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八章 既往不咎，天子變臉
一時間，非議聲不斷湧入項明的耳中。
而項明面色並未有絲毫不快，面對眾文武的議論顯得無比坦然。
這件事情就算他不說，也會被人傳開，終有一日會被世人知曉，與其一直隱瞞導致最終釀成大麻煩，倒不如自己提前說出，這樣，最起碼不會有後患。
項明就是這麼一個坦然之人。
「哦？這麼說，為了阻礙匈奴前行，項卿燒死了近萬百姓？」
劉宏此時就是明知故問了，原本他打算就此事大做文章，最起碼能夠抓到項明的一個破綻，沒想到對方竟然坦然承認此事，這就讓他事先所做的準備全部泡湯。
「這可難辦了……」
在得到項明肯定回答之後，劉宏竟然陷入了短暫的沉默之中，而回過神來之後，便緩緩開口。
「本來，項卿北拒匈奴乃是奉朕之命，朕亦說過不惜代價守住最後防線，但項卿此番行徑，雖情有可原，但也可以算得上是屠戮百姓，倒是讓朕如何是好啊……」
劉宏搖搖頭，一副為難模樣。
「臣不願辯解，但臣此前曾疏散城中百姓，卻並未全功。況且這次匈奴殺氣滔天，破城之後盡皆屠城，就此南下一戰，殺戮百姓至少十萬，可以想象，一旦張掖郡破，他們會做出何等事情。這些百姓的死亡已成定局，因此，臣雖燒城，但因此能夠阻攔匈奴行進，臣亦不悔。」
「然臣畢竟身負屠戮百姓重罪，此番行徑，臣供認不諱。」
「臣在此請罪，望陛下責罰，臣之一身，無論背負什麼罪名，都心甘情願。」
項明卸下頭上烏金盤龍盔，輕輕放在地上，以示請罪之意。
「這……」
劉宏一時之間犯了難，項明的作為他看得分明，主動將這個污點暴露給天下，看似會遭受天下人的口誅筆伐，但自己就不可能再行用這件事來約束項明。
更甚的是，項明此番作為全部都是為了大漢安定，此戰更是得勝而歸，倘若自己真的加以治罪，恐怕要傷透滿朝武官之心。
項明此番作為，將兩個人都推到了風口浪尖之上。
但劉宏畢竟是大漢天子，思索片刻便有對策，當下展顏一笑，道：
「項卿何須如此，此番北擊匈奴，乃是奉朕之旨，有所取捨，在所難免。況且戰場之上本就是瞬息萬變，每個決定都至關重要，朕既然派你出征，便是相信你能夠做出正確的判斷。」
「無論你最後做出的決定如何，朕始終支持你的決定，何罪之有？」
「朕在此口諭，項卿北伐有功，燒城純屬無奈之舉，日後任何人不得以此為借口對項卿進行議論，否則以罪處之！」
朕，何須你來背負如此污名？
雖然最後那句劉宏未曾說出，但在項明的眼中，天子就是這個意思。
「臣拜謝陛下！」
隨著劉宏話音剛落，項明便再度俯首行禮，然而在他臉上，卻閃過一絲無奈。
他原本打算藉此事在自己身上加一道重負，讓劉宏更加放心。
原以為天子會趁機小懲大誡，從而借坡下驢削弱自己的聲望，卻沒有想到劉宏會重拿輕放，下令一筆勾銷。
但轉念一想，便明白了劉宏的想法。
在這種狀況下，燒城之罪可大可小，而劉宏被滿朝文武緊盯，此時自然要擺出天子大度，寬恕項明此番行徑，彰顯天子的威德。
但在劉宏心中，自己的行為可以算得上是強行逼迫對方寬恕自己的行為，嚴格意義上來說，這也是一種逼宮。
天子又豈是輕易能夠逼宮的？雖然表面上下口諭寬恕了項明之罪，但誰知道在對方心中會不會對自己更加忌憚？
「看來，還是考慮欠妥啊……」
項明微不可查地搖了搖頭，算起來，是自己準備不周了。
但這也難怪，這番對策，是他得知劉宏心中忌憚之後緊急思考出來的，總共只花了數個時辰的時間。可終究還是對劉宏缺乏認識，不能完全揣度天子心理，導致對方根本沒有按照自己的打算來做。
然而，更為糟糕的是，劉宏似乎並沒有打算給項明準備應對之法的時間，而是再度開口道：
「在將匈奴逼出涼州之後，項卿又前往西域，此事作何解釋？」
劉宏的眼神變得更加銳利，直視項明，期待對方做出解釋。
項明可以聽出，劉宏心中已經開始有些不快了。
雖然他此前也準備了這個問題的回答，但經過剛才的事情，他並沒有完全把握這個事情不存在紕漏，因此，一切答覆都只能推倒重來。
當下，只能隨機應變了。
打定主意，項明沉吟著開口：
「在涼州戰後，匈奴撤軍，然同樣分出小股兵力襲擾漢陽。臣同西域都護秦正唯恐匈奴化整為零繼續破壞，於是分兵三路，兩路防守，而臣跟隨匈奴主力之後，觀察他們的動向。」
「然而，匈奴所圖並非漢陽，而在西域。臣與秦正商討許久，決定驅逐匈奴，這才出兵西域。」
項明將這個決定更為具體地敘述了一遍，並未加入自己的看法。
這時，朝中文武才知道，匈奴竟然狡猾到了這個地步，佯做化整為零實則暗圖西域，倘若不是項明等人及時洞察對方陰謀，恐怕西域現在已經被毀得支離破碎。
就算現在，焉耆國幾乎滅國，車師國也遭受重創，論損失，西域似乎不比涼州少多少。
然而，這個答案並非劉宏所期待的。
只見這位大漢天子將手中虎符重重扣在案上，大聲道：
「朕問的是，你為何前往西域參戰！」
「秦正身為西域都護，守護西域諸國穩定是其本職，然朕當初給你的命令，是要讓你阻擋匈奴入侵涼州，卻並未讓你主動出兵，倘若在西域失利，豈不是涼州又暴露在險境之中？」
「項卿，回答朕，為何前去西域？」
劉宏突然變臉，嚴厲地質問道。
帝皇之道，在於無常，前面劉宏還說著既往不咎，此刻卻降下雷霆之怒，那憤怒的聲音，響徹整個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