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太陽真是太好了!”男人興奮地把西裝外套扒拉了下來,“啊!真的太爽了。”公交站旁邊的其他人被這男人的奇怪行徑嚇到了,旁邊的阿姨癟了癟嘴:“這是剛從什麽收容所裏放出來嗎?這輩子沒見過太陽。”“莫名其妙的。”男人沒聽到這些,他正呼吸著陽光的味道,溫馨的要死,就和他小時候在田野裏麵的感覺一樣。一邊是城市一邊是農村,西裝革履的白領和背心短褲的農民在這一刻是平等的,太陽下大家都是平等的,這是對地球生靈的恩典,不論是人還是草木都仰賴這陽光來這一切循環起來。
真好,林逸樹上班了四天,自己沒察覺的變化被太陽一照就無所遁形。自己穿上了悶悶熱熱的西裝,在大學一天也不肯穿的西裝上班後就成了林逸樹的“日常”。
人對“日常”的東西就是毫無抵抗能力,他們連抵抗都意識不到就接受了生活對他們的安排,再在這安排下不斷前進,如未曾醒來倒還好,那一生還是平安喜樂,匆匆忙忙地跟著社會賦予他們的責任完成自己的一聲;但相對應的,當醒來的一刻他們將失去社會賦予他們的安寧,放在中間平坦的康莊大道已經消失,剩下的隻有懸崖邊無盡的深淵還有突然出現的一個向上的台階,這台階隻有眼下的數級剩下的就沒有了。
醒來的人隻剩下三條路,要麽閉上眼睛再次睡去回到“安寧”當中去;要麽選擇深淵,在懸崖邊一躍而下,了卻凡間事,不染浮世塵;而第三種就是爬樓梯,隻有眼前一段的樓梯,爬就是摸石頭過河,可能爬了發現是死路是深淵,但依然要爬這是第三條路。我們的主角林逸樹還隻是察覺到了“日常”,他還沒有到做選擇的時候。
坐了二十分鍾公車後,再走了十分鍾快到林叔家了,看到城中村的影子了。而城中村的是那地方最矮的地方了,周邊都已是高樓大廈,城中村就像一塊牛皮癬貼在中間,違和,起碼開放商是這麽認為的。不過嘛林逸樹不知道這麽多,他很喜歡城中村給他的感覺,當然不是因城中村這頭銜裏麵的村字,也不是因握手樓裏的握手。林逸樹喜歡裏麵的人,嬉笑叫罵的,下棋喝茶的,什麽都有它為初到鋼鐵叢林的新手們設了一個安全區,也可以說是一個新手村了。
“呼,真好。”聞過太陽的味道後,林逸樹在城中村對麵的街道聞到了三及第湯的味道,枸杞葉和豬肉的組合清淡回甘。“等睡醒再下來喝湯吧,反正林叔林嫂還沒回來就自己搞定好了,這會還太早了。”穿過了喧鬧的街道,街道兩旁的發廊理發師這會沒啥活計正在外麵桌子上打牌;還沒上小學的小孩爸媽上班,就自發組成了一個孩子幫在街道裏跑來跑去;送水的送煤氣的送外賣的在城中村裏一並穿行把城市連接在了一起,城市血管裏的血紅蛋白,平凡卻是不可或缺的基礎。“城市之肺”是林逸樹在報紙上看來的稱呼,不得不說相當的貼切,他現在就在這肺中汲取營養。
爬了四層樓,到了。四零四就是林叔林嫂租的房了,拿著林叔臨時配給他的鑰匙就進去了,屋子裏是黑的,林叔林嫂今天都不在。“先睡一覺吧。”林逸樹回到了這就開始感覺到累了,人越臨近終點就越鬆懈。林逸樹到了他的窗邊,把窗簾一拉,就躺倒在床上,入睡前林逸樹看了下手機,兩點整,睡到五六點起來吃晚飯吧。
“滴滴滴滴滴滴!”鬧鍾響了,但床上人沒有反應,鬧鍾鬧夠了也就消停了。
床上伸出隻手把手機拿回了床上。林逸樹醒了,他感覺自己睡過了,窗簾裏一點光亮都沒了,完全不像五六點的樣子。“幹,還好下午放假,那應該不用吃外賣了。”林叔林嫂這會肯定回來了,他們在家那肯定有自己的飯吃,林逸樹起床給給自己套上了褲子光著膀子就晃了出去,他現在餓的不行連穿上衣的時間都不想浪費。
小小的大廳還是暗著的,連燈都沒有開,這太奇怪了,林逸樹才拿出手機看了下時間已經二十三點了,都這個點了,難怪沒燈,自己居然睡了九個小時,真是難以置信。桌上沒有飯菜,太奇怪了這一切都很反常,平常林叔林嫂再晚都會給他備一份飯菜,難道是出了什麽事情。
等他發現林叔林嫂沒有回家,林逸樹才想起來早上林叔林嫂出門前和他說了他們要回趟老家去辦點事情,林逸樹那會睡的正香,五六點就被叫醒他完全不記得林叔和他說過的這事情了,好像是他們家裏出了什麽情況。“嘖行吧,隻好自己下去吃飯了,正好去吃三及第湯飯。”林逸樹下低落的心情很快就調整了回來。
等到他下了樓,林逸樹發覺夜晚的城中村和白天就完全不一樣了。白天村裏的上班族都出去上班了,村裏是小孩老人還有村中生意人的天下,晚上上班族們都回來了,工地裏幹體力活的和高樓大廈裏幹體力活的坐在了同一家排擋裏麵,有擼串吹牛皮的也有吃著炸雞啤酒更有吃著火鍋唱著歌的,但無一例外大家都是呼朋喚友成群結隊,結伴而行。剛下樓的林逸樹是獨自一人的。
“真是有夠熱鬧的。”林逸樹嘟囔著吐槽著,他也不知道熱鬧怎麽得罪他了,就很不爽。等到他走了會到了三及第店門口,發現人家打烊了,他隻好回去找一下沙縣小吃蘭州拉麵這種老少鹹宜沒人討厭性價比超高的店家了。
“不好意思,我們今天的存貨賣完了,實在不好意思。”倒黴事情可不會隻有一樁,沙縣小吃和善的老板娘給了他一個不和善的答案,而蘭州拉麵的店門上掛著一幅大大的鎖宣告了林逸樹的失敗。
“這可咋辦啊。”林逸樹平常吃飯的地方今天全部都沒法喂飽他,林叔林嫂也剛好今天回老家了,再加上送奶茶的大叔遲到的事情,最後壓倒林逸樹的稻草是他想起是自己沒被鬧鍾叫醒導致了這個結果,一連串的偶然最後導致了林逸樹的吃飯難題。
“這可咋整啊。讓我好好想想。”林逸樹站在發廊前麵的燈柱下麵陷入沉思,自己剩下的選型隻有一、去便利店買泡麵吃泡麵;二、找一家排擋坐到人群裏麵去。這會林逸樹才明白熱鬧怎麽讓他不爽了,他在塑仁大學的時候,他也是在人群當中的,不管他多晚想吃宵夜一四零四的兩個人一定會和他去吃的,他們最愛吃的是後街最裏麵那家燒烤店,店裏最好吃的炒河粉。“對哦,炒河粉,燒烤店肯定有炒河粉的。”林逸樹一合計,活活的人可不能被尿憋死了,更別提是被餓死了。
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林逸樹越靠近拍檔心裏就越是打鼓,因為排擋裏的吆喝聲勸酒聲也在越來越大,“來來來,咱們哥兩走一個,哈哈哈哈!”這樣的話語反複捶打在林逸樹心上。他在塑仁大學也不是沒有喝酒,但沒有人會像他們這樣。
等到林逸樹走進排擋裏,他才發現這一切比他想象的還直接一點。靠近門口的一桌是白領團體,但現在也喝的七七八八,看對眼的男女這會就開始眉目傳情,但礙於是集體聚會都不敢有進一步的動作就隻是眉來眼去,當然也可能在大家看不到的手機上訂好了下一步的房間;靠裏麵的一桌則是一堆糙漢,個個滿麵紅光,當然是喝酒喝出來的滿麵紅光,勸酒則比林逸樹聽到的情況還誇張,他們互相摟在一起,勸酒詞的尾音還沒落下去,杯中的白酒就已經下肚了,“哥,我幹了,你隨意。”被勸酒的人也光著膀子自然是不可能認輸,隻得跟著一口喝下,而旁邊的酒館服務員捂著嘴在偷笑。剩下的幾座也差不太多,熱鬧的程度在視覺上得到加成後又上了一個檔次。
“先生,您幾位啊。”熱心的服務生總算發現了林逸樹,湊了上來。問的問題實在是尷尬,“額,就我一個。”林逸樹看服務生的表情有點不敢相信,又補了一句說明,“我就是來找個地方吃宵夜的,別的店都關了。”撓了撓頭,他知道自己很違和但也不能餓肚子啊。
“好吧,那你到裏麵那張桌子吧,裏麵空調壞了今天有點熱,但外麵已經沒位置了。”服務員沒有拒絕一個人的食客,還是讓他進來了。“好的好的,謝謝。”林逸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說謝謝,可能是感謝這家熱鬧的大排檔願意收留他吧。
進到排擋裏麵的大堂林逸樹才理解服務員說的熱不是一般的熱,空調壞了在深圳的夏天,哪怕是在沒有太陽的夜晚,太陽的餘溫也依舊留存在這片大地上,尤其是四麵圍上了牆的大排檔。“你要吃點什麽?”服務員還是很敬業的。
看著菜牌,這和他們學校附近的店差不太多,價格也差不多菜品也差不多,雞煲烤串炒米粉什麽的。“那就來一份炒米粉,再加兩串牛肉串吧。”他本來隻想點一份炒米粉的,但看著服務員莫名的眼神,他又加上了兩份牛肉串。
“就這些嗎?”林逸樹的懷疑成真了,服務員對他的點單進行了質疑,一個成年男人大半夜來到燒烤店吃宵夜,就點了一份炒米粉和兩串牛肉串,實在是讓人不敢相信。“額,那就再來兩串羊肉串和一瓶可樂吧。”這已經超支了,林逸樹現在還沒拿到自己的薪水實在不敢亂來。服務員也沒說啥,隻是冷淡地把林逸樹的菜牌收走。
服務員離開後,林逸樹沒事幹,刷了會手機,頭條新聞是深圳哪裏要拆遷了,但那地方林逸樹不認識就沒細看了,往後看的新聞第一條是明星們的軼事了,知名男星出軌某某女星,男星林逸樹倒是知道,他很喜歡那男星演的電視劇,他在裏麵演了一個好丈夫就是老婆娘家異常奇葩仍然不離不棄的好丈夫,現實的他出軌而且現實的他老婆原諒了他,這倒是給林逸樹帶來了一點有趣的體驗,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林逸樹沒再往下滑頭條了,他臉上已經在冒汗了,他開始掃視四周尋找解決的辦法,正如他不能讓自己餓死一般,林逸樹也不像想在一家燒烤排擋把自己也熏烤到菜單裏去。進來的時候林逸樹隻想著有位置坐就好了,等現在迫人的服務生不在旁邊了,林逸樹就回頭看看門外的情況,他發現了盲點,外麵明明就還有座位。
思考了會,林逸樹放棄了這個方法,他實在沒法再鼓起勇氣讓自己舉手找服務員讓自己把位置換到外麵去了,服務員的意思在林逸樹看來就很簡單,“你一個人的話就不要擠占外麵的好地段了,有位置給你吃飯就可以了。”自討沒趣的事他可不幹,那隻好把視線回到餐廳裏麵來了。裏麵還是有幾桌人在吃飯的,他們同樣吃的熱火朝天,為什麽他們就沒喊熱呢,服務員應該不敢得罪他們才對的。
等到林逸樹抬頭再掃了一圈,他發現了頭頂有風扇。“您好!”“您好!”林逸樹喊了幾聲都沒人理他,或者說是排擋太吵了,他自己都有點聽不清楚自己的聲音了,喊了一會還是沒人理他,林逸樹隻好作罷。
等到林逸樹把自己汗濕了之後,他沒看手機,估摸著過了二三十分鍾吧,服務員端著他點的河粉上來了,河粉看上去很好吃,但他已經濕的沒胃口了。林逸樹撐到服務員把河粉放下才開口。“您好,這個風扇能幫我開一下嗎?”“哦,你自己開就好了,開關就是旁邊那根線你拉一下就好了。”服務員說完就趕緊去穿下一道菜了。林逸樹瞪著腦袋正上方的電線發愣,他剛才掃了一整圈就是沒看頭頂,該說誰沒事會盯著自己的頭頂呢,這又不是希臘神話,有的人頭頂掛了把達摩克利斯之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