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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內宅居室說朝政

  太常府後院,月掛中天,張華已經穿過了三進,正踏著撒了一地的月光,緩步往內宅走去。他身後跟著的張煒,瞧著自家父親被月光拉長的身影,似乎有話要說。

  「左右無事,彥中便隨為父去居室里說說話,正好為父有事要說與你聽。」在四進月洞門前,張華突然停住了腳步,轉身看著跟在身後的張煒,「我兒難道就沒事要與為父說的?」

  「遵命。」張煒不想父親突然有此一問,「嚴君面前,兒子只有受教的份……」

  「這便來了怨氣?」張華滿臉嚴肅地看著張煒,繼續說道:「為父此舉不只是為了我兒,也是為了為父,為了我們張家吶。」張華邊走邊說,領著張煒徑直來到內宅自己居室。

  這一處居室並不大,只有兩三丈見方,也未藏書,只是擺了一方一丈有餘的長案,長案上陳列著筆墨紙硯一類文房器具。長案與窗戶之間有一張床榻,待奴僕點著了燈火,張華便屈膝坐在塌上,張煒恭敬地垂手侍立在他面前。

  「彥中,今日為父替我兒拒了趙王地舉薦,我兒心中有氣,這也正常。」張華呆了半晌,這才慢悠悠嘆了一口氣,「為父便與我兒細細掰掰此事。」

  「嚴君,」張煒見父親問到正事,臉上肌肉一動,深吸了一口氣,道:「兒子不敢。」話雖然是這般說,但他臉上寫著的不解,語氣中夾帶地怨氣,卻表露得直白無誤。

  「我兒年過十八,」張華露出難得一見的笑容,慈愛地看著自家這個寶貝兒子,「按說,正該去公府官衙里尋個一官半職,開始歷練闖蕩了。」他似乎覺得盤坐不舒服,於是便放下兩腿,半躺在榻上,繼續說道:「趙王此時來府中舉薦於你,卻並非因你才氣能力?」

  「嚴君此話當做何解?」張煒上前伺候著張華脫下袍服,又伸手將榻上墊褥鋪平,「趙王是宣帝九子,天家貴胄,舉薦兒子出任王府從事中郎,難道說這還有其他意思嗎?」頓了頓,他終於下定決心,還是將心中疑慮說出了口:「便是兒子才學淺薄,趙王舉薦,全靠嚴君您在朝中威望名氣,可這也……」

  「可這也是朝堂慣例,是吧。」張華微笑著接過話頭,「的確,漢末以來,天下衣冠世族,門閥巨室無不彼此聯姻,相互舉薦,從而家族興旺,官運亨通,這是確實是世之常事。」張華挪了挪身子,伸手將張煒召到榻上,摸著他的手,繼續道:「為父老來得子,就你這一個寶貝兒子,如何不想你前途似錦,光耀門楣?」

  張煒似乎被父親從來未曾流露出來的舔犢之情感動,心中燃起一團熱騰騰的火焰,兩眼都放射出灼灼光芒,「莫非嚴君還有更好門路?」

  「沒有。」張華絲毫沒有停頓,回答得果斷乾脆。

  「沒有」二字,如同一盆雪水兜頭淋下,頓時將張煒胸中火焰撲得煙熄火滅,他帶著哭腔說道:「嚴君,那你這又是為何?」

  「彥中不識趙王,更不識趙王長史孫俊忠。」張華慢悠悠坐起身來,繼續說道:「別看趙王是宣帝九子,皇室貴胄,方才看似也知今博古,這些不過都是虛象罷了。這趙王自幼不好讀書,素來才能平庸,毫無智謀,常常見欺於孫俊忠。」說起孫秀,張華臉上現出絲絲冷笑,「孫俊忠此人,才學能力是有的,但偏愛方術,走的卻是旁門左道一路,此人可怕之處不在才學方術,而是好使心計,善於玩弄權術。」

  「那嚴君不讓兒子出仕趙王府,可又為何轉身便向趙王舉薦了兩位先生。」張煒見父親說得如此嚴重,心中還有諸多不解。

  「為父此舉,也是迫不得己啊。」張華喝了一口飲子,意味深長的說道:「我兒不要被趙王方才寬和近人所騙,趙王素來心胸狹窄,孫俊忠也是睚眥必報之輩,為父我不敢輕易得罪他二人啊。」他頓了頓,下意識地撫了撫前胸,嘆道:「陸士兄弟年長老練,閱事又多,還熱心功名,舉薦他二人去趙王府中,最合適不過了。一來可以貨賣一份人情給二陸,二來也可以稍解趙王對為父推辭的怨氣。」說著,張華慈愛地看著張煒,「我兒你若去了趙王府,如何周轉得開此中環節?」

  張煒聽得似懂非懂,口中諾諾,不再言語。

  張華瞧他模樣,知道他還未釋懷,又道:「若果真因此,倒也還罷了,彥中,你道如今宇內一統,天下太平,朝堂內外便安寧平靜,再無兇險之事了?」

  「嚴君此話……」張煒還在想著趙王舉薦之事,又見父親說起朝堂政事,一時間也尋不出個頭緒,不知父親具體所指。

  頓了片刻,張華好似心神回復,這才繼續說道:「按說今聖天子春秋正旺,海內安定,正是太平之世。可以為父觀之,實則是朝堂內外憂患涌涌暗伏啊。」

  「嚴君平日常常教導彥中,說食君之祿,就當為國事操勞擔憂嗎?若朝堂內外果真憂患暗涌,可不正是嚴君大展宏圖的時候嗎……」張煒邊說邊瞧張華臉色,囁嚅了一下,還是把話吐出來了:「只是兒子仍是不明白,嚴君所說地,朝堂內外到底有何憂患,嚴君又到底是在擔憂何事?」

  張華徐徐說道:「我兒已經長大了,今夜便將政事說與我兒聽聽,也算是考驗我兒才學機智,看能否給為父謀划疏導一二。」見自己父親此時才漸漸進入主題,又說是要考究自己才學機智,張煒不敢再坐,當即站起身來,躬身答道:「兒子請父親提點指教,若真能為父解憂,那便算是兒子的孝順。」

  「為父深憂之事,說來有三。」張華悠悠嘆了一口氣,這才說道「朝堂上,儲君孱弱,內無重臣可托,外無悍將統兵,這是第一憂;北境邊地,五胡內遷,已成氣候,遲早將生變故,這是第二憂……」張華說到這裡,眼神開始失去光澤,漸漸暗淡了下去,他又重重嘆了一口氣,接著說道:「這第三憂,說來已經不是憂慮,而是驚懼了。」

  「到底是何事讓嚴君如此驚懼?」張煒見父親臉上肌肉抽動,似乎已經陷入恐懼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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