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逐漸清醒
直到第二日清晨,風去哀才知曉簫沐青離開了法門。
皇甫禁名來說此事時,臉色格外凝重。風去哀問:「副刑主,即便他離開了,法門派出人手圍捕他,我絕不徇私。為何你憂心忡忡?」
皇甫禁名眉頭深鎖,心事重重地說:「刑主,你目前喪失了部分重要的記憶,所以我還將此事重新告知你。正如我此前提到,簫沐青來自一個不同的地域,甚至可以說是不同的國度。」
風去哀輕輕地點點頭:「我知道。你說過,他從一個很特別的地方來,而且因滅門之仇殺了先刑主。但先刑主囑咐,不得向他尋仇。對嗎?」
皇甫禁名回答:「正是如此。刑主你現在堅持認定你們二人或許有血親關係,但有一句話,我不得不說在前頭。法門和簫沐青之間的血海深仇,並非先刑主一人身死就能化解。」
風去哀見皇甫禁名大義凜然的模樣,失聲笑道:「副刑主不必緊張,雖然我們二人或許有血親關係,但我絕不徇私。如果他真的是個大魔頭,我徇私有什麼意義?放任他破壞我們所守衛的安寧么?副刑主的意思,可是擔心簫沐青恢復記憶,再來法門挑釁,而我卻徇私?」
皇甫禁名見風去哀坦坦蕩蕩,有些慚愧,微微頷首行禮:「是我小人之心了。其實,我真的很擔心刑主比簫沐青慢一步恢復。刑主是個有赤子之心的人,你若記不起前塵往事,單憑我們空口說辭,你很難下定決心對付簫沐青。生死存亡之際,決心越大,勝算越大。」
「生死存亡?」風去哀難以察覺地擰起眉頭,「副刑主,事情這麼嚴重嗎?法門和簫沐青之間,除了先刑主和女尊之間的仇恨之外,還有什麼內情?」
皇甫禁名眼神複雜,半晌才下定決心說:「竺沙白上門決戰之前,曾幾次要求法門交出殘獄的餘孽。被先刑主拒絕了。先刑主為了留用餘孽,故意宣稱餘孽已全部身亡,可惜,竺沙白並不相信。可見殘獄之人,性子偏執而重同袍義氣,很難相信簫沐青會放棄尋找殘獄餘孽。如果他……」
風去哀聽出了皇甫禁名語氣中的不妥:「難道餘孽還在法門之中?」
皇甫禁名沉重而緩慢地點頭:「沒錯。目前只有一人尚存世上,而且……法門以最嚴密的方式困住了他。」
風去哀眯起眼睛,審視著副刑主:「何謂之最嚴密的方式?」
皇甫禁名也不畏懼,坦誠地回答:「勾穿琵琶骨,鐵鏈從肋骨穿過脊柱,鎖住全身所有功體。」
風去哀聽了,有些疑惑:「他犯了什麼罪?」
皇甫禁名想了想,說:「他是個機關天才。當時天耀正和別國交戰,他被法門選去邊關支援,並且專司軍中的機關製作。他為了能證明自己新制火藥的威力,僅僅因軍中一個將士的玩笑話,負氣打賭,隨隨便便就將兩個村子炸了。死傷共計三百五十七人,其中死者三百四十人。」
風去哀默默在心中倒抽了一口涼氣,天耀普通村落一般都以三百人為聚,兩個村子估計有六百人,而邊境的村落人數稍少,約兩百人左右一個村子。死者三百四十人,意味著幾乎屠了一座半的村落。
慘案雖然已經過去了近二十年,但在風去哀心中,這依然令她怒火萬丈:「為何不處死此人?」
想起當年與先刑主的爭執,皇甫禁名臉色不佳,說:「先刑主認為此人一身才華,大有用處,便沒有處死他。甚至幾次竺沙白來奪人,都被先刑主設計打退了。」
風去哀臉色逐漸變得烏雲密布:「所以便困住他,一邊要他繼續為法門做貢獻,一邊掩人耳目,不讓天下人抓到法門的把柄?」
皇甫禁名擔憂地看了刑主一眼,「是的。之所以掩人耳目,一來是維護法門,二來,則是斷絕天下人效仿之路,不讓天下人恃才生驕,以為可以逍遙法外。如此一來,可為法門宣法執法免去許多口舌之爭。」
風去哀眼神凌厲,頗不滿地說:「口舌之爭?」
皇甫禁名又點點頭:「天下人多不自量力,如果將笑先生之事公告天下,那麼稍有才華者,便以為自己也屬於不世之材,理應得到像笑先生一樣的豁免。法門宣法執法將面臨重重阻礙。」
風去哀抬起手,打斷了皇甫禁名。她臉色有些不好。
皇甫禁名關切地問:「刑主,是否身體不適?」
風去哀搖搖頭,想讓皇甫禁名寬心,可她卻說不話來,似乎有很多很多畫面一起湧向她的天靈蓋,令她應接不暇。
皇甫禁名見情況不妙,不顧身份男女,直接抓起風去哀的手腕聽脈。
「刑主,你的記憶要回來了。」風去哀的脈象如洪水一般奔騰不息,這意味著她身體中被禁錮多日的真氣開始衝破閉塞之處,回歸原位。
但這也是最兇險最關鍵的時候。如果真氣過於兇猛,脫出了刑主的控制,那麼很容易造成她再度走火入魔。
正如淤塞已久的河道,上游已經積蓄了可怕的水量,一旦衝破了淤塞,很容易造成決堤甚至洪災。
「是嗎……」風去哀臉色變幻不定,她自然也感受到了體內難以控制的情況:「簫沐青恐怕已經……」
皇甫禁名臉色一凜,「我馬上加派人手立刻全城搜捕簫沐青,我會吩咐他們要將他活著帶回法門。」
走出了漆黑的夜幕,簫沐青眼前仍然是沒有盡頭的、長長的小道。他眼神冷峻而堅定。
他越走越遠,京城和法門被他拋在背後。
買賣,耕作,逃荒,流離失所……短短半天時間,他腳下走過了數百里,身邊的景色不斷變換,卻不曾落入他的眼中。
南宮父子在他身後苦追不已,奈何簫沐青根本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簫大英雄……」
這些無聊的叫喊一直跟著他,但他充耳不聞。
南宮雨一看,再追下去,自己和父親恐怕要力盡而亡。情急之下,他只好提前亮出了底牌:「簫大英雄!你可是在找笑先生?」
簫沐青倏地停下了腳步。
「你再說一次。」簫沐青沒有回頭,冷如冰山的聲音中充滿壓迫感,令人生出一種黑雲壓城城欲摧的驚惶。
「笑先生。」南宮雨追得上氣不接下氣,南宮欽還落在後面。
「好熟悉的名字。」簫沐青擰著眉。這個名字似乎從他紛雜的心智中勾出了一絲頭緒。這種逐漸找到方向的希望,讓他轉身面向著南宮雨。「你又是誰?」
南宮雨信口開河:「我是神龍山莊少主南宮雨,也是白霜月的真正的主人,我可以用笑先生的下落換白霜月。」
「白霜月?」簫沐青一時沒有反應,片刻之後才說:「哦,是那朵花。那個笑先生,是什麼人?」
「是你……是你在天耀的至親。簫大英雄,你怎麼把他忘了呢?」南宮雨搖著摺扇,狐疑地看著簫沐青。「笑先生是天耀僅存的你的族人。現在被法門困在牢獄之中受苦,還要為法門製作各種刑具,方便法門弟子提升武功。他自己所受的酷刑更是聞者傷心,見者流淚啊!只因為他是你的族人,與天耀宗族不同,法門便把他當做牲口一般使喚。」
簫沐青不為所動,反問:「你怎麼知道?」
南宮雨怔了一下,說:「法門有箇舊弟子,看不慣法門刑主父女所作所為,反遭他們迫害,不得已逃出法門。我們神龍山莊收留了她,因而也知道了這樁被法門掩蓋的慘案。時至今日,笑先生仍然無時無刻不在受摧殘。」
簫沐青沉默不語。他因心緒紛涌,隱隱約約感覺到自己尚有極重要的事情要做。在法門轉了一圈,沒能找到任何觸動之事,在混亂之中,不知不覺地走出了法門。
他一路尋找,直到聽見「笑先生」的名字。那種撥開雲霧的感覺,讓他心中默認了自己要找的人就是笑先生。「你怎麼知道我是哪一族?」
他的思緒逐漸清明。他沒有時間了,為了勸風去哀,為了不動手,結果反而因不慎入魔,暫時閉住了經脈和思緒,耽誤了半個月。
他只剩下不到半個月的時間了。
南宮雨覥著臉說:「簫大英雄是異族至尊,大名如雷貫耳。神龍山莊久居武林,四方來客,對簫大英雄的族人和英雄事迹也略有耳聞。」
簫沐青不曾抬眼看南宮雨,說:「我不是你能蒙蔽的。笑先生和白霜月,都是我的。」
南宮雨一愣,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南宮欽這時趕上來,聽到了簫沐青的話,心中有些著急。
原本二人是計劃以笑先生為誘餌,先哄騙簫沐青去法門奪走白霜月,拿來交換笑先生的囚禁之處。然後再設計殺死笑先生,嫁禍給法門,挑撥簫沐青去法門尋仇。
哪知,簫沐青突然清醒,還要拿走白霜月。
南宮雨露出為難的神色:「簫大英雄,好處你全拿走了,那哪成?那我們哪裡能做這賠本買賣?」
簫沐青袖中劍無聲地滑出。南宮雨明明看見了,但是卻躲不開。
長劍架到南宮雨的脖子上:「你和它做買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