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女子瘋狂的大笑聲終是消散在了夜風中。
明明是盛夏七月,即便魔界夜晚微涼,她也加了件薄披風。可夙顏卻渾身都在發顫,如墜冰窖。七月十二之前,司嘉去了人間,到今天七月十五,神界不過三四天的光景,人間卻是幾個春秋。她為什麽沒有想到,司嘉怎可能在人間呆上個三四年?
那女子是誰?她說的話當真可信嗎?司嘉真的出事了嗎?
萬一女子是在撒謊,那司嘉又去了哪裏?
夙顏急著驗證,當下就掏出了幻生鏡,滴入一滴血後在鏡麵上寫下司嘉的生辰八字,又催動靈力控製著幻生鏡。片刻後,三人便看到了司嘉。
陰暗的小屋子,四周牆壁上被挖出不規則的洞,洞裏嵌著造型奇異的燭台。青銅打造的魔化的朱雀腦袋,尖嘴大開,舌頭伸出來,吊在外麵的部分赫然變成凝固的鮮血,在重力的作用下拉得老長。朱雀腦袋上方架著蠟燭,綠幽幽的光格外駭人。她被粗大的鐵鏈綁在刑訊逼供用的十字架上,頭發亂糟糟地散開,腦袋無力地耷拉下來,手腕處被磨出了鮮血,其它地方倒是沒有受到多大的傷害,衣服也勉強算是幹淨。
可她終究是出事了!
夙顏恨不得一巴掌打死自己,她真真是太大意了!
夙顏抬頭想要說點什麽,卻發現夙笑的一張臉慘白慘白的,連呼吸也仿佛凝滯了。
夙笑臉色蒼白,呆滯了半晌才開口。“顏顏。”她深吸一口氣,“這跟你完全沒關係。司嘉經常一出去就是個把月,誰也不知道她去哪兒了。這次不過是個巧合罷了!”
夙顏眨了眨酸澀的眼睛,卻說不出話了。常亦楠將她散開的披風攏了攏,大手撫上她冰冷的臉,輕輕摩擦著,待有了點正常的溫度後,說:“這事我會處理,天涼,先回去吧。”
夙顏和夙笑去了滄闌宮。
她本是想回去的,可常亦楠擔心她回去有危險,便將她帶回了滄闌宮。常亦楠一回去便著手調查這件事,夙顏不肯睡覺,也跟著他一起查。夙笑怕夙顏再有個什麽事,到哪兒都跟著她。
常亦楠將事情吩咐了下去,又讓夙顏再操控了一次幻生鏡。鏡麵波紋蕩漾,司嘉依舊是之前的那幅模樣。
“這是……幻生鏡?”常亦楠問。
“嗯。”夙顏點點頭,“我在飄渺仙境時睜開眼看到的第一樣東西就是它。”
“嗯,收起來吧。”常亦楠揮手撤掉幻生鏡上方的靈力,“這樣珍貴的神器,以後不要隨便拿出來用。一是你修為不高,耗費心神,二是怕人起了覬覦之心。”
“沒關係。”夙顏將幻生鏡收起來,問,“你看出什麽了嗎?”
“沒有。”常亦楠十指交叉倚在椅子上目光轉向夙笑,笑得很是隨意,“不過,我想她應該看出來了。”
她?
笑笑?
夙顏看向夙笑,她的臉比之前第一次見著這場景時還要白,雙唇緊抿成一條線,眼中是抑製不住的恨意。察覺到夙顏和常亦楠的視線,她迅速收斂好所有的情緒,朝夙顏微微一笑。
夙顏覺得,這笑也忒勉強了點。
夙笑也自知很勉強,猶豫了一下,說:
“我知道是誰!”
“什麽?”夙顏問。
“我說……我知道是誰抓了司嘉。”
夙顏一個沒坐穩,差點摔下去,她不可置信地開口:“你說什麽?”
“滄桀。”
“滄桀是誰?”
“不知道。”
“笑笑,你……”
“我知道!”常亦楠打斷夙顏,一聲冷笑,“常亦駟的心腹!”
話落,再沒有任何聲音。夙笑依舊白著一張臉,常亦楠眸中冷光乍現,嘴角的一抹弧度嗜血而狠戾。而夙顏,怔怔地望著兩人,心中有太多個疑問。
為何常亦駟要對司嘉動手,為何他們會知道司嘉的行蹤,為何……為何夙笑會知道抓司嘉的人是滄桀?
屋子內的空氣仿佛被凍住,誰都想說話,誰都又不願說話。
最後,還是常亦楠打破了沉默。
他叫來晉宇,讓他帶人追查滄桀的行蹤。夙顏想到遠在天宮的司命星君,覺著該將這事告訴她,便捏了隻傳信的紙鶴,附上仙君特用的封印,給她送了過去。不出意外的話,明日一早便能收到了。
第二日,常亦楠與晉宇一同去了遂聿宮。夙顏坐不住,常亦楠又不讓她一起去,她就背著夙笑偷偷地溜了出去。
夙顏怕常亦楠發現,不敢跟著他走。好在遂聿宮並不難打聽,夙顏便一路問著尋了過去。她施了個目前能用的最厲害的隱身術,跟在一隊侍衛後麵混了進去。
遂聿宮結構複雜,甚至和延壽星君的天梁宮有的一拚。夙顏動繞繞西繞繞,成功地將自己繞暈了。
她一麵觀察地形,一麵避開巡邏的侍衛,不知不覺又繞回了後門。
有人!夙顏迅速閃到一棵樹後邊,盡量屏氣凝神。她探出個腦袋,竟是姣池。
黑色的長袍上綻放著血紅的曼珠沙華,薄紗覆麵,眉間也是一朵血紅的曼珠沙華。雙眸如淬了毒液一般,冰冷魅惑,極致的妖冶。
這身影,化成灰夙顏也能認出來!常亦楠也在遂聿宮,他們有沒有撞上?
夙顏來不及多想,姣池已翩然離去。後門狹小,守門的侍衛連連退步,給姣池讓出足夠的空間出去。姣池行蹤詭異,專挑偏僻的路走,夙顏遠遠跟著她,見她竟化作了一陣黑煙離去,也化形跟了上去。
姣池飛得極快,夙顏累得伸手摸了一把汗,汗水還沒來得及甩出去,姣池便反身一劍刺過來。
動作太大,驚擾了她。夙顏暗道不好,刹住身子險險避開姣池致命的一劍,同時手掌一翻,祭出湛影。
姣池立在空中,卻如履平地般一步一步地朝夙顏走過來,她諷刺一笑,道:“真是沒想到,你居然有膽子跟蹤我!”
夙顏不想離她太近,提著劍朝旁邊挪了兩步,拉開同姣池的距離,漫不經心地開口:“你想不到的事多了去了,你喜歡了常亦楠那麽久,不也沒想到他會喜歡上我嗎?”
夙顏這話可真是戳中了姣池的痛處,她氣得渾身發抖,冷笑連連:“哼!好!很好!你……你以為你算什麽,你……”
“你說我算什麽!”夙顏打斷她,“至少是個神仙,而不是不人不鬼的魔障!”
“嗬……魔障?是!可即便是,也是個能殺了你的魔障!”話落,姣池手腕翻卷,長劍直指夙顏麵門。
姣池實力非常強,夙顏應付得有些吃力,但卻不至於落了下風。夙顏一直記著當初常亦楠的話,招招狠辣,不留餘地,盡挑些刁鑽的角度出手,繁複的招式如排山倒海般向姣池襲去。一時之間,竟是僵持不下。
姣池一手出劍,一手施力吸起幾塊巨石扔向夙顏。夙顏心意一動,湛影化為雲綢,頗有幾分氣勢地散開,將姣池的劍連同她扔過來的石頭卷在一起。
姣池用力想要抽劍割碎雲綢,幾番嚐試無果,夙顏已一掌揮了過來。
“別白費力氣了,這東西,即便是伊紅美藍來了也弄不開!”
姣池躲避不及,被夙顏一掌拍上胸口,當即吐出一口鮮血,卻不死心地雙手化爪,在夙顏右肩上生生抓出四道口子。
夙顏痛得直皺眉,她從出生到現在,何時受過這樣的痛,一時間倒是真的怒了。她揮手召回湛影,劍氣淩厲,迅速襲向姣池。
姣池將劍立在身前作掩護,雙眸漸漸泛出紅色,片刻之間,已是鮮紅之態。
血瞳術!
那天晚上,她就是這樣對付她和夙笑,使得夙笑差點沒了性命!夙顏怒極,頃刻便催動了血瞳術,她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姣池見狀甚是驚恐,夙顏如何會了這血瞳術?看她的眼睛,竟是紅得比自己的還要純粹。來不及多想,便又與夙顏纏鬥在一起。
一番激戰,姣池手中的劍第三次刺傷夙顏。然而片刻之後,她便覺出了不對勁。姣池心神一震,思緒也漸漸變得渾渾噩噩。
姣池怎麽也沒想到,這夙顏,竟是狠到自損八百也要傷敵一千。更讓她想不到的是,短短時日,夙顏的血瞳術竟修煉到了如此境界。
夙顏也是傷得不輕,三劍一爪,招招狠戾。她眼見著姣池後退一大步後逃走,卻已沒了追她的力氣。
好在血瞳術傷她不輕,她也該安分一陣子了。
她挪到河邊,就著河水細細清洗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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夙笑不過是去拿了一盤芙蓉酥,轉身卻已見不著夙顏的影子了。她在滄闌宮內尋了一圈,暗道不好。
她慌忙追出去,哪還有夙顏的影子。
照夙顏的性子,現下一個人出去太危險了。她正思索著該怎樣尋到夙顏,昨日出去給司命星君送信的紙鶴回來了。
她迅速打開封印,入耳的聲音稍顯冷硬,並不是司命星君:仙君正在離恨宮祭司命簿,天規有言,仙君因公閉關不得打擾,上神見諒!
夙笑氣得說不出話,這該死的天規!
夙笑不知該往何處尋夙顏,又怕自己貿然出去與她錯開了,便一直在滄闌宮大門處等著她。
兩個時辰後,夙顏終於慢悠悠地回來了。見著情緒向來不會外泄的夙笑一臉焦急地在大門處徘徊,夙顏臉上立刻堆滿了笑。她挽上夙笑的手臂,笑嘻嘻地說:“嘿嘿,笑笑我知錯了……”
夙笑冷哼一聲,心中的石頭倒是落了地,轉身要往裏走,卻敏感地聞到一股血腥味。她心裏一個咯噔,連忙抓著夙顏查看。她的衣服完好無損,也無血跡,可嘴唇蒼白,毫無血色,勉強睜著大眼,笑嘻嘻地望著自己。
寒意從四麵八方湧來,夙笑踉蹌幾步,看著夙顏無力地滑倒在地。