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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那後來呢?”林逸樹和薑潮小聲地討論倒入了馮濤的耳廓。“後來嘛就是重點了。”馮濤沒有了培訓師的做派說話也隨性了很多,他還沒想好要怎麽描述之後的事情,林逸樹的小聲比比成了藥引子,引出了馮濤在那他老領導手下的落日餘暉。


  “什麽時候開始出問題的?我自己也不記得了,但什麽事情我是記得的,我在老領導那幹的好好的,發生了一件事情改變了我“士為知己者死”的預期。”馮濤的姿勢更加的放鬆,都快坐到台子上去了,但他講的內容卻越發的鋒利,心靈的鋒刃要用身體放鬆來調和才不至失衡。“我維持那樣子的生活狀態幹了快一整年吧,到了年終你們知道的,企業到了年終都會有一些工作標兵先進分子的獎項,我平日都不是很在意這些事情。但那會我覺得那是我應得的,更重要的是我需要那一兩千塊錢的獎金來改善一下生活,報補習班加班宵夜都是需要成本的,而我幹培訓是沒收益的,是老領導一早就和我談好的,我的崗位調整成人事培訓崗了,那我做的都是我應做的,職級薪水和之前是一樣的,這個我理解我也就沒計較了。”馮濤這裏語速還挺快,不吐不快。


  “那不就是畫餅嗎?”林逸樹小聲地問詢著薑潮的意見,就好像薑潮知道答案一樣。“我這哪知道啊,搞不好人家也是一片好心,也沒法判斷的。”薑潮不敢下判斷,他怎麽知道馮濤當時是什麽情況。“那你覺得咱們現在這公司?”林逸樹的問題很雞賊,隻有題幹沒有問題。“差不太多,都是國企嘛。”薑潮的回答也隻是提了一下主語。這就是語言的技巧了,兩個人都沒有講白自己的意思,卻都拿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小馮啊,工作上還有很多值得完善改進的地方,你來找我談這個自己不害臊的嗎?我就感覺有什麽東西在我心裏裂開來了。”語出驚人的開頭,馮濤不是專業講故事的人,他隻按照他心中痕跡深刻程度的順序把這些事說了出來,所以說話要用心來講,用心講的事情怎麽都不會差。“實話實說,我根本沒想到慈善的老領導會給來這麽一出我都給他整蒙了。”馮濤自己帶頭笑了起來,諾大的六零四會議室隻回響著他自己一人的笑聲。


  “我還是問了,我忍不住問了句老領導,那您覺得我哪裏做的不足可以改進的呢?我得到了一個經典的答案,小馮啊你怎麽好意思問我啊?你想一想你做的工作都是份內的工作,獲得的成績也是我找到了公司培訓這個缺口,你有空來琢磨這小小的獎金不如想一想怎麽讓自己的工作成果變得更大更好,年輕人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啊。”馮濤變調了,他模仿著老領導的音容相貌,一個人怎麽會在一個小時不到喪失他人對他全部的好感?馮濤覺得自己有資格回答這個問題了。


  “我還是爭辯了一下的,我覺得我做的還是不錯的,領導,我每天培訓完還要備課到深夜,還要早到公司來準備教室,這都是我一個人在做的。我就記得我當時聲音越說越小聲,到後麵都快把話吃掉了,話尾都是沒聲音的。”馮濤這段話講的和他說的是一樣的,他的聲音也在越來越小,小到後麵都快消失不見。


  林逸樹被馮濤的音調變化嚇到了,仔細看起了那站在台中,半靠坐在台上的男人,臉上掛著笑容,卻是水紅色的,音調是平緩的,卻醞釀滿了力量。真的很難想象他在壓抑著些什麽情緒,就像是要爆發的火山被冰川覆蓋住了火山口,理性的堅冰和感性的烈火不斷碰撞,泵發出來的蒸汽隻有一條管道作為出口,那就是馮濤的喉舌,人不真的站到情感的立場上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壓抑了多少情緒。可惜林逸樹還未曾經曆過這些事情,他還沒有辦法理解馮濤的表現和態度,他隻是覺得今天馮濤是不是吃了一些熱藥還是本身就有發燒,整個人都不太正常,情緒飽滿的害怕。


  不隻是林逸樹,整個六零四最能理解馮濤感受的反而是靠在後門牆上停下玩手機的梁春言了。她沒有碰到馮濤這麽極端的情況,但她有找過劉沐伯部長谘詢過評優,劉部長的話就坦白很多,“前麵還有好幾個領導交代過的,這樣吧我請你喝個下午茶,明年再來。”梁春言自然是連下午茶也不敢喝了。但她從來沒想過劉沐伯的本意有沒有可能和馮濤說的老領導的意思是一樣的。即你幹這些都是你應該做的,如果不是我不是公司你連這些機會都沒有的。


  馮濤沒在意其他的人反應,職業化暫時可以放下了,他隻想驗證一個觀點那就是職業化是不是一定和按自己心中的節奏來踐行相違背。別人怎麽看他怎麽議論他,他現在是不在意的,畢竟昨天晚上他收到了康輝置地財務賬戶打來的尾款,這本來是應該在他來到康輝置地前就付清的賬款了,現在收到了他也就沒這麽多顧忌了。


  “小馮啊,工作中都會碰到很多難題但一有難題就要拿出來邀功的話,那我不是每天都得接待公司所有人了,大家都覺得自己的做的夠多做的夠好,那為什麽結果上總是不令人滿意呢?那是老領導給我的回答。”馮濤這裏就正常了,他緩過來了他知道現在的憤怒對過去的他麵臨的處境毫無幫助,過去的沒法再改寫了。“我的回答嘛,就很老實,我就記得唯唯諾諾地點頭,說自己知道了但又不肯出去想再爭取一下,但又不知道怎麽開口,我給你們演示一下吧。”馮濤說著就在台子中間低頭盯著自己的腳,嘴巴不停地動但沒有聲音,手就不知道放在哪裏一樣不停地抓來抓去。


  這動作林逸樹倒是熟悉,他經常有這樣子的情況出現。好運的是他不是像馮濤這麽慘直接暴露在“老領導”的掠奪之下,而林逸樹上次出現這樣子的情況,伶仃正在旁邊小聲地提醒他,而在大學每一次他上台碰到被攻訐汗顏的時候就總能回想起那天伶仃的話:“別怕,我在看著你呢。”生活提早就賒給了林逸樹護身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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