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章 迷光
軍事行動業務第二負責人……
圖靈咀嚼著這個有些長的名號，即便有所心理準備，但心中仍然掀起陣陣波瀾。
迷光公司的主營業務是對外安保服務，根據圖靈目前的了解，迷光公司除卻擁有此業務外，還擁有自己的科研生產線，工廠，同時是業州黑市的本地資本之一。
根據蝰蛇的話來說，老爹目前的職務位於整個迷光公司行政系統之下的第一要職，負責安排迷光公司的軍事外包行動，從另一個角度來講，就是擁有調動迷光公司大部分部隊的權利，不過是副職，所以是「第二人」。
那也足夠驚人了。
圖靈掏出手機，上下翻找通訊錄，一遍又一遍掠過老爹的條目。腳下不自覺踱步在凌亂的客廳中，厚重的靴子碾壓在細碎的玻璃渣上，發出錯位嘶磨的聲響。
自從得到蓋勒·斯汀的筆記，接觸羅旺，開始扮演著灰狐這個角色開始，他就小心翼翼地遮掩著「圖靈」的身份。分子破譯線入侵監控，機械蟲和幻肢子體充當崗哨，從未在構裝者的世界中展露真容，哪怕對目前已經異常親密的威爾遜家族爺孫兩人也是如此。
而自己的父親擁有如此地位，在他看來，爆出的這一刻是如此的荒謬。
血錢，科技，永生，陰謀，資本，知識…………由於太多未知的信息，圖靈只能摸著石頭過河，如履薄冰。在列車世界已經見過了殘酷廝殺和非人科技的他毫不顧慮在現實世界中的血腥手段，只為抹除一切可能被人追查的痕迹。黑陵區事件更是考慮到了構裝者世界中的上層資本和下層普通構裝者等多個層面，讓「灰狐」轉入陰影，「千面」吸引視線，再到如今獲取了威爾遜公司這個跳板，得以在幕後仔細規劃，一窺世界的迷霧。
而現在突然有人來告訴他，你不用努力了，你爹是大佬？
站在一邊的安德魯看著神色複雜的圖靈，表示雖然很能理解圖靈目前心中的想法，但是他自己心情其實更加複雜。
老闆，你兒子壓根兒就不用我保護啊……他也是大佬……
幾分鐘后，圖靈停止踱步，智能機的屏幕在他的手心黑了下去，被重新揣回了兜里。
這個電話他不準備打了。
既然老爹背後是這樣的身份，那麼之前所謂的親族糾紛的事情也只是一種偽裝……不，或許這些事情在老爹的眼中根本就不算什麼，這事兒是老媽跟我說的，有可能老媽也被蒙在鼓裡，對於這些事情老爹可能早就安排好了。至於跟那什麼二舅打電話求助，聯想到公司背景恐怕是一些交易上的事情了……
不要被事物的表象所迷惑，圖靈對此愈發有所感觸了。
「安德魯，你是在我搬入這棟房子后才開始進行秘密保衛的吧？在你之前是誰？」
「在這之前是沒有的。」安德魯搖了搖頭，「因為前段時間老闆察覺到了一些細微的徵兆，便派我來保護您。那會兒正巧您剛開始搬家，我便住到了旁邊。」
圖靈記得，在搬家之前，老爹的確有向他打過一個電話，應該就是那個時候。
「安德魯，跟我過來。」
……
迷光公司大廈，獨立起居室。
一陣古怪的鈴音鳴響下，圖山猛然睜開雙眼以極快的速度起身按下床頭的微型遙控，牆對面的屏幕翻轉擴張，顯示出一塊漆黑的屏幕，中央是一枚跳動的波紋喇叭。
「說。」
這是特定的鈴聲，在終端機中具有獨特的頻段，能夠極大程度吸引攜帶者的注意力，也擁有極強的鬧鐘功能。
同時，這段鈴聲只會在安德魯例行報告之外的時間點傳來。此刻是凌晨三點多，安德魯這個時候打電話只能說明一件事兒。
自己的兒子出事兒了。
「圖山先生，夏津街這邊出了點小變故。我遭遇了一小隊刺殺保護目標的傭兵，好在目標並不在刺殺地點，但是房屋遭受了一定程度的破壞，動靜引來了一些注意力……」
「我兒子呢？」圖山面無表情。
「剛剛回來，處理了火警和社區的事情，目前暫時睡下了。」
「給我看。」
「是。」
綠光的夜視儀畫面出現在屏幕中，是圖靈在一家酒店房間中熟睡的景象。
圖山綳起的肩膀頓時鬆懈了下去，唇齒間輕輕送出一口氣。
「把具體的時間，過程，善後手段，傭兵身份報告給我。」
安德魯用簡練的語言在十分鐘內將過程講述給了圖山。
當然，是圖靈處理過的版本。
「來的人是蝰蛇的隊伍，你是怎麼擊退他的？」圖山深深地皺起眉頭。
在得知來襲的人是蝰蛇的時候，圖山心中掀起了強烈的震怒，但隨即便被他壓了下來。
在部下面前他需要保持穩定的態勢，哪怕情緒波動再大。這是人事管理的基本功。
接著，他點出了其中的疑點：在迷光公司，蝰蛇的傭兵小隊在普通的構裝者合同傭兵中算是佼佼者，他派去保護圖靈的安德魯並不具備這樣的能力。
「我在黑市更新了裝備。蝰蛇沒有死，我只是依靠地形優勢擊退了他。」
「你確定我兒子沒有看到不該看的東西吧？」
「我……嗯，我很確定。」安德魯掩飾了自己的遲疑。
「我知道了。」圖山將後背緩緩靠在了床頭上，「你繼續保護目標，並以鄰居的身份幫助他善後，不要吸引太多視線。東燕區是個好地方，那裡有沒太多爪牙。如果圖靈租的房子受損嚴重，房東要求賠款的話，我這邊會再打給你一百萬作為活動經費。明天把今晚的事情打一份報告發給我，我需要裡面的細節內容。」
「是，老闆。」
通話結束，牆壁重新分解恢復原狀，一盞盞格調的微光燈從天頂兩側亮起。
圖山走下床，給自己倒了杯水飲下，閉眼長出了一口氣。
「蝰蛇……這是公司的合同部隊，居然真的有人違約了，敢對親屬動手……」
重新睜開的雙眼顯得有些猙獰，圖山重重地放下了手中的杯子，將終端機的分離部件從鑲嵌的牆面主體中取出，找到了圖靈的號碼就要撥出。
手指懸在上空遲疑了幾秒。
「算了……等到明天再跟圖靈說一下。」
通訊錄迅速下滑，來到了另一個單獨的聯絡條目，圖山清點撥通了其中一個號碼。
有些漫長的等待后，電話被接通了，裡面傳來一道睡意朦朧的聲音：
「圖先生？這麼晚了……」
「我有事情要跟你說。」
「是……是，請說。」
在圖山沉悶的語調下，男子的聲音陡然一轉。
「蝰蛇襲擊了我的兒子。」
「什麼……什麼？」
前半句的語調還有些許的模糊，但到後半句已經變得尖銳而高亢，睡意全無。
「這怎麼可能？蝰蛇是公司的人，按照合同規定他不能接取外面的雇傭任務！是誰想對您動手？」
圖山沉默了一秒：「不如你換個角度思考我的話。」
「您是說……？！」
「蝰蛇以前是黑曼巴的資深公司特工。他干不出來吃裡扒外這種蠢事兒，如果是直接刺殺我，那還有點可能。但是他找的是我兒子！是公司內部的人雇傭了他，有人違反了管理條約！！」
「這……聽您的語氣，貴子應該還健在吧？」
「想被沉到海里去？」
「抱歉，我只是想關心一下……可能我的表達不太好……您要通報董事會嗎？」
「那沒用，這件事情我要自己處理。我需要你幫我在公司里仔細查一查，蝰蛇背後的指令是誰下達的，找到之後告訴我，我要親手把他按進海里。」
「我知道了……我能和另外幾個人商量一下嗎？」
「先不要告訴他們。另外，你立刻派一個小隊去東燕區夏津街查看一下那邊的情況，把所有的細節轉述給我。」
「是……馬上去辦。蝰蛇跑掉了？需要我們去處理掉嗎？」男子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無奈。
「不著急。」
通話結束，圖山俯瞰著落地窗下方沉寂的夜景，身邊就是迷光公司的集群大廈。
「已經開始波及到公司內部了嗎……但是居然選擇從我開始下手，而且擅自違反公司的條約，徑直盯上了我兒子……就這麼迫切地想要將我拉入戰團么？」
翻看著終端機分離體上的畫面，圖山快速切換到了一處密密麻麻的實驗報告上。
那是一塊樣式複雜的機械設備分析圖，各種數據和條目顯示在不同的細節和位置上，一覽無餘。
外形上，有一股內髒的起搏感。
「還剩下四年的時間了，企業戰爭在即，我不能再等了，必須拿到更多的話語權，事已至此，我必須真正掌控迷光公司，才能繼續保護他們，才能拿到更加尖端的科技，我不可能讓我的兒子變成這副模樣才能得以延續生命……」
圖山輕輕觸碰胸口輕薄的衣物，入手一片堅硬冰冷的全金屬化胸腔和液壓鎖骨。
……
……
……
「打完了？」
看著返回酒店天台的安德魯，圖靈詢問道。
「嗯。」
安德魯走到了圖靈的身前，有些忐忑地看著自己身上的裝甲正在逐漸化為觸鬚，並收回體內。
「這些東西……」
「就當是送給你的。雖然沒有我身上的這樣好用，但幹掉三個蝰蛇不是問題，僅限於材料強度的層次上。」
圖靈的子體在幻肢主體達成【硅基態裂變】后也得到了進一步提升，在寄主身上也能夠進行外骨骼增殖——不夠抽的都是宿主的生體能量。
「我爹怎麼說？」
「圖先生的反應和往常一樣，作為部下來說我們一般很難猜透他的想法。」安德魯無奈地搖了搖頭，「但是他應該沒有起疑。另外，他讓我明天交給他一份詳細的事件報告。」
「他沒有對你趕跑蝰蛇的說辭起疑？」
「似乎沒有。」
圖靈沉默了一陣。
在知曉老爹的背景后，圖靈在一開始的震驚后，首先想到的便是將自己作為灰狐的身份告訴老爹。
如果老爹早已深入構裝者世界，一定比自己更加了解這個世界背後正在發生的事情，以及更多現實世界的知識。
甚至，他還能通過老爹手裡的資源，快速推進自己從列車中帶出來的各種研究。
但他很快止住了這種想法。
這不現實。
首先是老爹是否會相信自己話，就算是自己開著萬鬼纏身騎著掠食龍跑到他面前，估計他也會選擇讓更多的人來保護自己，然後接管自己的一切研究。如果真是這樣，圖靈無法容忍將自己所得到的一切就因為「保護」的緣由而交出去。
換個角度想，自己秘密真的應該讓自己之外的人知道么？
深入構裝者世界這麼多年，卻從未告訴過家人一點相關的信息，這是隱瞞，也是保護，所以圖靈不認為自己告訴老爹是個好選擇。
但是既然已經知道了老爹的身份，卻對此無動於衷未免就太蠢了。
所以圖靈讓安德魯告訴圖山：
安德魯在圖靈回到宅邸之前擊退了來襲的雇傭兵，房子有所損毀，動靜吸引了一些人，但圖靈依然被蒙在鼓裡。
由於今晚還是吸引了一些居民，老爹只要仔細查第二天就會知道圖靈的住宅發生了意外事故。
有所毀壞的房子，圖靈自己住起來其實無所謂，幻肢大軍在裡面種著呢，但如果圖靈是一個普通人，自然不會在房子修好前繼續住在裡面，所以他讓安德魯和自己來到了賓館，因為安德魯向圖山如此報告后，老爹一定會讓安德魯證明自己還活著。
現在的話夜深了，老爹應該不會主動給自己打電話，因為那顯得太巧合和刻意了，除非自己主動打電話告訴他，住的地方出事兒了。
蝰蛇說成是放跑，因為圖靈還要將這些人放回迷光公司，成為自己新的眼線。
等待五分鐘后，圖靈確認老爹不會打來電話了。
「雖然看起來沒什麼問題，但從老爹的角度上來看，他可能會找人勘察現場的情況。」
「你回家去，我今晚住這酒店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