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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謝謝你願意回頭

  商陸打量著眼前的女子,雖然有紅紗覆面看不太清楚面容,但她身形修長纖細,窈窕有致,分明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女,可這稚言稚語,小兒舉動。

  原來這場婚禮的新娘,所謂的山莊少主竟是個痴兒?

  難怪要半路搶親,先是擄了慕枳城,現在又以他代替。

  「玉兒,你可喜歡娘親給你挑的郎君?」莊主坐在高堂未位上,問庄玉兒。

  庄玉兒盯著商陸不捨得挪眼,直到莊主又問了好幾句,她才在侍女的提醒下忙不迭點頭,動作太能,險些將紅紗點掉了,「喜歡的,阿娘,玉兒要郎君哥哥,要騎高高,要騎馬,駕,駕……」

  莊主很懂的笑了,笑里藏的東西商陸看不懂,就是覺得噁心:「好,好,玉兒要騎馬,今晚就讓郎君哥哥陪你騎個痛快。司儀呢?還不快快行禮。」

  商陸就被按著,隨著司儀高喊「一拜天地」被強壓下頭顱,失血過多使他整個人都在發虛,眼前星光一片,眼角只掃到那痴少主在侍女好一番哄騙下也跪了下來,學著他的樣子低下頭顱。

  商陸閉了閉眼,胸口有一股氣堵著,吞不下吐不出,直堵得他臉色發青。

  突然,餘光瞥見痴少主的小指勾了勾,銀紅一點,好似他的錯覺。

  怔忡之間,只聽司儀一聲高喝,將他喝了個清醒:「送入洞房!」

  送入洞房?

  送入洞房!

  去你……

  「洞房,玉兒要洞房,要騎馬,騎馬馬……」

  「……」

  周圍一片「恭喜少主」「恭喜夫人」「賀喜莊主」的恭賀聲,此起彼伏,熙熙攘攘,彷彿有賓客滿席。

  商陸耳聾眼昏,被人推搡著簇擁著,渾身哪裡都重,就腳輕浮得很,好的幾次左腳絆右腳要摔倒的時候,總能感覺從身側傳來一股輕巧的拉力,將他又拽了回來。

  進到洞房,商陸已經連坐都坐不穩了,被丟在床上仰躺著,烏黑的血滲到了喜服上,一點一點透出來。

  那痴少主渾然不知他忍得辛苦,一進門就扯掉了紅紗鳳冠外袍等物,爬上床直嚷嚷要騎馬,鬧騰得不行。

  侍女婆子們一個勁的勸,莊主撫著她的頭髮,風情嫵媚:「閨房趣事,夫妻合寢,娘之間都教過玉兒了,玉兒都學會了是嗎?」

  「玉兒會的,玉兒會的,要騎馬。」

  「只記得騎馬了?還有呢?」

  「唔,還有,還有……」痴少主咬著手指頭,苦苦回想,「還有,騎馬……」

  莊主噗嗤一聲笑了,點了點痴少主的額頭,「好好好,就騎馬。」

  「玉兒好好騎馬,好好玩兒,娘等著玉兒的好消息。好好伺候著,自有你們的好處。」

  這話是對房裡的侍女婆子說的,也是對商陸說的。

  侍女婆子們恭敬應是。

  商陸閉目,面上有屈辱,也有冷淡。

  莊主可不管他屈不屈辱,冷不冷淡,她只要女兒娶個好郎君,哪怕是困著囚著,也有個人作陪就好。

  縱使閉著眼睛,憑商陸靈敏的警覺也能感覺到莊主的離去,還有朝他慢慢靠近的那個嬌小溫熱的身體,她趴在他的身上,手搭在他的胸膛,手那麼小那麼柔,還那麼放肆!

  商陸猛地睜開眼睛,「滾開!」

  「我不。」痴少主嘟著嘴,帶著孩子般的天真浪漫,手卻無不旖旎無不曖昧地摸進他的領口,女子身上淡淡馨甜氣息破開濃重的脂粉傳入鼻翼,就像烈火中迸出的火星子,落在肌膚上也有灼人的溫度。

  她纏了上來,整個人伏在他的胸口,狗兒一般這嗅嗅那舔舔。

  「!!」

  舌頭尖劃過肌膚,溫熱又冰涼的觸感令商陸冷不防一抖,咬緊牙根吐出:「滾!」

  「郎君哥哥叫你們滾,快滾!」也不知道痴少主哪根筋搭錯了,跨坐在商陸身上氣鼓鼓地趕人滾,手頭能摸到的東西一股腦都丟了出去。

  侍女婆子們嚇得半死,想著花生、桂圓這些還好,若是瓷枕頭、玉如意什麼的,砸人腦袋上還不得破個血窟窿,當時就嚇得屁滾尿流了,還要礙於莊主的吩咐,不敢跑遠了,只得躲在門邊表忠心:「婢子們就在門外守著,少主有事請吩咐。」

  吩咐你個鬼,容漓現在就想送他們去見鬼!

  她忙從商陸身上爬起來,眼睛觸到他肩上的鮮血淋漓就疼,喉頭湧上哽咽,被她生生忍了下去,「混蛋,他們竟然不給你包紮!」

  刻意壓低了的清喝聲,帶著女子慣有的驕矜硬氣,咬牙切齒間流露的惱恨令商陸一顫。

  不是他的錯覺?

  面對商陸將信將疑的臉,容漓伏在他身邊,動作也不敢太大了,怕教外面的人聽見,「是我,小哥哥。」

  商陸看著她,鳳眸睜大,「你!你的臉……」

  「易容術而已。說來話長,先讓我看看你的傷。」容漓上手來扒商陸的衣裳,他被鉗制太久,一路幾乎是被拖過來的,拉扯間衣裳難免松垮凌亂,被容漓一扒就扒光了肩頭,商陸連阻攔的機會都沒有。

  商陸:「……」

  容漓:「……」

  容漓大概也沒想到這衣服太好扒了,驟然扯落,她也有點措手不及。可當那幾道翻著血肉深可見骨的爪痕顯露無疑時,她除了替他疼得吸氣,就真的什麼都做不了了。

  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因為傷口太深不曾血止,他半邊的衣裳竟都是濡濕的,這才沒有粘到傷口上,否則容漓這沒輕沒重的一扯,非得把他的皮肉一同扯下來不可。

  「這狼爪有毒,都感染了。得先把死肉挖了,我沒帶什麼好葯,你忍著點。」

  「不怕,你儘管來。」

  商陸也知這傷得儘快處理了,止了血,勉強回點精神,才能逃離這個狼窩。

  容漓行事向來雷霆之速,她的刀亦是如此。可再如何速度,沒有任何麻醉,尖刀剜肉依舊疼痛相當。

  商陸忍力不錯,一口銀牙咬碎也生生扛著不出聲,直扛得一身冷汗涔涔,連顫抖的力氣都沒有了。

  正是意識模糊的時候,已經疼到麻木的肩頭卻傳來一陣溫熱,商陸想忍沒忍著,顫了一下。

  「容漓,別……」

  容漓偏頭吐出毒血,唇齒染了紫紅,「毒血一定要吸出來,不然我就白回來了。」說完,她再次攀上他的肩頭。

  也許是疼到了極致,也許是實在沒有力氣了,商陸阻止不了容漓,只能任她為所欲為。

  他完好的那隻胳膊抬起,遮住眼眸,低低呢喃似在她,也似問自己:「為什麼要回來?」

  容漓從貼身的錦囊里拔了好幾根草,毫不吝嗇的全揉碎了塗在他的傷口處,又撕下乾淨的裡衣給他包紮好。

  忙完這一切,她才抬起眼,眸光淺淺,映著龍鳳燭火:「因為,你是小哥哥呀。」

  商陸:「……」

  他抬起手,指腹輕輕擦過她染血的唇,很軟,有點癢。就是說不上來,是唇上癢,還是心裡癢。

  「謝謝你,願意回來救我。」從來沒有人,願意為我回頭。

  「不客氣。」她也道:「謝謝你,願意護我。」她於孤獨中成長,從不知被人保護的滋味。

  今日有幸得償,想與君共享。

  等商陸重新穿好衣服坐起來,就看見容漓貓著身子滿屋子瞎逛。

  「……你在做什麼?」

  「打探敵情。」容漓蹲在窗下,試圖從牆上的投影盤算出這房間外還有多少人把守,他們順利逃脫的機會有多大。

  商陸:「……」

  商陸輕嘆一聲,朝她招手:「有紙筆嗎?」

  「紙筆?」容漓窸窸窣窣一番摸索,勉強找到一隻毛快被揪禿了的筆,又在桌腳拾到幾團紙糰子。

  貓著腰滿屋子跑比裝痴獃還累,容漓趴在商陸身邊微喘,看他將畫著大烏龜的紙糰子一張張撫平。

  「……要畫地形圖嗎?」

  「嗯。」商陸沉眉想了想,才提筆落畫:「這山莊頗為詭異,布置精巧,看似稀鬆平常的一花一樹,一山一石,實則都暗藏殺機,存於五行八卦之內。」這手段與那霧海密林手法相同,師出一人。

  這般想著,商陸低眸來看容漓,見她小嘴微張,一臉懵逼,一時怔然:「你……沒看出來?」

  容漓捂臉,「並沒有……」實際上漓姑娘是懶得費這個腦子,在她眼裡這世上就沒有暴力砸不開的陣法機關。

  「那你……」是怎麼闖過霧海密林,又是怎麼避開山莊內重重機關的?

  「嗯?什麼?」

  漓姑娘就在他旁邊趴著,頭也沒抬的研究商陸畫出來的地形圖。因為這身新娘裝扮,她那三千青絲也被挽成雲鬢高高盤起,露出皎白如玉的後頸,商陸視線一低,甚至還能瞧見那玉頸下被遮擋的隱約春光。

  像是窺探到了什麼不可描述的東西,商陸心頭一悸,視線偏移,那句讓他怦然心驚的問話最後還是順著喉結滾動,被咽回了肚子里。

  「沒什麼。」商陸埋首於地形圖中,儘力將山莊內的陣法機關還原,盡量簡潔又快速地跟容漓說了一遍如何避開機關,如何破開陣法不叫人輕易察覺。

  「最好不要強行破陣,免遭機關反噬。」商陸算是看明白這姑娘了,只要是能一刀解決的麻煩,她就絕不會使第二刀的,讓她壓下脾氣解機關,確實是為難她了。

  所以容漓嘴上答應他說我盡量,但實際上,他並沒有信……

  所以在容漓以痴少主的口吻要求屋裡屋外的侍女婆子侍衛們陪她玩躲貓貓,並將為了貼身保護她而跟隨他們躲到假山後的侍衛擰了脖子時,商陸心無波瀾甚至面無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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