吧!我師父答應你了,回頭你自己找時間過來就行,提醒你一句,來的時候找件舊衣服穿著。」
「舊衣服?」
「如果你不想天天洗衣服的話,我師父教徒弟,拿腳踹是常態。」
「……」
「不過,你要學輕功身法的話,嘿嘿,保證你絕對此生難忘。」
季江南仔細記下了,順著山路下山,山腳下有老人家提著一籃子楊梅想賣,方唯玉煞有其事的跟老人講價錢。
季江南回頭看了一眼小商山,收回目光,他不會告訴方唯玉,在他清醒的那一瞬間,袁曉對他起了殺心,這個念頭或許只是在袁曉腦子裡過了一下,轉瞬即逝,但他還是察覺到了。
向南天斗浮霞光,
神宮兵主起流江。
紫微煞逢三劫動,
烽火浮屠望歸鄉。
這首元殊子臨死前的卦詩,算的是大晉日後的國運。
「紫微帝座殺破狼三星,七殺,破軍,貪狼,三星出,天下亂,三星中以破軍煞氣最重,天下殺星之首,教之良善可為良將,破萬馬千軍鎮守一方護江山永固,教之惡念則禍亂天下,殘暴弒殺冷血無情。」
「無論哪一種,都是煞氣衝天的命格,天生殺將,福禍難測,命薄早夭。」
其實寧不歸沒有說全,在宸王府休養的這段時間,季江南看了許多書,而書中對破軍命格的批註還有一句。
天煞孤星,刑克六親,情緣不生,獨身獨死。
天星子贈他功法,七劍門斂他心性,眾人皆想把他往良善的方向引導,可看看現在的自己,要說自己是個魔道妖人,恐怕也沒有人會懷疑。
袁曉對他動殺心不奇怪。
季江南抬頭看向天空,湛藍的天空無一絲雜色。
方唯玉買好了楊梅招呼他走了,季江南回神,舉步跟上。
萬千災禍又如何?破軍非我,兵主非我,長生亦非我,我只是我。
小商山山洞口,袁曉仔細的轉動著穿著獐子的竹條,仔細的在割出的地方撒上調料,一邊撒一邊念念有詞:「破軍關老子屁事!愛咋咋地!那個狗屁白玉京才是個要命的魔窟,狗日的牛鼻子,你死就死吧算什麼卦啊?活該你死得那麼快!」
「不管了不管了,現在的年輕人,一個個精得跟猴一樣,才動個心思就被察覺了,」袁曉長嘆一聲,「愛咋樣咋樣吧!老子管不了那麼多,老王八蛋,你這個徒弟可不是個省心的,早晚弄出大簍子來,到時候可別喊老子去幫忙擦屁股。」
袁曉惆悵了一會兒,鼻尖突然傳來一股焦糊味,瞬間臉色大變,手忙腳亂的翻動。
「完了完了,烤糊了……」
汴京城東,是一片杏林,佔據城邊的一個角落,每年春季開花之時,便是枝頭掛春,淡粉與白色交映,就是詩情暖意的三月江南。
杏花雖美,但每年春季之時,玉華山滿山桃紅,汴京城一城梨花月白,與這二者比起來,杏花的嬌羞就顯得不夠大氣,被埋沒在桃紅與梨白之間。
現在是五月,杏花已經不開了,滿樹的綠葉之間掛著幾個黃色的杏果,樹枝也被爬樹摘杏的孩童門折得七零八落。
白零露緩步走在杏花林中,手指撫過一截折斷的枝條,額頭上是面紗掩不住的疤痕。
時隔三年,再見這片杏花林,杏林猶在,可那人已經不在了。
煙花三月,杏花微雨,枝條與花都是朦朧的春色,微雨與花之間,嵌入了畫卷,站在林下的年輕公子正在折枝條上的杏花。
「好好的花兒,你折它作什麼?」
「姑娘誤會了,是這花枝颳了我的袖子,我是要把它放回去,不是折花。」
年輕的公子眉目如風,清淺溫潤。
杏花微雨一季春,桃李亦遜晚來風。
白零露心緒激動,扶著樹榦慢慢蹲下,滿心酸楚,淚流滿面,良久起身,頭也不回的走出杏林。
杏林樹桿之後,頭戴斗笠的男子走出,在樹下站了一會兒,風聲吹過,樹下空無一人,彷彿從來沒人來過。
歸雁湖上,一艘畫舫在慢悠悠的遊動,船艙里有人撐著下巴在打盹。
「尊主!」有人進來,彎腰一禮,上前耳語幾句。
那人聽罷點頭,揮手示意可以出去了。
來人告退。
那人把玩著手中的杯子,輕笑一聲,杯子從窗口落出,砸落水中,盪起陣陣漣漪。
湖水倒影出坐在窗邊的人影,湖中的,是一張戴著純白面具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