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你覺得商陸如何
容漓掀開簾幕進了卧室,第一眼就看見擺在一邊的紫金香爐,輕煙裊裊,安神香味道極濃。
「身體不好,就不要點這麼重的香。」容漓走過去,剛掀開香爐蓋子就聞到一股嗆鼻的香薰味,她腦袋朝後仰了仰,像是受不了了,又『啪』的一下蓋了回去。
慕鎮南靠在床頭,精明沉靜的眼微眯著,看容漓在他卧室里走來走去。
慕鎮南道:「點著香,去去藥味,也能睡得踏實。」
「去藥味可以開窗。」容漓將緊閉的窗推開小縫,有絲絲縷縷的微風拂來,隱約還有淡淡的草木香。感覺鼻子都好受多了。「你這安神香未免太劣質了。」點這麼多,十頭牛都能熏暈過去了。
慕鎮南咳道:「這可是宮裡賞的。」
皇宮裡出來的東西,哪裡有什麼劣質貨。
容漓不以為然,抱著胳膊立在窗前,「找我什麼事?談心就不必了,我心理正常得很。噓寒問暖更不必,我一個人也長這麼大了。」
容漓說得太過風輕雲淡了,輕到習以為常,淡到冷漠疏離,更讓慕鎮南揪著心疼。也許當初他就不該妥協送走大女兒。可那是慕老爺子突然逝世,愛妻產後病弱,慕唯嗷嗷待哺,適逢邊境動蕩,朝堂不穩,他勉強支撐慕家門庭不倒,實在無暇顧及太多,只能忍痛將容漓送走。
這一晃,就是這麼多年。
慕鎮南沉痛地閉上眼睛,重重嘆了一聲,再睜開眼時,所有懊悔沉痛傷感統統斂去,只剩下寬容和慈愛,「過去是為父對不起你,往後再不會了。你安心待在府中,外面的一切為父自會替你擺平,你不必擔心。」
知道慕鎮南說的是她在容家村傷人的案子,容漓本來就不擔心,聽他說起也沒有要解釋的意思。
父女二人多年不曾見面,舐犢情深有也沒有,加上慕鎮南不善言談,容漓也沉默是金起來,一時相顧無言了。
這種時候,慕鎮南倒是有點懷念起小女兒慕唯了,那丫頭雖說是個嫻靜端雅的,但在老父親膝下時還是嘰嘰喳喳挺能鬧騰的,是個貼心的小棉襖,定不會讓氣氛如此冷落的。
見慕鎮南沒什麼要緊事,容漓準備要走了。慕鎮南突然出聲叫住她:「你覺得商陸如何?」
很奇怪慕鎮南為何會突然提起商陸,容漓半眯著眼睛,笑容舒緩,帶點邪:「小哥哥長得好看。」
慕鎮南:「???」
從慕鎮南房裡出來,廊下燈籠已亮起微光,天上半輪彎月時不時躲進烏雲里,若隱若現。
容漓就著這左一點的燈火,右一點的月光,閑庭散步般往西偏院走去。
彎彎小徑草低樹影深深,碎棱石子路凹凸不平,容漓走路也不規矩,拐來花盆邊的小石子就能踢一路。
忽然,眼前似有亮光璀璨,驅散了眼前如霧朦朧的黑暗。容漓驚訝地抬眸望去,竟是兩盞懸挂在樹梢上的大紅燈籠。
一左一右,一高一低,掛在回西偏院的路上,前途光明。
容漓腳步放緩,一步一步緩緩走過,紅燈籠從頭頂掠過,黃色的流蘇拂過她的發頂,輕輕晃動。
來到西偏院門前,西偏院里蹭了院外的燈火微微。
隔壁院子亦有明窗一扇。
容漓心緒微動,似喜似悲,似傷似慟。
她在原地靜靜站了會,沐浴在這燈火明亮中,好像要藉助這燈火驅散內心深處的黑暗。
她不貪求太多,一縷足以。
夜深深,萬物靜籟。
側窗被輕輕敲響,緩緩的三聲清脆,回蕩在空寥寥的房間里異常響亮,容漓翻了個身,面朝外躺著。
屋中驚現一人,立在微弱的月光里,一張青紫的臉喪得跟條狗似的。
容漓不忍直視般躺平,手搭在腦門上,強自忍耐著:「打不過還要打,你欠揍啊?」
易然盤腿坐在地上,一拳砸地:「我一定會打敗他的!」
「好的呢。」容漓閉上眼睛:「我等著。」
「……」就這樣啊?主子你稍微鼓勵一下我呀!!
易然麻木著一張臉,已經做不出來其他的表情了。
揉了揉臉,易然笑得賤兮兮的:「主子你猜,榮王世子和三公主來邊境做什麼?」
容漓沒什麼興緻,慢吞吞的道:「總不是為了我來的。」
說完,她一頓,猛地從床上爬起來:「他們是沖月棲宮來的?」
「更準確的說,是沖宮主閣下來的。」
「留白?」容漓一眉挑起,有點想不通。
易然就比較通透了:「東宮太子蒼溟聿,七歲立儲,十二入朝,曾三次擔監國之責,累累威望。平、容二王府多年輔政,對南楚朝堂影響日漸深重。這一宮二府對壘多年,皇室權威一分為三。」
「可主子想想,帝王之塌焉容他人酣睡。文帝自然想打破僵局,從此中央集權了。」
可細數南楚,能與平、榮二王相抗衡的家族又能有幾個?若無法完全碾壓,只能錦上添花,這太子妃之位許出去又有何意義?
於是文帝跳出南楚,相中了讓齊楚兩國都頗為忌憚的月棲宮。
月棲宮於亂世立宮,自養十萬兵馬精良,並於立宮之日起宣誓,非有滅宮之禍不得插手兩國諸事。
但凡事都有例外。例如,宮主出嫁。
容漓冷笑:「皇帝老兒打得好主意。」
易然不太敢吱聲,弱弱問道:「需要將人扣下嗎?」他指的是蒼溟謙和三公主。
容漓面無表情地看他:「扣什麼扣,你土匪頭嗎?」
……不,我不是。但你是。
「讓他們去。」容漓雙手抱胸,臉色表情冷冷淡淡的,清冷的聲線斂不住乖戾,「正好給那群老頭找找事做,省得整天來煩我。」
易然默默為長老們點蠟。
容漓才不管,拉過被子往身上一裹,打了個哈欠道:「王家滅門一案進展如何了?」
「一籌莫展。」易然攤了攤手,「不過我倒是查到了一點有趣的東西。」
容漓耷拉著眉眼,有些睏倦:「嗯?」
「那王家少爺好龍陽,滅門慘案前幾日,他正巧帶了個膚白貌美的新歡回去。然後就有王家的下人撞見,王家主半夜出入那位新歡的卧房。」易然挑挑眉,笑得很是猥瑣。
容漓嗆了一下,「這父子倆……」好龍陽還好到一塊去了,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啊。
容漓搓了搓身上的雞皮疙瘩:「就查到這麼點東西?」故事很驚悚,但只挖出這麼點東西,可對不起易然的出場費啊。
「當然不止。」易然道:「慘案過後,清點屍體,凡王府登記在冊的家眷奴僕屍首皆在,獨獨少了兩具。」
易然豎起兩根手指晃了晃,眼見容漓不耐煩了,他挺直了腰身一板一眼道:「是王家少爺的那名新歡和王夫人房裡一位梳頭娘子。」
「這梳頭娘子又是何身份?」
易然嘿嘿笑了兩聲,道:「主子猜。」
易然這笑也太驚悚了,容漓從心底升起一陣惡寒,心裡奇道:這感覺怪熟悉的。
這一奇,給她奇出答案來了。
能不熟悉嗎,剛剛說到王家主也好龍陽,不就是這種感覺。
等等,不會是她想的那樣吧?
沒錯,就是你想的那樣。易然瘋狂點頭應證她的猜想:「不要懷疑,這是真的。」
容漓扯扯嘴角,這一家子都是什麼人啊。老子兒子喜歡男的也就算了,就連老娘的喜歡都異於一般人。
倒不是容漓瞧不上這類喜好的人,只是一家子都是這種喜好,還是很少見的吧。
「那梳頭娘子跟新歡不會是一對的吧?」
容漓從腦海里搜羅出一對什麼凄慘身世棒打鴛鴦情深緣淺的狗血劇情,易然:「不,新歡到王家前他們沒有半點交集。」
容漓:「……」好的呢。
「儘快找到二人下落,王家的名冊應該在他們身上。」容漓將被子一卷,卧倒在床上滾了滾,「還有事?」
「還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易然神色嚴肅:「月棲宮的商隊在入南楚境后失蹤了。」
容漓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面無表情地看向易然。
這麼重要的事情你現在才說?!
……
翌日,許州城外北山,紅楓漫天,如火如荼。
山下泉水流經處,有座八角亭,亭內有石桌一張,桌上有剛沏的茶,茶湯清澈,倒映著男子清雋秀美的容色。
正是商陸。
與商陸同來的,是慕枳城。此時他正歪倒在一邊,滿臉被自家大哥驅趕來的怨氣深重:「見個人還要我陪著,陸瘟神你大爺。」
商陸溫溫而笑,並不介意慕枳城的惡劣態度,道:「二公子且忍耐一會吧。待隱銳回來,慕兄長便不會時時擔憂我的安危,而叫你為難了。」
這話聽著怎麼那麼不對勁呢?
慕枳城反應過來,呸道:「那是我大哥,我大哥!你擱這得意什麼勁啊,他護著你了不起是不是!」
商陸淡定地喝了口茶,低垂的黑眸里閃過戲謔。
慕枳城臉色微微發青,背過身去雙手抱胸,冷哼一聲。
「對了,容混混呢?怎麼不見他?」慕枳城仔細想了想,好像不在二叔那兒,也沒有慕衍他們去探望那位徐林小王。
商陸看了慕枳城一眼,笑意溫柔,「你叫她什麼?」
「當然是容……姐啊!」慕枳城突然渾身一冷,咬牙切齒地改口。
「是嗎,那是我聽錯了。」商陸笑眯眯地道。
「就是你聽錯了。」慕枳城回以一笑,心裡一萬個你大爺。
慕枳城換了個姿勢坐著,雙手搭在腿上,伸長了脖子往亭外眺望,四下無人,唯清風寂寂,葉落紛紛。
「你要見的人呢?還沒來嗎?」慕枳城等得無聊了,擰眉道:「你約的是這裡嗎?會不會記錯地方了?」
商陸搖了搖頭,將新沏的熱茶推過去:「耐心些,應該快到了。」
「快到了快到了,你都說好幾次了。」慕枳城不滿地咕噥道。
可再不滿,他也沒有丟下商陸提前回去的想法。
就在此時,叮咚泉水聲中傳來一陣兵器相交的清鳴,紅楓瑟瑟,裹挾隱隱血腥。
慕枳城吃了一驚,回頭去看商陸。卻見商陸眸光微閃,也有詫異之色。
兩人對視一眼,還在暗忖之際,就見紅楓重影里殺出一道紅色身影,背對著他們落在八角亭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