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洛陽城東
缽盂散著的光慢慢淡去。
印現的畫面最終定在那座石橋頂,風雨中的朦朧石碑上書:洛陽。
散去光暈,缽盂露出無垢清凈底。
「原來如此。」
方證禪杖頓了頓地,明了方向。
少室山正西兩百七十里,就是他此行目的。
洛陽城。
作為中原古都,絲綢之路東方起點,隋唐大運河中心;現在的洛陽主城乃大業元年隋煬帝遷都,於故城以西十八里處新建,素有『若問古今興廢事,請君只看洛陽城』之稱。
自從大半年前,天地靈機萌動,就以洛陽為最。
整個中原橫縱靈脈匯聚洛陽,傳聞城中始終彌有一股暖人身心的香氣,引動天下群豪匯聚於此,嵩山少林近在,方證自然有所耳聞。
天下人人哄傳,洛陽將有異寶現世。
「叮叮叮」
禪杖銅環搖曳,脆響陣陣,方證背著巨大的陶缸一步一步朝西而去。
沿途所遇的勿論客商、江湖人、亦或者民夫百姓,皆以禮朝拜,概因方證頭頂肉髻散出圓光,而且不知道誰人傳出消息,方證得得羅漢,欲要西行。
方證腳程不快,沒用輕功,權當作一場苦行,背著百斤重的陶缸慢慢走。
一路有人隨,有人拜。
漸漸地身後越來越多的人,浩浩蕩蕩延綿半里地。
方證也不理會,傳教自是越轟動越好,在天下人把注意力剛從沖虛得授仙錄中回過神,西行了三個日夜,少林方證背缸到了洛陽城。
………
今日大晴。
洛陽城外人山人海,作為佛教祖庭釋源所在,此地佛風甚重。
聽聞人間阿羅漢將至,上至官員,下至腳夫,皆出城湊熱鬧,欲一睹活著佛真容。
遠山如黛,一條蜿蜒官道從青山掩映的波濤中伸出,當日上三竿,翹首以盼的群眾,前頭等待的百姓忽然傳出陣陣喧嘩,遠遠就見一僧持禪杖,捧金缽,背陶缸而至。
陽光照在消瘦的方證身上,映出一輪圓光,把老僧面容承得莊嚴異常。
「咚!」
「咚!」
「咚!」
隨著方證走近,洛陽城上空接連響起三道撞鐘聲,不知聲源是哪,彷彿虛空自鳴。
方證怔在原地,隨鐘聲他懷中有奇光飛掠而出,於半空頓了頓,掙脫他手,倏忽化光朝東城飛去。
此物正是世尊給予的玉璧佛牌。
異變讓上前迎接阿羅漢的一眾本地豪強止步,百姓紛紛仰望那化光而去的異寶。
然後就見方證金缽放出佛光,只把身一裹,迅速朝異光追去,轉眼消失不見。
………
洛陽城東,一條窄窄的巷子。
巷子盡頭,好大一片綠竹叢,迎風搖曳,雅緻天然,內中有五間小舍,左二右三,均以粗竹子架成。
翠竹合攏,其內一片清涼寧靜,和外面的洛陽城宛然是兩個世界。
小舍前,一個穿著小號道袍的女孩正蹲在竹台上捧著木碗發獃,不時回頭看看正編製竹篾,神情哀傷的老翁,復又低頭望望木碗里的青菜豆腐。
「師父咋還不來接我!」
「我想吃烤鴨。」
「你師父乃域外天魔,小心把你養肥后清蒸吃哩。」
老翁對這名貪吃的天魔童子沒什麼好感,整日盯著舍內雞鴨流口水不說,常常念叨其天魔師父如何如何好。
令狐沖困居阿鼻地獄,群魔環伺,和人間溝通只能仰仗魔手。
走得路子就是南陽巨賈鄭老西,此人乃天魔既得利者,從一個小小的守城兵卒,一躍成為中原巨富,其中原因人盡皆知。
不見有人拿他如何,概因他手中有源源不斷來自天魔的異寶,傳聞就連朝廷都是通過他做買手。
當然主要原因還是殺他沒有功德,殺了也還會有一個鄭老東、鄭老北。
封神榜唱名不是普通人能想的。
世人都知道神仙好,那也得找得到隱於人眾的天魔,降得住才行。
當今天下宣傳天魔如何如何可怖,但隨著時日越久,窮苦百姓發現,隨天魔降世,亦有各種「祥瑞」出現,地瓜、稻種已經在很多地方普及,朝廷煉鐵司屢創新高,農具、水利、養殖等知識更是被某些人印刷得到處都是。
就連往後幾百年的「史記」都被朝廷所得。
嘉靖帝從一個長期不理朝政,迷信方士、浪費民力的帝王,一躍變得勤懇,各種政策從中書省、內閣成型,由六部執行,短短兩年就頗見成效。
可惜現在天下士族其心叵測…
「我師父是神仙。」花花有些生氣。
「愚蠢的小孩。」
綠竹翁心繫聖姑,也懶得和她吵,平一指趕至洛陽,只言相思成疾,心病還需心藥醫,上月瞞著聖姑派人給上界送信,不知何時才能有迴音。
「咚咚咚!」
正嘆氣間,城市上空忽然接連響起三聲洪鐘巨響,只不過片刻,就見天外一道金光飛抵,懸於竹林上空。
而後一老僧持金缽踏空而來;
「方證大師?」
綠竹翁見立於半空,腦後圓光籠罩的老僧,幾乎下意識喊出對方身份。
「阿彌陀佛,罪過罪過!」
方證知曉此地乃魔教聖姑隱居之所,明了世尊之意。
當初任盈盈離開少林時向他索要過令狐沖肉身,被其拒絕時傷心欲絕的情景歷歷在目,現在想來,可能是做差了。
綠竹翁望著半空似佛陀在世的方證大師,忽然跪地磕頭,求道:「大師慈悲心腸,救救我家聖姑!」
散發氤氳清暉的佛牌滴溜溜轉,方證還在思索如何印證世尊想法時。
忽然見藍天下一朵祥雲垂落,沖虛立於其上,持斗燈,彩帶環身,倏忽就停在方證旁邊,似乎沒想到方證再此,面色微變,施禮道:「見過方證師兄。」
「阿彌陀佛,沖虛道兄因何至此?」
「因緣而至。」
一僧一道,一佛一仙。
綠竹巷外是層層疊疊圍觀的百姓,屋頂瓦上是各個江湖群豪,望著齊聚於此的兩名在世仙佛,紛紛猜測是否真有至寶要出世。
日光玉潔,沖虛和方證落進竹林,隔絕了目光。
沖虛捧出寶鏡,方證獻出金缽,沖虛紫色斗燈閃耀奇光,方證佛牌玉璧氤氳朦朧。
「我佛慈悲,沖虛道兄你我同去看看神教聖姑如何?」
「自然可以。」
一僧一道聯袂入了竹舍,綠竹翁也不敢阻攔,提著發獃的花花跟了上去,自從聖姑卧床,平常照顧其起居的就是這天魔童子,謹防問詢,還需帶上她。
「當!」
架於方證背上的陶缸放下,震起一片塵。
環顧舍內,桌椅几榻,無一而非竹制,牆上懸著一幅墨竹,筆勢縱橫,墨跡淋漓,頗有森森之意。桌上放著一具瑤琴,一管洞簫已生塵,而任盈盈則躺在竹榻簾內,昏迷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