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提點
一老一少兩個人並沒有過多的對話，從王小山進來到目前為止，先生一共才說了兩句話，但卻給小男生的心裡帶來了巨大的衝擊。
人本身就是一個矛盾的物種，每個人都會有著雙層性格，王小山也不能例外，這次回家以後他總是在心裡想著燕京發生過的事情，有著煩惱，有著虐心，有著不知道應該怎麼辦的糾結，這在先生看來可以解釋為迷失本心。
先生跟王小山的爺爺常年在一起，每次爺爺上山打獵的時候都會順路到先生這裡坐坐，如果手上有多餘的東西還會給先生留上一點，那個時候的先生還不像現在這樣老氣橫生，雖然說話的語速依然不緊不慢，但基本上還能算是普通人的狀態，可能是這些年經過時間一點點的磨礪，讓先生的身體已經有點老態龍鐘的感覺，所以才會看上去不太活絡。
儘管如此，先生也還是那個先生，他依然能夠一眼看出王小山心裏面的癥結，面對著小男生的拜訪，先生沒有過多的客套，一句話就直指本心，讓王小山很快意識到自己的問題出在了哪裡。
王小山想要站起來給先生鞠上一躬，以此來感謝先生的提醒，對於小男生來說，這樣的做法並沒有任何不妥，幾乎所有雙塔村的人都受過先生的提點，每個人聽完以後都會誠心實意的表示一下感謝，先生也沒有在這種事情上推脫過，每次都會坦然接受。
但這次明顯不同，先生可能是猜到了王小山接下來要做的事情，還沒等到小男生有所行動，就用眼神制止了他這樣的行為。
王小山猜不透先生的用意，不過既然別人不讓自己起身，必然有著他的想法，順了老人的意，小男生繼續乖乖的坐了下來。
先生這次沒有跟剛才一樣半天都不說話，王小山剛一坐下，先生就馬上開口說道：「你知道怎麼做了？」
「知道了，堅持自我，別人就不能把我怎麼樣。」
「然後呢？」
然後？王小山沒考慮過然後應該怎麼樣，不是先生您老人家說的讓我不變初衷嗎？怎麼還搞出來個然後？
小男生有著太多的疑問，跟這樣的老人對話確實太費腦子，純種理科男對於說話的深淺本來就沒有多少得心應手的控制能力，現在更是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先生卻不是那麼著急，依然按照自己的節奏坐在對面，看到小男生似乎真的想不明白裡面的關鍵，這才出聲提醒道：「我說的是，然後應該怎麼辦？」
王小山想不明白，乾脆厚著臉皮問道：「先生指的是？」
「我指的是你以後的路。小山吶，你爺爺當年說過，老王家還是要靠著你才能撐下去，我能明白他的意思，王海做的是不錯，不過終究戾氣重了一些，這麼多年下來，別看表面上風風光光，不過背地裡遭過的罪一點都不會少，即便是不考慮這些，王家以後終究是要有個傳承的，你現在跟他還不說話？」
王小山這才搞清楚先生的意思，面對著老人的問題，小男生一五一十的回答道：「也不是不說話，只是能不說就不說。看不慣他那個樣子而已。」
先生似乎特別想多說點什麼，剛才已經講了一番，有點口乾舌燥，站起身來打算給自己倒杯水潤潤嗓子。終究是老了，身體不像當年，雖然腦子裡有著喝水的想法，但站起來的動作依然顯得慢了幾分。
王小山沒傻到獃獃的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不上去幫忙，跟先生在一起，什麼樣的事情都可以去做，看到老人剛剛有想站起來的想法，小男生馬上就開口說道：「您老人家坐著，我來幫你。」一邊說著，一邊主動跑到牆角，從柜子里拿出了先生平時喝水用的大茶碗，抓了一把自己帶過來的高碎，又跑回來提起爐子上的鐵壺，沖好滿滿一碗茶水，晾在老人旁邊。
先生也不怕燙，似乎這樣的溫度對於他來說剛剛好一樣，王小山還沒把茶碗放穩，先生就接了過去，對著碗邊吹了口氣，也不管到底能不能奏效，直接喝了起來。
好像先生對高碎向來都情有獨鍾，喝著王小山泡的茶葉，臉上的表情是一種讓別人無法理解的享受，喝完以後，先生還不捨得放下茶碗，而是選擇把它捧在手裡，然後才不緊不慢的對著小男生說道：「應該多說話，你也不小了。」
「先生的意思是，讓我去接王海的班？」
老人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而是反問道：「還是跟以前一樣，不願意？」
「不願意。」
「我以為長大了以後你就會願意了。」
「我想走自己的路。」
「可老王家只有你一根獨苗。」
王小山也知道老王家只有自己一根獨苗，但他就是不願意跟王海搭上任何關係，除了血緣上已經無法改變的東西以外，小男生更想純粹的靠著自己的力量，來成就一番事業。看著先生半睜半閉的雙眼，王小山不知道應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
沉默是最令人心裡煩躁的氣氛，如果兩個人很彼此熟悉的話，那就會更加的突顯。先生在等著王小山的回答，但王小山卻就是咬緊著牙關不說，就好像是在進行著異常無聲的鬥爭，兩個人都在比看誰的耐心更足，看誰的意志力更強。
讓王小山很意外的是，先生居然先開口說話了，按照小男生的想法，老人的心境怎麼也要比自己強大的太多，但這次卻不知道怎麼會突然之間變得不再那麼堅韌，面對著小男生，先生先是無奈的嘆了口氣，然後才說道：「終究還是王家的種，拗了點。」
王小山只能嘿嘿的陪著傻笑，這樣的評價伊然不低。先生從來都不會因為小男生做了什麼就對他失去耐心，看著笑臉相迎的王小山，老人繼續說道：「不願意就不願意吧，王海的事情，他自己搞定，我這個老頭子也不想在裡面添亂。」
瞬間王小山就卸下了心裏面的包袱，如果說別人對著他拋出這個問題，小男生還可以坦然面對，但是先生卻不一樣，這是王小山從小就最敬重的一位老人，這種問題，小男生真的不知道應該怎麼回答，現在先生既然這麼說，那就代表著他不會在這件事情上過多的干預自己，這是王小山求之不得的結果。
不過先生卻還不想就此放過小男生，還沒等他緩過神來，繼續說道：「做人，做事，都要無愧於心，跟你爺爺說的一樣，終歸是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這是一位老人的肺腑之言，王小山當下不敢再去疏忽，站起身來，對著先生深深的鞠躬，「我記下了。」
先生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平靜的接受了眼前的一切，王小山弄明白了自己的心結出在什麼地方，不再過多的停留，對著先生說道：「我先走了，茶葉您留著喝，過兩天再來看你。」
先生對著小男生揮了揮手，沒說什麼，更沒有起身相送的意思，王小山對此並不在意，先生不需要親自站起來送誰，即便是王海，都沒有享受過這種禮遇，在小男生有限的記憶里，好像只見過先生起身送過自己的爺爺，那還是因為有一次爺爺幫了先生一個大忙的基礎上得來的結果。
重新走出先生的小屋，外面風刮的已經非常厲害，空氣里到處參雜著一粒粒的小煤渣，王小山心情不沒有受到外界條件的干擾，順著小路走出後山，小男生看上去臉上有著一種堅定不移的表情，以前經常見到，這半年偶爾才能見到，現在又重新浮現出來。
回到老王家的別墅，王后沒有在家，不知道去哪禍害去了，王小山非常樂見其成，起碼家裡暫時沒人再會調戲自己，小男生已經非常知足。老媽昨天參加完聚會，回來的時候已經是夜裡十一點多，不過她依然堅持著早起的習慣，一個農村出身的女人，再怎麼家世顯赫也改不掉與生俱來的勤快。
王小山跟老媽匆匆聊了兩句，沒有停下來長談的打算，直接返回自己的房間，躺到硬板床上，看著熟悉的天花板，回想著剛才在先生屋子裡說話的內容，跟這樣的老人對話，每一句都值得小男生仔細推敲，甚至是一個眼神，一個動作都需要認真琢磨，越來越有點大人樣子的小男生，這半年來學的最多的不是課堂上那些讓人頭疼的經濟學知識，而是怎麼看人，怎麼接物，怎麼處事。
觀察，回想，總結，就像是一套固定的流程，王小山樂此不疲，很快就覺得自己已經掌握了先生的大致習慣，不得不承認，現在的小男生比高中時候更讓人能感受到成熟，年輕的時候多去試著琢磨一些東西，慢慢積累下來的經驗就是日後成功的鋪路石。
已經進了臘月，聽天氣預報說，明后兩天就會迎來降雪，這幾年的天氣反常，每次到了這個月份的時候如果不下雪的話，總是會覺得少了點氣氛，不過今年卻可能要好上不少，王小山本身很喜歡下雪，這能讓他想起小時候一起跟著爺爺在雪地里抓兔子的情景，躺在床上的小男生，念念自語的說道：「快過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