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洛河邊上有伏兵4
天邊翻捲起來的的雲層漸漸堆積過來,早已經徹底遮住了月亮。夜色如墨,地面上的景物都難以分辨,只有離得近了,才隱約可見河岸上的柳樹,黑魆魆地像怪獸一樣晃動。洛河流水微微翻騰,除此之外,再無其他聲息。
孫秀舞動長矛,將激射而來的箭矢盡數捲起,然後打落在地,他此刻鬚髮皆亂,有如瘋魔一般,邊擋箭矢邊喊道:「先退到河岸底下去。」
黑衣人似乎早有預備,不等孫秀喊完,左右兩側包抄過來的黑衣壯漢,張弓挺弩,已經早早逼到了河岸邊。北側三四人中,分出一人,自身後掏出一個火筒,嚯地一下就朝渡船上扔去。其餘幾人,已經燃起火箭,跟著朝渡船上不住射去。那火筒里盛著焦油,一撞到渡船上,就傾倒出來,遇著火箭立馬便燃起了熊熊火焰。
大火映射之下,孫秀三人的身形更加明顯,急射而來的箭矢越來越多,越來越准,孫秀使盡全力,帶著司馬倫與陸韜,邊打邊撤,漸漸逼近河岸。
瞧著又有數人逼上前來,孫秀身後的司馬倫也徹底說不出話來了。陸韜也急得滿叉大汗,啊啊大叫,他突然強撐著站起身來,接著就地一滾。順手抄起掉落在地上的青銅啄,猛地朝緩坡上那伙弓弩手擲去。
左側三個弩手早做好了準備,此時見有人起身出來,抬弩便射,只聽見「噗噗」數聲,陸韜肩膀上、胸脯上,各中一箭。被陸韜擲出去的青銅啄,轉著圈在空中飛了二三十步,如同一把掃帚一般,掃進緩坡上的弓弩手人叢中,頓時打翻了兩人。
陸韜本就大腿中刀,身上要害又被利箭射中,頓時便摔倒在地。此刻少了孫秀遮護,又被身後大火映出身形,立馬又被射中四五隻箭。他頭朝下趴在地上,身軀不住抽搐,發出「嗚嗚嗚」的悶響,急劇掙扎了數下,便不再動彈。
孫秀手臂早就酸脹無比,趁著陸韜爭來的這個時機,手中長矛急掄,接著身形一矮,拖著司馬倫便朝後邊滾去,又躲回到河岸之下。
黑衣人見他二人如此,大笑道:「趙王乃宗室封王,長史也算英雄豪傑,怎地此時都做起了縮頭烏龜呢?」說話間,他一邊小心翼翼往前摸,一邊招呼左右弓弩手圍了過去。
孫秀右手握住長矛、左手死死將司馬倫壓住,並不答話。
黑衣人見孫秀已經走投無路,一把扯下臉上面罩,渡船燃起的大火,映著這人鳶肩豺目的醜陋面容。他臉上一道長長的刀痕,從左眉一直延續到下巴,深可見骨。黑衣人臉帶猙笑,緩緩越眾而出,一步步逼近河堤。「男子漢大丈夫,何必躲躲藏藏,出來痛痛快快與我搏殺一陣,也不枉為一條漢子。」
司馬倫此刻全身瑟瑟發抖,被孫秀死死壓在河堤下,他手中的彎刀早已經不知道丟哪兒去了,此刻整個人蜷縮在地上,一動也不敢動。
孫秀打鬥了半晌,精力早就用完,此時伏在河堤邊,臉色慘淡,但神色仍然鎮靜,他深深嘆了一息:「趙王,看來今日你我是在劫難逃,要命喪於此了。」
司馬倫已經嚇糊塗了,哪裡還顧得了許多,掙扎一下,就要起身奔逃。
突然之間,如墨的夜色當中,突然響起凄厲的號角聲來,馬蹄踏擊地面,如悶雷般的巨響也在耳邊震動。
孫秀頓時就覺得身前的箭雨變得稀疏了起來,他微微抬起頭來,便見洛河南岸數里之外,一隊舉著火把的騎卒,在夜色當中極速地朝這邊奔來。
疤臉黑衣人也對這突然變故給驚呆了,不過他也只是微微一愣,立馬便發起狠來,「馬隊衝來,還要片刻,此時拚死殺了這二人,主上必然保二郎們妻子兒女富貴一生。」話未說完,他將手中長刀一揮,搶先跳下了河岸。
司馬倫此時見救兵已到眼前,心中活命的念頭也戰勝膽怯之意,也漸漸恢復了神志,見一個黑影跳到跟前,慌忙之中順手抓起一把河沙,噗地一下就朝那人撒了過去。
黑衣人腳踩落地,就覺察出又暗器襲來,忙側臉縮頭躲避。只是他萬萬沒想到,司馬亮撒過來的竟然是一把河沙,饒是他反應靈敏,此刻也被揚了一頭一臉。他顧不得眼睛鼻子裡面是沙土,發出啊呀一聲吼叫,抬刀就往司馬倫胸前直刺。
司馬倫彎著腰半蹲在地上,眼瞅著那柄長刀就要刺中胸膛,他也發了狠,伸出雙手,想要去抓住刀刃。
孫秀舞動長矛,繼續撥打急射而來的羽箭,此刻見那黑衣人已經跳到跟前,忙調轉矛頭,以槍尾朝刀背上一磕,頓時將長刀磕歪。孫秀雙腳使力,抓地不動,腰身卻是一扭,整個上部身軀旋轉半周,手中帶著長矛早已經調轉了方向,矛尖貼著刀背追了過去。
黑衣人一招不中,此刻又見有長矛捅來,他立馬回刀一封,將矛尖撞到一邊。剛才已經過了幾招,他知道自己不是孫秀對手,心裡發了狠,一邊後退,一邊大聲叫喊:「弩手弩手看準了,快朝著這裡攢射。」言語之下,竟然是連自己的性命也都不要了。
黑暗中的弓弩手此刻得令,一起調轉方向,瞄準了河岸下邊,他們弓弩上搭的鐵簇箭頭,被火光映射,耀出熠熠寒光。
孫秀不敢追擊,收回長矛,正要防備箭矢,耳中已經響起了悶雷般的馬蹄聲。他側眼一看,只見無數的火把急速而來。馬上騎士一手舉火,一手夾著一支騎矛,如一股急流撞入黑衣人群中。這一隊騎卒其實並不多,才二三十人,但異常兇猛,只一個回合。便將河岸上的黑衣人弓弩手衝殺得乾乾淨淨。
司馬倫此刻跪在地上,不住喘息嘔吐。孫秀右手杵著長矛,艱難的站直了身子,戒備地看著馬上騎士。
騎士中領頭的一人見狀,慌忙滾下馬來,摘掉頭上兜鎏,拜倒在地:「屬下救護來遲,害尊上、山長受到驚嚇,請尊上、山長責罰。」
孫秀淡淡看了他一眼,深深吸了一口氣,穩住心神,過了良久,才又出了一口氣:「陳雙,老夫如何吩咐於你的?」
陳雙一路奔襲,頭上一顆顆黃豆大小的汗珠不住滾落,此時聽孫秀問話,語帶顫音,結結巴巴地答道:「山……長,山長吩咐,戌時正刻,領趙王……趙王親衛來……洛河渡口恭候趙王大駕……」
「此時是何時刻?」
「已……已過亥時……」這陳雙是孫秀二弟子,同時也肩負趙王護衛職司,由於要入京都拜訪張華,為避人耳目,孫秀便吩咐陳雙戌時來洛河渡口接應。陳雙伏在地上不住磕頭,「山長,戌時之前,弟子一直等在渡口,此事陸師弟可證,陸師弟……」
「哦?」孫秀歇息了片刻,神色已經漸漸恢復,他扔掉手中長矛,緩步走上河岸,「那是為師錯怪你了?」說完,他抽出陳雙腰間佩劍,借著火光仔細查看起來佩劍的鋒刃,「方才你是在找你陸師弟?為師這便送去過去。」話音未落,孫秀右手輕滑,手中長劍閃出一道白光,繞著陳雙頸脖轉了一圈。陳雙頭顱就如同一顆熟透了的木瓜,骨碌碌滾落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