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輪復始
一
經業的思緒被幾聲蟬鳴打斷,已是秋天了,怎麼還有蟬呢?也正是這幾聲蟬鳴,驚醒他夏天已經結束了~
整個夏天,他都沒有注意到蟬聲。總是在身處其中時渾渾噩噩,又於行將結束后戀戀不捨。這隻蟬也是這種性格吧,同類總是更容易發現彼此,它也在夏天開始時,曾暗暗計劃要過有意義的一生嗎?結果夏天真正來臨了,卻又在得過且過中悄然離去。據說它們要在土裡待上幾年,才得一夏為蟬,有機會餐風飲露振翅一呼……
念頭至此,他不免也替自己感傷,蜉蝣一日,鳴蟬一夏,乃至人生一世,於天地而言,都不過是一瞬。而為了這一瞬,卻需要累世的因緣合和。這隻蟬也是心有不甘吧,它的鳴聲中會有悔恨嗎?或者該慶幸,它在還能發聲時頓悟。終日昏昏於睡夢之間,一萬年都太短了,趁春未盡,當爭朝夕。這浮生半日,數聲蟬鳴,只要能不負自己,便也足慰平生!
一生雖似一瞬,一瞬,亦可永恆!
二
一陣咳嗽,經業從睡夢中醒來。
窗外沒有蟬鳴,只有一輪圓滿略虧的月亮,才想起昨晚剛又過了一個年年歲歲無不同的中秋,已是深秋時節了。他不禁莞爾,夢裡的自己,還挺文藝,接著忽然意識到,不僅是整個夏天,他似乎有多年沒注意過蟬叫了,原來童年,也已在不知不覺中,真切的離他遠去了~
片刻唏噓,他翻個身,想要續上那個夢,忽然發現桌旁有個煙頭在閃爍,他一驚之下坐了起來,遲疑著問道:「什麼人,你怎麼進來的?」只見那煙頭又亮了一下,並緩緩升起,接著飄到了床邊。借著窗外的月光,他看清了煙后的那張臉。那是一張平靜的臉,並不可怖,也沒有驚慌。那人吐了一口煙,說道:「好久不見,你終於回來了。」
「什麼好久不見,來哪啊,你是誰,到底怎麼進來的?」
那人依然溫和地說道:「咳~你先別著急,也不用驚慌,我們也算老相識了,你可千萬別太過失態呀,免得以後再聊起來時尷尬~」經業更迷惑了,忽然念頭一轉,這別還是一個夢吧。
那人又開口了:「這不是夢,夢裡哪知身是客啊,你能意識到不合理,就說明你沒在夢中嘛,身處夢中時,只會隨遇而安地感受,遇到美夢就不加節制地貪歡,遇到噩夢就不加思索地逃避,哪有心情去懷疑,哪有自覺去反思啊。不過話說回來,要說是夢,也未嘗不可,人生又何嘗不是大夢一場啊!所謂的真假虛實也無非是角度不同而已。細想起來,人生的荒謬,不常常更甚夢中嗎?」
這下經業更確定是在夢中了,那人的話雖然也沒錯,但現實中,人們不太會那樣用詞,那種腔調吧!這介於文藝和中二之間的度,也太難拿捏了。稍不自然,就得兩身雞皮疙瘩。但剛才好像只有驚恐沒覺尷尬,何況他居然知道我心裡在想這是夢。
可這夢又似乎確與往日的夢不同,除了不真實的部分,都太真實了。
難道是清醒夢?清醒夢也做過啊,夢裡的場景都是跳躍式的,那我再重起一遍,應該就換場景了吧?這樣想著,經業果斷重新躺下閉上眼。可他的思緒卻一直是連貫的,並沒有要換場景的跡象,眯了一會兒,他不得不重新睜開眼。
那人果然還在,正掏出火柴準備點第二支煙,借著火光,他的輪廓更清晰了,依然平靜的臉上,甚至開始帶著笑意了。煙頭又閃爍了一下,他邊吐煙邊說:「你不會還想試試跳樓能不能醒過來吧?別折騰了,如果能讓你感覺輕鬆點,就當這是夢吧。只不過這夢和現實一樣現實,如果你想改變現狀,不能寄望於心想事成,而得靠身體力行。」
經業的驚恐已逐漸退去,好奇開始佔上風。不論現在到底是不是在夢裡,至少眼前這人似乎並無惡意,他決定先不糾結夢的事,且看看事情會怎麼發展。
三
那人開始踱起步來:「好了,你能快速地平靜下來,實屬不易,咱們也該說點正事了,這回見面,應該能比想像中順利~」經業忍不住打斷道:「聽你的口氣好像我們以前認識,可你到底是誰啊?我明明不認識你呀!」
「可以說認識,也可以說不認識,曾經,你也許叫建業,也許不長這樣,也許在另一個地方過著是另一種人生,但那個人已經消失了,可他的一部分氣息輾轉流傳到了你身上,成了你的一部分。準確來說是流傳到了不同的人身上,而你身上承接的也是不同的人的氣息,最終會聚成了如今的你。同樣,如今的你消失以後,你的氣息也會散落在後世不同的人身上,以後你慢慢就會理解了。至少以後我們是相識了,不要糾結於時間先後了,就像不用糾結現在是不是夢,其實何必起分別心呢,這些可能僅僅是些哲學性的概念而已,你得承認,宇宙中有超乎你想象的存在。有時候冥思苦想反而會難解其味,陷入迷惑,不如且隨心隨性,感覺,才是最真實的。」
經業聽的似懂非懂,但已經見怪不怪了,心想這不就是在說佛教的轉世輪迴嗎,他還無法斷定是不是在夢裡,故而也不知道在故弄玄虛的到底是自己的潛意識,還是真有眼前這麼一個人,他暫時不想深究了,於是戲道:「然則閣下深夜來訪,所為何事呢?」
那人輕笑一聲:「看來你真把這當夢了,也好,人生如夢嘛~但你心態放輕鬆就行,說話不用拿腔作調。君子慎獨,縱使真在夢中,只要意識還清醒,最好別太放飛自我了,要不事後不好推脫啊~」
經業回道:「好,那就說說你此行的目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