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一戰計千仇
風去哀怒視唐顧北,唐顧北求救般地看著舟渡野。
舟渡野想起了躺在病床上不成人形的母親。他收斂起對風去哀決堤般的思念,冷漠地說:「人,是我殺的。」
風去哀緩緩抬起頭,直視著舟渡野:「唐顧北做的事,自然和你脫不了干係。她自己哪有這個能耐?」
舟渡野呼吸停滯片刻,望著風去哀說:「我……我母親受了傷,需要白霜月救治。那些人,是我抓的,已經殺了,都埋在大漠里,當白霜月的花引。」
風去哀面無表情,不做評價。
她身後卻傳來一個聲音,「你對她還挺坦白!」話音剛落,一個人像是憑空出現一般,突然從風去哀身邊冒出來。
在場不乏輕功高手,都暗暗心驚,自嘆不如。他們輕功雖妙,但這般快速的身法,除了鬼魅之外,沒有人能做得到。
舟渡野握住了腰間的劍,來人的聲音聽上去和他年紀相差無幾。來人雖然針對的是舟渡野,但語氣中充滿了對風去哀的埋怨。
那是一種非常親近的埋怨。舟渡野聽見了,心中妒火中燒,立刻起了戒備之心。
那人在風去哀身邊站定之後,眾人才看清楚他的真面目。任憑誰都得為這對璧人喝彩。
如果說風去哀是溫暖光明的朝陽,收斂而剋制。那麼,這人就是大漠中鮮艷惹眼的落日,張揚又狂放。
舟渡野眼中就要噴出火來。簫沐青卻像沒看見他一樣,只顧低頭對身邊的風去哀說:
「法門的子獄有點意思。我進去之後,花了一個時辰才闖出來。」
他又直視著舟渡野,說:「你太坦白了。我被她抓回法門審的時候,雄辯滔滔,結果她還是以人證物證俱在的理由,把我關進去了。」
舟渡野臉色鐵青,不作聲。
風去哀拉長了臉:「簫沐青,你竟敢越獄。」
簫沐青理直氣壯地說:「小風,你、法門和天耀都是這麼不講理?我和你說人倫常情,你就偏要和我說法令律例。我成功越獄,你不反省自己的子獄不牢靠,居然還有『竟敢』二字來指責我?我也不愛坐牢,能越,為什麼不越?」
簫沐青在風去哀面前,總是心裡想什麼便說什麼。在別人面前,他都懶得開口。
殘獄之外,芸芸眾生,他只看見風去哀。
二十多年,自懂事開始,他無論是在殘獄,還是走出火海,他都只感覺到自己是裔相或者獄尊。而在風去哀面前,他才留意到男女之別。
風去哀拿他沒辦法,打又打不過,關也關不住。當時,兩人一起從京城回法門。他抱著她,她撐著傘。聶歡帶著衛隊弟子追上來,她卻淡淡地說:「我把殺害平民的犯人押回來了。進子獄,二十年。」
聶歡等人目瞪口呆:抱著刑主的美貌男子,不正是與風間痕刑主決鬥的人嗎?他怎麼又成了犯人?而且,哪有被犯人抱著,還說自己押犯?還是風去哀下了命令,聶歡等人才半信半疑地上前去扣押男子。男子並無反抗,只是對刑主說:「小風,我坐牢無所謂。但是你無論去哪,我都要陪著。」
聶歡和其他弟子眼觀鼻、鼻觀心,假裝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這哪裡像是來坐牢的?像是來追求刑主的。他剛殺了刑主的父親,還敢死皮賴臉地來求刑主的歡心?
聶歡覺得自己的腦袋有點不夠用。
面對著簫沐青,風去哀也一如既往的頭疼。想不到,他不知道從哪得到消息,知道風去哀離開了法門,他後腳就闖出牢獄,跟到千機門來。
風去哀無奈地問:「那你是怎麼知道我不在法門?」
簫沐青得意地說:「我每天晚上都出獄去看你。我躲在房頂,你不知道。」
風去哀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用殺人的目光看著簫沐青。那她更衣就寢,甚至泡湯洗澡,他都看見了?
簫沐青讀懂了她眼中的警告,還要開口爭辯:「雖然我們是未婚夫妻,但是我可沒有……」
風去哀和舟渡野同時冷冷地說:「閉嘴。」
舟渡野辟光劍應聲出鞘,纏上了簫沐青。
他總算明白了,眼前的風小呆,才真正是法門女刑師風去哀,也就是現在的女刑主。從一開始,就是!而他,卻因為被唐顧北所誘惑,最終娶了假女刑師。
簫沐青明明佩劍,卻並未出劍,一味地躲避,這是對敵手的輕視。二人孰高孰低,已經有了分曉。
但是高低,不意味著勝負。舟渡野受了這等羞辱和刺激,心中早已無面子講究,一心只想殺了簫沐青。
眼見舟渡野越打越狂,簫沐青又不肯出劍,風去哀眉頭緊皺,天罟劍再度出鞘,加入二人的戰事之中。
風去哀刺中舟渡野劍法中的破綻,誰知那只是誘敵之計,舟渡野回劍刺中風去哀的咽喉。劍尖在風去哀咽喉處一寸之外停住了。
舟渡野收住了自己的劍勢,不作聲,怒目看著風去哀。只要他的劍尖再往前一寸,她就要被重傷。為了這個簫沐青,她竟然不顧自己的生命安危?
舟渡野一股火氣在眼中熊熊燃起,他看著風去哀令他神魂顛倒的面龐,越喜愛就越憤怒!他甚至開始討厭這個女人,她的心不向著他,這讓他有萬分的挫敗感!她越光芒四射,他便越討厭!
還不如唐顧北!她縱然千般不是,萬般不是,但她的心向著舟渡野,把舟渡野當做她的丈夫,當做她必須要共處一輩子的人!這比什麼善良、能幹、法門刑主,比一切的一切,種種的種種都更好!
他反手一劍,逼退了風去哀,轉身將地上的唐顧北拉起來。
他遞過來的手,讓塵埃中的唐顧北像是見到了可讓人重獲新生的天神。
風去哀眼神一凜,痛惜地看著舟渡野:「你本與她有所不同……」
舟渡野冷冰冰地說:「我們夫妻之間,共進退無需你多話。」
唐顧北眼中閃著驚喜的淚花,她的美貌果然奏效,即便不像這個死女人,舟渡野仍然喜愛她,她可以憑著自己的容貌當上少主夫人!
她快樂幸福得想立刻拖著舟渡野的手,繞場一周,昭告天下。
在外圍充當巡邏弟子的飄萍先生,看著場下發生的一切,隨著舟渡野將手遞給唐顧北,飄萍先生眼中的最後一絲光芒也熄滅了,冰涼,漆黑。
「他們成雙成對地,你一個人多孤單啊。需要我幫忙嗎?」簫沐青真摯地看著風去哀。他的劍,隨時為殘獄而出鞘。
上次是誅殺殘獄頭號仇人風間痕,這次可以是保護殘獄裔相,也就是未來的獄尊夫人。
風去哀瞟了他一眼:「你是我們法門的犯人,既然判你二十年子獄,自然不會讓你死在千機門手上。至於舟渡野和唐顧北,他們同樣是法門要追捕的犯人。本刑主倘若不敵,便殉了這刑主之身。」
「不過……」風去哀話鋒一轉,「想要本刑主的命,還得問過本刑主手中劍。」
唐顧北不足為懼,風去哀提劍殺向舟渡野。「鏘」!辟光劍和天罟劍交鋒的剎那,發出震耳欲聾的鳴金聲。
兩人持劍擦肩而過,眼神交錯。風去哀看見舟渡野眼中的不甘和憤怒,舟渡野看見風去哀眼中的平靜和堅決。
「你心裡……果真沒有我。」舟渡野用只有兩人聽得見的聲音說,強行壓抑著音調中的哽咽。
「有你沒你,在你的罪行面前,都不相干。」風去哀說。
「小風,你應該直接告訴他說你心中沒有他。你平時對我都那麼直接。」簫沐青抬手輕輕發了一道幻術之力,唐顧北突然呆住了,陷入了自己的夢境之中。
簫沐青移形換影地晃到風去哀身旁,不滿她對別人那麼委婉。
風去哀並不搭理他,提劍又殺,被舟渡野反制,險些受傷。二人皆是不余遺力,以生死勝負為結局。
簫沐青見風去哀始終不肯答應讓他出手,其他人又蠢蠢欲動想要圍攻風去哀,他就慢慢地掏出排簫,有一搭沒一搭地吹起來。
南宮雨見到排簫,驚恐萬分地指著簫沐青:「是你……原來是你!」原來青銅面具底下的臉,美得如此驚世。
簫沐青絲毫不在意他,如影隨形地背靠著風去哀,斷斷續續地吹奏著排簫。眾人聽了,目光獃滯。
這場決戰,於風去哀,是捍衛天耀子民生命,追討公道。於舟渡野,是宣示斬斷二人情誼,宣示他將繼續以人命續母親之命的行動。
輸贏之間,是天耀和武林累累血債。
風去哀天罟劍起,看似緩慢,實則瞬間,便生成數百道劍氣,每一道劍氣都像一個完整的風去哀,襲向舟渡野。
舟渡野屏氣凝神,不為磅礴的劍氣所動,辟光劍在他手中又生出了一把更加巨大的劍,似影非影。
簫沐青目光閃動:看來低估了這個男子,他竟然能練出虛實雙劍。
虛實雙劍,亦虛亦實,虛實之間劍招威力放大四倍,像是有四個人合力一般。
虛實劍,對上心劍之氣。霎那間,試場劇烈搖晃,十餘次震波從兩人腳下擴大開去,波及外圍比試眾人。
風去哀身形被震開。
舟渡野挺立在原地,嘴角滲出微微血跡。他伸出手,想攬住那個飛出去的身影,抱住了她的腰。但震波太強了,超出了兩人的控制,風去哀被震得脫身飛出去。
強烈的震波也將眾人從簫沐青的幻境中拖出來。有些功力不足的高手,心肝被震碎,當場身亡。
簫沐青不顧自己剛被幻境破碎所傷,飛身抱住風去哀。她還在掙扎,簫沐青將她禁錮在懷中,不容拒絕地說:「你查案,抓人,我來。」
風去哀見簫沐青幻境被震碎,顯然也受了不輕的傷,抓住他的衣襟,不讓他去。
他輕輕將風去哀的手從他衣襟上拿下來,溫柔地將她放在地上。
「抓你回去,就當我向法門和小風賠罪了。」簫沐青對舟渡野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