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城蘇家】第6話 出發前的準備
山路不能走，運輸車又不能開進樹林里去，所以那森他們只能選擇放棄車隊，徒步前進。
山體坍塌是無法挽回的，運輸車墜落懸崖、人魚的襲擊，更是眾人始料未及的。這一系列的突發事件，讓大家的心情都落到了低谷。
符桐正在統計著武器和物資，攸悠則坐在不遠處一塊大石頭上，處理自己的傷口。那森就站在她旁邊，垂著眼、面無表情的看著。
耳畔，忽然傳來一個孩子的哭聲。
男孩很大聲的哭，哭著要爸爸。在他身邊，一個女人滿臉是淚，把孩子整個人都揉進了自己的懷裡。她哭得很安靜，只是淚花卻在她的臉上流成了一條河。
「媽媽我們去找爸爸好不好？」男孩兒一邊哭一邊說：「還有蘭蘭、小胖和秋麗阿姨、大明叔叔……媽媽我們去找他們好不好」
在場的人們都不做聲，把頭埋得很低。
那森的表情很冷。但攸悠的表情更冷。
孩子的哭聲那麼尖銳，傳入眾人耳中，恐怕最難過的就是攸悠了吧？大家都知道，這個孩子的父親、還有他的夥伴們，都已經隨著那輛運輸車墜落懸崖，那麼高的山體、那麼巨大的爆炸聲，不可能有人活下來。
所有的人都抿著嘴，咬著牙。
他們忍得住悲傷，卻忍不住憤怒——這種憤怒來自於一種無法抗衡的力量，它惡意的把人引向錯誤的方向，狡詐的在你看不見的地方揣摩著你的狼狽，它讓你錯失很多重要的人和事，並且無時無刻不在你耳邊輕訴著你的卑微——
它叫做命運。
那森側頭看了攸悠一眼。其實他有些擔心攸悠的精神狀態——從他把受了重傷的她背回車裡開始，攸悠就再沒說話了。就那麼沉默著，用繃帶把自己纏成了一個木乃伊。
男孩兒還在媽媽的懷中悶聲哭泣著，而攸悠停下了手裡的動作，緩慢的站起。也許是因為身體狀況實在不好，她的身體看起來竟有些搖搖欲墜。
攸悠扶著自己的胳膊，慢慢的走向了男孩——眾人的目光都追隨著她，神態複雜——因為他們都清楚，在剛才那輛車上發生了什麼。
男孩兒的母親看見攸悠走了過來，一雙眼睛中掩飾不住自己的悲傷，但是下一秒她卻堅定地抹去了眼淚。她把嘴唇附在自己孩子的耳邊輕聲安撫了幾句，似乎是讓孩子不要再哭了。
而這個時候，攸悠已經站在了母子倆跟前。
男孩兒注意到了攸悠。他認得這個大姐姐——他見過這個大姐姐用長槍打鳥——在天空上飛的那麼高的鳥，這位大姐姐一槍就能打下來。可是，那麼厲害的大姐姐，卻沒能救回他的爸爸。
攸悠看著男孩兒，男孩兒仰著頭看著她。很久很久，就在空氣彷彿都要隨之凝固了的時候，攸悠忽然彎下身子，竟然是一躬到底！
男孩兒嚇了一跳，他的母親也是一臉震驚。愣愣的看著眼前的攸悠，他們一時間都不知如何是好。
「對不起，沒能救回你們的家人。」攸悠慢慢起身，雙眼中沒有淚水，卻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寒意：「是我太弱了。」
……
道了歉的攸悠，再不多說一句話，轉身離去。走到一個人少的角落，她虛弱的靠在一棵樹上。樹的陰影籠罩著她，竟讓她顯得有些單薄。微微抬起頭，看見陽光在樹葉間的縫隙中閃爍，竟是那麼刺眼。
「抑製片。」那森默默地走了過來，隨手遞給攸悠一個棕色的小瓶，瓶體包裝是簡單的三個字母——LDL（Lnhibiteurdela），這就是最近市面上比較火的一款「MermaidVirus」口服解毒劑，產自歐洲西部的醫療基地，效果顯著。
人類在和人魚接觸過程中，如果受了傷，就很容易感染人魚病毒。而這種葯，能夠及時有效的預防感染，價格也比較公道。
攸悠接過葯，送入口中，嚼碎。說實話，這個東西是真的不好吃，小小的一片卻有著大大的屎味，其中又摻雜著干嚼苦膽般的味道，就算是攸悠，也忍不住蹙起了眉頭。
「糖。」那森的聲音平平直直，淡淡的響在耳邊。攸悠聞聲抬起頭，一顆糖正好進入她的視線。
糖的外包裝沒有一點特殊的裝飾，簡單無趣的就像那森那張沒什麼特殊表情的臉。微微抬頭看了那森一眼，攸悠抿了抿嘴，最後目光落在那顆糖上——停留許久。
是擔心？還是關心？像那森這種只會講冷笑話的傢伙，此時竟然也在意起攸悠的心情了？
可是攸悠卻好像並不是這樣想——她撇了撇嘴，把頭別到另一邊：
「……走開，我根本不想吃榴槤味的糖。」
……
陽光灼燒著每一個人的臉，石壁的坑窪處顯得明亮而刺眼。植物們卻綠的盎然，鳥兒站在樹枝上眯著眼睛，蓬鬆著羽毛享受著這份溫暖。陽光的味道浸入泥土，風也熱烘烘的，整座山都好像在和太陽熱戀。這還不算是一天中最熱的時候，然而溫度卻已讓人感覺到焦灼難耐。
運輸車並排停靠在一片空地上，但是車廂里幾乎已經被搬空。所有人都在空地上站好，大家都很安靜，即便是熟人之間也沒有更多的交談。
符桐清點了人數，加上蘇良，一共八十三人。這八十三人中，孩子有五個，老人有十二個，剩下的人不論男女都被分配了負重和武器。
符桐還在做出發前的準備，那森則組織起車隊中的所有男人，指導槍的使用方法和臨行前的注意事項。
蘇良自己一個人坐在巨大的樹根上，托著腮幫子，無聊地看著所有人忙碌。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幾天連滾帶爬導致身上有些奇怪的味道，各種小蟲子爭先恐後的落在他身上，讓他煩不勝煩。最後實在忍受不了，他站起來來回踱步，順手拍了拍褲子衣服，這一拍，頓時感覺身上有的地方針扎一樣的疼，蘇良撇了撇嘴，撩起衣服一看，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
怪不得他一直覺得自己身上有點奇怪——只見自己的肚皮上，赫然有條模樣奇怪的蟲子趴在那裡。一陣酥麻從頭到腳，蘇良覺得自己臉上的汗毛都站起來了，有一剎那都感覺肚皮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了。
什麼鬼什麼東西什麼鬼東西？
蘇良手忙腳亂的就要伸手去拿，卻被一聲呵斥阻止了：「別拔。」
蘇良手尷尬的停在半空，另一隻手掀著衣服的沿兒，一時間也不知道要不要放下。抬起頭，瞧見那森踏著平穩的步子，不緊不慢的走了過來：「這是螞蟥，不能扯。」
螞蟥，也稱水蛭，一種吸血環體動物，經常生活在草叢或者植物的莖葉上，喜歡潮濕的環境。一旦吸附在動物身上，就會把吸盤插入動物的肉里，分泌一種天然的抗凝血酶，讓傷口不斷流血，這樣，它就能大吃一頓。
其實，在螞蟥吸飽了血之後就會自然脫落，危險性不大，但是如果數量眾多或者進行了不恰當的處理，就會導致傷口感染，甚至危及生命。
「你這是在哪兒弄的？」那森倒是想不出這蟲子能從哪兒來，因為他這一路還真沒看到什麼水多的地方。
蘇良尷尬的張張嘴，表示自己完全不知道。
那森低下頭打量著蘇良的肚皮，然後繞到蘇良身後，直接掀開了蘇良後面的衣服。這下好，蘇良整個上半身幾乎都暴露在空氣中了。
蘇良炸著毛，顯然也沒料到這傢伙一言不合就掀衣服——啊，慘，這下都走光了。蘇良心虛的往前看了一眼，然後面色更苦。好幾個居民正瞅著這邊的情況，三兩成群的聚集在一起竊竊私語，好奇的張望著。
蘇良整張臉都紅了。
丟人，太丟人了。其實在蘇良看來，半裸其實無所謂，妹子看也無所謂，漢子看也忍了，但是最噁心的是自己肚皮上還掛著幾隻蟲子，這副模樣被別人看在眼裡，蘇良也只能悲催在心裡。
蘇良茫然的看著地面，想著地縫這麼多，鑽進哪個比較好呢？
「背後也有幾隻。」那森淡淡的說，然後從兜里掏出煙，慢騰騰的點燃，挨個往螞蟥身上按上去。螞蟥被燙了之後，很快一個個鬆開了吸盤，掉落下來。
蘇良頂著一張生無可戀的臉，接受前面一堆男男女女目光的洗禮。
「後面沒有了。」那森這個時候從蘇良身後走出來，隨意一眼，也察覺到前面那些人詭異的眼神。面無表情三秒鐘，那森把煙頭放在蘇良手裡：「那邊有個小樹林，你去裡面把別的地方的處理一下。」
蘇良感激的看了那森一眼，然後以最快的速度狂奔而去，最後在樹林中「銷聲匿跡」。
一鑽到樹林里，蘇良就以最快的速度解決了自己肚皮上的幾隻。蟲子落在地上，蘇良很想抬腳去踩以發泄憤怒，但是又覺得噁心，最後還是氣呼呼的把腳收了回來。
想自己好好的在安全區里待著，怎麼就跑到這荒山野嶺的來遭這個罪呢？蘇良義憤填膺，腦海里閃過一個人的模樣。
蘇良攥了攥拳頭。
沒錯，就是那個混小子，最可惡的不是蟲子而是他！要不是他莫名其妙的死在黃金路里，又莫名其妙的讓自己來這裡刨土挖東西，小爺現在肯定是待在自己的卧室里泡著熱水澡喝著紅酒，要多逍遙有多逍遙！要不是他死了、要不是他死了……
蘇良沉寂了一瞬，然後又恢復了惱怒的表情。
要不是他死了，小爺肯定好好的收拾他一頓！
一邊嘟囔著，一邊把目光從蟲子身上轉移，一抬頭，就看見樹林里似乎有個人影兒。
人魚？蘇良受了驚嚇，幾乎是立刻蹲了下來。
不過仔細一看，他就發現是虛驚一場，因為那個人影不是別人，正是攸悠。
那女人已經脫掉了破損的黑色戰鬥衣，軍綠色的緊身背心包裹了她纏滿了繃帶的上半身，下面則換了另一條有很多大兜子的寬鬆的軍褲，背後扛著機槍，背對著蘇良，站在一棵大樹前，靜止不動。
平時高調的馬尾此時全被放下，髮絲隨風飄動，比起往日，這女人的氣質柔和許多。
她在幹什麼？
蘇良在好奇之下，安靜的往旁邊挪了幾步，再看過去，正好能看到攸悠的正臉。
那是一張面無表情的臉，無悲無喜，蒼白如紙。她全神貫注，目光放在自己的手上，而在她的手指間則捏著幾根草。她手指靈活的轉動，然後把細長的草葉編成戒指大小的十字架。
很精巧的小東西，很簡單，不起眼；但是嚴絲合縫，很精細。蘇良不知道這個小物件究竟承載著攸悠怎樣的心情，所以他只是默無聲息的看著。
攸悠把編好的十字架放在眼前凝視許久，然後她抬起胳膊，輕輕把它插在了泥土裡。
蘇良安靜的看著這一幕，看著攸悠做完這一切，然後看著攸悠無聲離開。
又過了一會兒，等蘇良再回到車隊的時候，那森他們已經準備好要出發了。蘇良遠遠地看見攸悠靠在一棵大樹下，半磕著眼睛，一副慵懶又帶著痞氣的模樣。
沒錯，那是平時的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